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嶺南瑣事

75嶺南瑣事

項漱郎如此想着,待真正進了霽王府,越發在心裏感慨起項二郎、甘從汝等人的“不見外”。

卻原來,這霽王府修建的時候,因霽王府人丁稀少,於是府邸修建得並不十分遼闊,且項二郎又有養蝴蝶並猞猁、獒犬的癖好,待甘從汝一群人來了后,又佔了一大片院子給甘從汝夫婦並駱氏使用,剩下一些院子,除了留了一所做首飾作坊外,還有兩間足足養着幾十個賬房,於是留給項漱郎的院子狹小得很。

待進了那所安排給他的院子,項漱郎不禁連連對着宋大娘感慨:“早知道如此,就請母皇多派幾個人來監視你我了。”若是女皇派了人來盯着,看項二郎、甘從汝、秦天佑幾個還敢不敢這樣對他不客氣。

宋大娘並不言語,做了那麼多年的皇后,母儀天下的滋味沒嘗到,如今又被貶到這五嶺之南來,心下不是沒有怨言,此時面上不喜不悲地收拾屋子,竟像是不肯搭理項漱郎的模樣。

先前在長安城的時候,項漱郎自認跟宋大娘相敬如賓,此時見離開太後跟前,宋大娘也擺起譜來,不禁悻悻然,在屋子裏略坐了一坐,見宋大娘忙忙碌碌,好似對他視若無睹一般,暗暗氣惱起來,拔腿向外去,到了這所小巧的院子門外,就見駱氏的婢女麗娘搖曳生姿地過來。

“王爺,我們夫人請王爺過去說幾句話,商議出個章程,日後也好辦事。”麗娘含笑道。

項漱郎一怔,才要說駱氏要尋他商議怎不自己過來,須臾又想着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頭,況且不幹出一點事來叫長安城的人瞧瞧,不定所有人都當他一無是處呢,於是十分謙和地沖麗娘點了頭,就隨着她向甘從汝、夏芳菲住着的西邊院子去,一路聽聞養在後院的猛獸吼叫不停,抬頭就見遠山蒼翠,不由地在心中躊躇滿志地想此地與其說是百廢待興,不如說是在教化上“空無一物”這正是他立下一番大事業的大好時機,於是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着拳擱在胸前,思忖着自己第一步,是鼓勵本地子弟進京趕考呢,還是以嶺南王的身份,將本地的鄉學、府學整治整治,正思忖着,人便進了甘從汝家的院子,只見院子裏賽姨、恭郎並他家的項一玄、項一朱兩個男兒並項古月、項古琴兩個女兒滿院子裏瘋跑,心嘆自家孩兒的規矩都叫賽姨給帶沒了,人向正房去,到了甘從汝門前,卻見甘從汝穿着件從長安城捎帶出來的半舊的姿色胡服,懶散地坐在廊下叫夏芳菲給他捶肩膀。

項漱郎心下頗有些艷羨,有道是患難見真情,如今宋大娘是跟他患難了,真情卻沒見到。

“五郎好自在。”項漱郎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來。

甘從汝不大理會項漱郎,懶洋洋地眯着眼睛,拿着嘴向屋后呶了呶,“岳母等着你呢。”

項漱郎原想打趣甘從汝夫婦,見他們夫婦二人臉皮厚得很,並不因在外人跟前親密就害臊,訕訕地將抱着的手臂放下。

“自在一些吧,有道是山高皇帝遠,如今姨媽看不見你,你愛做什麼只管去做。”甘從汝鼓勵着項漱郎。

項漱郎一笑,又振奮了一些,立時抖擻精神向這屋子後頭走去,還不等到那屋子前,就聽見一陣嗡嗡聲,進了,卻見在廊下已有七八個書生打扮得男子垂着手等着。

書生們也看見了項漱郎,因他穿着猜着他就是先皇帝了,於是恭敬地喊了王爺,待綉嬤嬤打了帘子出來請他們進去,這才簇擁着項漱郎向屋子裏頭去。

項漱郎進了這屋子裏,見換了一身家常衣裳的駱氏十分和藹地請他上座,謙讓了一番,也就坐下了,才要開口說他願拿了自己的銀子送人進京趕考,就見一個書生對駱氏道:“夫人,學生有話說。”

項漱郎莫名地想起了一句“太后,臣有本啟奏”。

“說吧。”駱氏道。

那書生立時道:“夫人不在,我們商議了一通,只覺當務之急,不在養出幾個拔尖的書生,而在於教化本地所有山野之人。”

“可有妙法?”駱氏溫和地問,又含笑看項漱郎。

項漱郎少不得略抬了抬手,示意那書生接著說。

“我等以為,不必立時令所有人識字,只將那《三字經》《弟子規》派人去教給山野之人就是了。這兩本書既朗朗上口又引人從善,是教化百姓最好不過的書本了。”

駱氏點了點頭,微微蹙眉道:“你這話有道理得很,不必急於求成。先叫山野之民懂得禮節才是重中之重。咱們有幾十個知文識字的,個個都能去教導這兩本書。只是百姓們不忍丟下手中的活計,少不得咱們的人,要去山野里去教導他們了。”須臾,又覺尋常百姓入夜之後便現在家中無事可做,不如趁着這時機將他們引出來,於是說:“且叫人在入夜後,引着百姓在街頭巷尾背誦這兩本書吧,咱們準備點心茶水,不怕他們不來。”

書生們連連稱是。

項漱郎腦海里浮現出一句“太后英明”,不覺尷尬起來,待駱氏來徵詢他意見時,不免語塞說不出話來,待書生們都出去了,又見駱氏在準備教導女子的花樣子、針線,咳嗽一聲,“夫人委實辛苦了。”

駱氏含笑道:“算不得什麼,只是王爺方才似乎有話要說,為何又沒說出來呢?”

項漱郎不肯說自己方才心不在焉地時候還以為自己仍舊在長安城呢,因見駱氏問,便將要建造鄉學、府學的話告訴給駱氏。

駱氏聽了,便道:“王爺這想法雖好,就依着王爺說的辦吧。左右我們這邊也該建立起個正經的衙門專管此事,不然人人都來我這院子裏說話,瞧着十分沒有規矩。”

項漱郎得了鼓勵,便又說:“不如咱們將那三字經、弟子規編成歌兒來唱。鄉民只當是看戲呢,看多了,也就記住了。”

駱氏並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小事,對才從女皇手心裏飛出來的項漱郎而言是件十分要緊的事,聽他說,也就再次點了頭,只是道:“我們這些人沒個會編曲子的,這事……”

“交給我吧。”項漱郎毛遂自薦地道。

駱氏連連笑着答應,隨口道:“這麼著,衙門建起來了,我也能弄個女官做做。”

項漱郎尷尬地一笑,從駱氏這辭了出來,有意又向甘從汝、夏芳菲屋子前繞過去,待見此時輪到甘從汝給夏芳菲揉肩了,眼皮子跳個不停,並不迴避,反倒又走近了幾步,立在廊下,有意戲謔道:“不想有生之年,還能見到這樣郎情妾意的事。”

夏芳菲抿着一笑,拿着手鼓勵地在甘從汝正揉着他肩膀的手上拍了一拍,隨後道:“王爺,你說吧,我們賽姨那瓊州縣主的事要怎麼整?”

雀舌搬了一張竹子編的椅子出來,項漱郎坐下后,便道:“那不毛之地,你們要怎麼整?”雖說本朝幅員遼闊,但知情的人都知道,那疆域圖描畫得十分壯闊,細說起來,越向南邊,越不在朝廷的掌控之中,這也就是為何女皇大方地封賽姨一個縣主的原因——左右她封了縣主,剩下的封地要如何落到賽姨手上,就看甘從汝的本事了。

甘從汝輕輕地哼了一聲,若說人手,人手是不足的,是以此時只能在那瓊州藉著蘭鈴父親的勢力修建碼頭,此時對着項漱郎,便笑道:“那地我們分地你一半,你借了銀子,叫我們從北邊雇了人去瓊州收拾地盤可好?”

“你缺銀子?”項漱郎笑道。

“不缺,但銀子多一些,手腳也施展得開一些。”甘從汝道。

項漱郎聽了,略點了頭,左右女皇還算仁慈,給他的銀子足夠他揮霍的,便拿一些給甘從汝就是。

忽地聽見哇啦一聲,三人向前看去,待望見賽姨壓着項一玄打,甘從汝、夏芳菲便收回眼睛,只裝作沒看見;畢竟是兒子被個女孩欺負了,項漱郎也不好插手,咳嗽一聲,正在心裏恨鐵不成鋼,就見兒子一個翻身就將賽姨壓住了。

“跟個女孩子打,當真有男子漢氣概!”甘從汝冷笑一聲,登時從廊下走出去,三兩步過去將項一玄提了起來,心疼地摟着賽姨,仔細去看她臉面。

“爹,我沒輸。”賽姨倔強地道。

“你輸了,看你小臉可憐的。”甘從汝拿着帕子給賽姨擦臉,巴不得賽姨也跟項一玄一樣哇哇哭幾聲,好叫他得理不饒人地教訓教訓項家的幾個小子。

“父王。”項一玄兄妹幾個圍着項漱郎。

項漱郎一時間,不禁生出一種此地沒個好人的錯覺,瓮聲瓮氣地說了一句“去尋你母妃吧”狠狠地瞪了一眼甘從汝,就帶着孩兒們去尋宋大娘。

甘從汝心疼地安撫賽姨,少不得再三地教導她道:“女兒家示弱不是短處,該流淚的時候就該落幾滴眼淚,這麼著才可人疼。”

賽姨道:“爹,誰不知道這個?可那一玄太愛挑事,我原是琢磨着一次揍改了他的,誰知道爹又攪合進來?”當即不滿地將甘從汝手上的帕子推開,又很有氣概地對恭郎喊了一聲走,便領着恭郎再去尋項一玄。

甘從汝悻悻地,待重新到了廊下,看夏芳菲嘲諷地看他,便道:“你這也是做娘的,看女兒被人打了也不動彈一下。”

“我知道她能打贏。”夏芳菲信心滿滿地說道,躺着躺椅,望見遠處的青山白雲,心知今日的悠哉之後,便該是連月的操勞了,握着兩隻手,對甘從汝委以重任道:“賽姨的瓊州,就交給你了。”

“知道。”甘從汝鏗鏘有力地吐出兩個字,望見夏芳菲又拿手去撫摸肚子,不禁想莫非又有了?今次是要裝知道還是不知道呢?

“芳菲,你又有了?這次咱們要不要做一回莊家?上會子叫天佑賺了不少銀子。”甘從汝略矮了身子,拿着手向夏芳菲肚子上摸去。

夏芳菲立時道:“兩次了,這次還裝作不知道,咱們就不但是草包,還是漚爛了芯子的草包。”身子動了動,只覺自己越發強壯了,路上顛簸不平,她竟然一點不舒坦也沒覺察到,莫非她果然不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的命?

“這個要叫姨媽封個什麼呢?”

“管她封個什麼,左右都要咱們自己去打江山。”

“她敢封,我就敢打!”甘從汝慷慨地道,左右見賽姨、恭郎出去,便拉着夏芳菲的手,領着她回房裏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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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為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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