第8章 遲到
三日後,晴空萬里,正是圍獵的好時候。
慕青容起了個大早換了一身貼身勁裝。那身材本是流暢的凹凸有致,穿得利索的時候更是生生壓下了莞媚變得霸氣十足。
“公主,馬匹備好了。”七顏剛從外頭進來,對着正在梳妝鏡前的慕青容行了個禮。
“你就別去了。”慕青容對七顏說道,“跟着姜柏深吧,我那邊有笑萱。”
“笑萱和你有身份之差,未必能幫得上忙。”門外,姜柏深不知何時站在那裏,“讓七顏跟你去。”
慕青容仰起臉用打量的眼神在姜柏深身上來回掃視,“誰允許你來我寢宮的?”
姜柏深淡笑道:“你這公主府,還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你不過是怕我對祁應動手,放心吧,我不會動他的。”
“嗯。”慕青容應和了一聲,“他今天根本就不在公主府,你要動他,皇帝會先殺了你。”
姜柏深不變的臉上突然微微皺了一下,僅那麼一小下,卻落在了慕青容的眼裏。
他的猶豫,換來的是慕青容的冷笑。多少年過去了,恩怨往事重新湧上來,何必動心又動情。
她理好裝束,便不再管站在門口的姜柏深,擦肩而過,連頭都沒有回,彷佛未曾看見這個倚在門邊的男人。
七顏跟在慕青容後面經過的時候抬頭和姜柏深打了個照面,看見他略頷首方才安心地跟上了慕青容。
從她的寢宮走到府門口有一段路程,經過和暮雪閣相通的長廊時,慕青容有意無意地扭過頭看了看。
長廊上空無一人,唯有籠子裏的雀鳥懶懶地鳴叫幾聲,長廊下的花在風中輕顫,慕青容揚了揚手,示意七顏出府等她。
她獨自一人在長廊盡頭躑躅片刻,然後安靜地坐在長長的石椅上。
不知道心中為何會有些等待,她很想知道祁應現在出去了沒。
他的傷口如何了,若是沒好,今天他會不會自己上千燕山,但想來姜柏深的醫術這麼高,這點刀傷算什麼。
慕青容從不知道自己心裏竟會有如此多的想法,而比起那些悵然若失和茫然,她更想知道的是祁應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她的手下竟沒能打聽到半分。
千燕山這般守衛森嚴,他是有多少通天的能力安排自己的人進去。慕青容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留下這樣一個人,他興許是神一般的隊友,也有可能是神一般的對手。
“怎麼,公主殿下是在等我?”慕青容還沒回過神,耳邊已響起這幾日來足夠讓她熟悉的聲音,祁應笑眯眯地站在旁邊,她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腳步聲。
自信自己身手極好的慕青容突然有種冷風吹過的危機感,哪怕她原本就知道祁應的身手不在她之下,但似這般飄無鬼魅的身形,委實能讓心中有鬼的人無法安睡。
然如慕青容這般端得住架子的人,哪怕心中有點小小的不悅也不會輕易讓人看出來,“我倒是以為,你是故意躲在暗處等着我過來的。”
祁應看着慕青容,眼中分明有些五味雜陳的感覺。就像在欣賞一株三途河中的曼珠沙華,妖冶的帶着各種致命傷毒,卻無人能夠忽略她。
“我以為你會親自去千燕山。”慕青容的聲音冷若冰霜,“怎麼,你是自信過剩覺得皇家軍奈何不了你,還是繳旗投降準備做我的刀下亡魂?我很樂意再給你補上一刀。”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會希望現在站在面前的這個人屬於前者。”祁應挑了挑眉角面帶笑意,“你袖中的匕首,興許奈何得了我。”他俯下身,和慕青容靠得很近。
“要不要再試試。”慕青容在他耳邊輕輕一吹,袖中匕首已露鋒硭。
祁應迅速地按住了她的手背,開玩笑,再挨一刀,從此他就要橫着走了。
“謝過公主好意。”他的手靈活的將慕青容的手翻轉了過來,接過她那把匕首,“出去走走總要有點防身的工具,公主這把匕首我喜歡得緊,不如給我留個防身可好?”
慕青容靜靜地看着他,竟有一絲不忍。
長得這麼好看的,出去也確實不大安全。
她大成物阜民豐,她慕青容奢侈慣了,自然也不會把一把匕首放在眼裏。哪怕是用習慣了,可她不是個戀舊的人,好東西,只有在丟到舊包袱之後才能得到。於物如此,於人也如此。
慕青容的手掌一鬆開,匕首就將將落到了祁應的手裏。
祁應握着匕首玩味地看了幾眼,方才悠悠道,“公主殿下要是再不過去,怕是要趕不及了,到時候可有你受的了。”
慕青容如同突然被醍醐灌頂,她差點忘記了時間!
一陣風掠過,慕青容已經消失在祁應的眼前,唯獨祁應一人執着匕首靠在欄邊,眼角的笑意化作一絲若有若無的流雲,漸漸消褪在百花叢中。
遠處的樹下,露出一角白色的緞子,同祁應的身影一起同步消失。
此刻的慕青容正在馬上疾馳,從公主府到千燕山並不算遠,曇京郊外唯一的一處山脈,也是皇家別苑的所在地。
她到達的時候,各家的護衛早已都守在了山腳,連同各位皇子和慕青衣的人一起。
原本慕青容身邊也就帶了七顏一個,七顏很是自覺地站到了一邊。
昌榮公主雖驕奢淫逸,外出的排場卻總是控制的極好,尤其是皇帝在的時候,她幾乎算得上是眾人之間最樸素的。
都說槍打出頭鳥,只消讓別人知道她糜爛的生活,卻還得偽裝得多麼敬畏她的父皇,在曇京這些年,她覺得自己練就的最好的,便是演技。
“皇姐,你遲到了喲!”那廂是慕青衣清脆的聲音,隨着她的聲音,前方的人全都齊齊扭頭看了過來。
這看過來的眼神中有嘲諷的有挑釁的,有譏誚的有不屑的,卻少有善意的。
慕青容不甚在意,千燕山的圍獵每年都會來一次,這時候也便是慕氏皇族聚集地最齊的一次,她向來很懂得自己的站位,哪怕眾人橫眉冷對,她都得裝作毫不在意。
“來啦?”慕連世看了看這個女兒,眼神一直在自己的正前方,那裏有兩個武士在比劍,他身邊是一眾皇子皇女和當今最受寵的兩個妃子,其中一個便是周笑萱。
這種場合下,周笑萱自然不會和慕青容有任何交集,她坐在慕連世的旁邊優雅得像牡丹,那氣質便壓過了金沁一大截。
慕青容坐在了慕連世右手側的最下邊,慕青衣便在她的對面。
“五皇兄。”慕青衣糯糯地跑到慕新霽身邊,因為皇帝寵愛,所以慕青衣從來不顧什麼規矩,皇帝就是天,這世上還有什麼他動不了的?
“青衣怎麼了?”慕新霽抱過慕青衣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好一副兄慈妹善的場面。
慕連世看了一眼這兩兄妹,滿意地點了點頭。
慕青容便是什麼都懶得理,隨手去拿茶几上的茶盞。
伸手的一瞬間,剛好和同樣來拿茶盞的老四慕嚴彧的手撞在了一起。
茶水微燙,晃到手背上燙起一片紅。
一旁的太監一看便急了,立刻準備上來打理,慕嚴彧卻袖子一揮,自己將倒出的茶水擦了個乾淨。
“青容,燙到了?”慕嚴彧大約是這慕氏一族裏唯一對慕青容沒什麼惡意的人,這大約也得益於慕嚴彧的母妃早故,在這眾多兄弟中,他是平庸的,也並非是受寵的。
同病相憐的人,總是有無限親近的可能。
“沒事。”慕青容微微一笑,卻沒有對着祁應的那般凌冽。
眾人眼裏的慕青容,除了平日驕奢淫逸的作風,一旦到了慕連世眼前,那也是溫順和善的。
“皇姐燙到手了?”那邊慕青衣卻突然尖叫起來,好似被驚嚇到一般,“太醫呢,怎麼還不來給皇姐上藥!”
“茶水不算太燙,應該沒事吧!”慕新霽抱着慕青衣一動未動,話音確實淡淡的,“那麼大一個人了,還怕燙不成?”
“多慮了,我沒事。”慕青容垂下眸子,那張畫著笑容的臉皮底下早已有無數把刀對準了慕新霽。
沒錯,這個人必須早點解決掉,否則時常看見那簡直是一種折磨。
話多就是罪。
慕青容突然想到了祁應,他是否會親自過來,他究竟是否一如他所說那麼自信滿滿。
慕新霽這張臉孔,讓她無限想念祁應,無限想感受當刀子扎進他胸膛時的暢快淋漓。
然而當她把目光轉移到那個恍若什麼都沒聽見的父皇身上的時候,她很想笑,若這是慕青衣,哪怕只是碰到了杯子,那也必是要噓寒問暖一翻。
慕青衣就算什麼都沒對她做,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錯。
“什麼時候比完?”慕連世問道。
“皇上若是不想看了,隨時都可以叫停。”周笑萱笑吟吟回答地嬌媚。
“那就停了吧。”慕連世揮了揮手,“朕來千燕山圍獵,可不是來看劍的,走。”
一眾人起身上馬,停在了千燕山的獵場邊上。
“今年是個什麼玩法?”慕連世摩挲了幾下周笑萱的手臂,“不如,就由愛妃來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