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飛魚
“雖然我是一條魚，但我也夢想飛上天空，我奮力躍出水面，哪怕只能飛上一米，我也要一直飛躍……”
看着李美姬激情地念着台詞，徐智媛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但還是一直等到李美姬念完，她才幽幽道：“飛魚並不常飛上天空的，它飛出海面，只是為了躲避大魚或是被船驚擾到。還有，它最多時能飛四百米……”
全場冷場，沉默很久，還是金大鐘笑着招呼，“啊，先喝杯水，休息下、休息下，哦，對了，一會中午吃雜醬面怎麼樣？我打電話叫……”
因為他的打岔，在場的幾個人都像是終於活過來一樣，紛紛起身，倒水的倒水，活動的活動。
拉着徐智媛，金大鐘求饒：“我說智媛啊，你不能總是這樣的，這是劇本討論會，你入一下戲好不好？總這麼吐槽，要怎麼拍下去啊！關於那個飛魚的事兒，你得理解，那是一種借代，一種隱喻，看電影的人沒有人會像你一樣——嗯，又不是在看科學頻道。”
“哦，”徐智媛點頭，表示理解。
雖然知道下一刻，還不知道徐智媛又會說什麼，但金大鐘還是覺得鬆了口氣，“對了，不如趁現在，把合約簽了吧！你知道，只有簽了經紀人合約，我才能幫你爭取到更好的工作。像俊益這樣的獨立電影，只是一個——嗯，在給他幫忙！”
說是幫忙，但好像你人也滿熱心的啊！雖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每天可以讓劇組包飯的原因……
“我想，還是再等等吧！我真的不確定我以後就做這一行了——或許，哪天我找到別的工作，就去做了呢！嗯，比如說送外賣的，啊，我得去上學，這樣子以後才能入職大公司是吧？”
普通人的生活，或許也很有趣呢！
“怎麼會有趣呢？！”金大鐘吼起來時，她才意識到把那句話也說了出來。
“智媛啊，你去照一下鏡子，看看你這張臉……中國人有句話叫‘天生麗質難自棄’，你沒聽過？沒聽過不要緊啊！重要的是，你這樣的臉蛋，跑去送外賣，簡直就是大韓民族的損失！你，徐智媛，不能做普通公司的職員，是要成為國民女神的啊！”
“國民女神？！好像——滿有趣的！嗯，不過，還是要等等……”嘻嘻笑着丟下金大鐘，徐智媛又跑去看劇本了。
不是她故意要拖着金大鐘，而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未來會做什麼。真的要在娛樂圈裏工作嗎？演戲？！她前世演得還不夠多嗎？雖然一個是現實，一個是大屏幕，但其實也是一樣的吧？！
“我錯過什麼了？”被人輕輕一碰，她恍然回神，看着跑得滿臉汗的金秀賢，她笑着丟過去面巾紙。
“放學才半個小時，就趕過來了，你真是神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那晚關於夢想的對話，金秀賢再面對她，自然輕鬆了很多，雖然沒人提“朋友”兩個字，但卻仍的像是朋友了。
一連幾天，他們都在討論劇本。聽說，這是開機之前必要的工作，徐智媛不是很懂，但看着眾人那麼認真的模樣，心裏有說不出的感覺。
這些人，都要夢想呢！她的夢想呢？！
或許是因為這樣的茫然，她才那樣沒很水準地吐槽吧？！
真的很讓人討厭吧？團隊裏出現這樣的人！
拍了拍臉，她噓了一聲，在心裏給自己打氣：不管怎麼樣，這是工作，既然是工作，就要完美地完成！這個，不是她從前最擅長的嗎？
《飛魚》的劇本其實很簡單，就是一出校園劇。
不過和大部分積極向上的校園劇不同，這是一部表現校園凌辱的電影。類似的電影，不是沒有，著名的《女高怪談》系列電影，除了鬼怪之外，主要內容還是講述校園內女生之間的種種複雜關係。
升學壓力，排擠，欺壓，感情問題，種種困擾，都成為《女高怪談》的核心。而《飛魚》，所要表現的也正是這樣的題材。只不過，剝去了鬼怪的外衣，更為現實。
“美貞到底為什麼會欺負順姬？”馬上就要開機了，徐智媛卻仍然忍不住想要問這個問題。
劇本上，她將飾演的美貞是個在學校里很受歡迎的女生，人長得漂亮，學習成績好，家庭富裕，有青梅竹馬的朋友，一大群追隨者。
這樣的女生，簡直就是那種會被家長常常掛在嘴邊的“別人家的女兒”，完美偶像。為什麼卻會成為一個凌辱者？！
“是因為泰成？”她扭過頭，認真地問金秀賢，“泰成，你喜歡順姬？想要鬧分手？”
“啊？”正在背台詞的金秀賢抬頭，茫然地看着她，“嗯，好像——劇本里沒有寫啊！”
飾演金美貞的青梅竹馬，雖然戲分並不多，可是金秀賢卻很是努力，哪怕是上學，都會帶着劇本。
對上金秀賢的茫然眼神，徐智媛搖了搖頭，“算了，我只是問問。”
“哦，”金秀賢低過頭，過了一會卻又看向徐智媛，“我聽前輩說過，要想演好一個角色，就要了解他所有的一切，嗯，吃透劇本，把自己代入那個角色，就好像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啊，對，就是入戲！”
“吃透劇本？入戲？”歪過頭去，看着金秀賢手裏的劇本，徐智媛不覺挑了挑眉，“這些都是你寫的？”
在金秀賢手上的劇本，空白的地方都寫着小字，密密麻麻的，甚至連泰成這個角色喜歡什麼樣的牙膏都有標註。
這樣的細節，真的有用？！
眨着眼，徐智媛轉開，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腦子卻下意識地跟着轉了起來。
美貞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她平時是怎麼生活的？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導演，”叫了一聲，她忍不住問道：“美貞喜歡吃什麼樣的蛋糕？”
編導一體的李俊益先是一怔，緩了一下，才答：“嗯，應該是黑森林蛋糕，美貞比較洋派，喜歡喝咖啡，所以應該是喜歡黑森林蛋糕的……”
“這樣子嗎？”似乎是有了一個共同點，都喜歡喝咖啡——喝咖啡……
“是不是順姬喜歡吃草莓蛋糕？”
沒有等李俊益回答，徐智媛已經先肯定了，“單純的順姬一定喜歡吃草莓蛋糕……”
她好像抓到了什麼，單純的順姬，複雜的美貞……
她是美貞的話，是個什麼感覺。
轉到一邊，她躺倒沙發上，旁若無人地合上了眼，似乎就那樣睡著了。
一旁的朱萬掀掀眉，一把抓住想要叫徐智媛的金秀賢。
“不要管她——真是奇怪，我以前也聽說過有人在表演前會進行冥想，但看還是第一次看到，而且，還是一個……”根本就是外行人的丫頭。
搖了搖頭，他淡淡道：“或許會是個了不得的丫頭呢！”
聽了他的話，金秀賢收回了手，再看徐智媛，神情很是複雜。
徐智媛一躺就是一個小時，金秀賢幾次偷看，連劇本都有些看得心不在焉。難道，這個比他還要晚入門的少女，比他還要早入戲？！
“啊，你醒了……”再一次抬頭，看到徐智媛坐起身，他忙招呼了聲。
衝著他一笑，徐智媛招呼：“泰成啊！”
反應慢了半拍，金秀賢看着那張笑臉，隱約覺得徐智媛的笑容和平時有些不同。
“那個，你知道原因了嗎？美貞欺負順姬的原因……”
“哦，那個呀——”拖長了聲，徐智媛回頭看他，笑眯眯地眨了眼，“當然是——因為太無聊了！”
她放聲大笑，笑得花枝亂顫，“泰成啊，你不覺得生活實在是太無趣了嗎？總要找點事情做才成啊！”
那種驕傲、自信，是他熟悉的，可是那種柔媚中又夾雜着漫不經心的感覺，卻和他所認識的那個徐智媛有些不同。
“我說得不對嗎？泰成！”
仍然是在叫他泰成，徐智媛的眼神裏帶着嘲弄的笑意，讓金秀賢突然之間就明白過來。
這個不是徐智媛，而是美貞，或者說，是徐智媛演的美貞。
“這就是你的美貞？”一直沒說話的李俊益摸着下巴，盯着徐智媛，雖然沒笑，可眼裏的笑意卻是瞞不了人的。
“我的美貞……”徐智媛低聲說著，眼神卻漸漸柔和下來。
偏着頭，她悠悠地笑起來，“是，是我的美貞——感覺很奇妙……”
好像成為另一個人似的，了解她的想法，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這種感覺真的不賴。
站起身，李俊益笑着拍了拍手，“OK，明天正式開機！嗯，各位，我可是好不容易聯繫的場景，花了全部血汗錢租的攝影機，一切就都拜託各位了——千萬別讓我血本無歸哦！”
金大鐘立刻響應：“啊，為了慶祝開機，得吃烤肉啊！我打電話叫我家寶貝女兒過來……”
“切——”一群人發出噓聲，鬧成一團。
徐智媛卻慢慢退到角落，滑坐在地板上，細細地回味着剛才的那種奇妙感覺。
金秀賢或許說對了，演戲真的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和從前當著別人面做戲說假話，是完全不同的感覺。那樣的奇妙，就好像她真的成為了另一個人，體驗着另一個人的人生，歡笑着她的歡笑，悲傷着她的悲傷，愛着她的愛，恨着她的恨……
她想，她有些喜歡這種感覺了。
雖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