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梁傲晴藉著酒氣和江千凝發作，言語間也是犀利的很。江千凝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冰冷了，“我那裏已經不是你的家了對嗎？”江千凝把車停到了路邊，語氣很低，低得近乎聽不見。
可是梁傲晴卻覺得如雷貫耳，她愣住了，江千凝很少會這樣子說話，一旦她真的用這種飄渺地近乎抓不到的語氣之時，就代表她的內心已經絕望到連同自己都可以放棄了。
梁傲晴的心被刀絞了一樣難受，憑什麼自己對江千凝了如指掌，就連喝醉了難過，都會在意江千凝的一舉一動。她的心在怕什麼，她為什麼不敢發狠地回答江千凝就是如此，她為什麼渾身的細胞都顫慄起來，整個人像是被浸入了冰水裏一樣寒冷。
兩個人都沉默了，江千凝沒有看後視鏡，她的手在不住地顫抖，只要梁傲晴說出是的，她想她的心就碎了。匆匆幾十載，她沒有這般低眉順眼地求過誰，這些天倒是討好梁傲晴討好地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瘋了。
梁傲晴的眼角滲出了眼淚，她抬頭，不想讓眼淚滴下來。窗外的車一輛輛地從他們的車旁邊開過，萬家燈火在遠處閃耀，可梁傲晴卻覺得清冷極了，冷得就像是一個人被扔到了外太空。
“你知道我離不開你，所以總拿這種問題來試探我，刺激我。江千凝，你夠了，對，那裏不是我的家了。你從沒有在心底里接納過我。”梁傲晴發覺這一通話，並沒有她想像地難以說出口，反而脫口便說出來了。
“梁傲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我現在很清醒。”梁傲晴嘴硬地回擊。“不知道的那個人是你。你知道愛是什麼嗎？你知道怎麼對你愛的人嗎？愛情在你心裏是什麼？你回答我啊！江千凝你看似聰明理智，可是你還不如我分得清楚。”
“你為什麼不說話？”梁傲晴見江千凝沉默，心裏的無名火燒得更旺了。她拒絕和自己溝通，這一點幾乎要了梁傲晴的命。“每次都是如此，一有爭執你就不說話。可是不說話能解決問題，不能！不能之後你就自己默默地做決定，你問過我嗎？你能代替我的感受嗎？”
“你就不能冷靜點嗎？”
“冷靜？可笑。你二十四小時都是冷靜的，每一件事情都要精打細算，就連感情也是。那我問你，明明嫁給顧清宇是最划算的買賣你為什麼不做？放在任何一個人看來，你都該嫁給他。你怎麼不聽大家的意見，如果有人逼你嫁給他呢？你怎麼想，難道讓他們幫你做了決定之後，你還會感謝他們不成？”梁傲晴喝了很多酒，可腦袋卻愈發清明起來。
一個人若是喪失了自我，那麼將再也沒有發言權了。她願意用一百分的愛去融化江千凝心中的堅冰，卻無法連她自己都喪失。這是她唯一堅持的東西。
或許，她真的低估了人心的劣根性。
最初回國的時候，她想，只要江千凝回頭多看看自己，心就滿足了。後來成為了江千凝的特助，她想，江千凝能夠喜歡自己，那真的是完美了。再後來，江千凝居然真的喜歡上了自己，她想，江千凝要是能更愛自己一點就好了。直到現在，她知道江千凝已經用盡她的力氣來愛自己，卻希望她能夠和自己一樣，愛彼此愛得純粹而徹底。
人心總是不足。梁傲晴知道自己這樣，就如同貪食蛇一樣，總有一天會咬到自己的尾巴。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去強求，一口一口地吞掉面前的愛意。
但江千凝卻是震動的，她似乎就那麼一瞬間明白了梁傲晴的感受。她是那麼聰慧，只需要一個例子，就讓自己頓悟那種感受。梁傲晴應該很不好受吧？
江千凝似乎明白了，她不該不和梁傲晴商量就一個人默默地做一切決定，梁傲晴不止一次說過，如果和她商量，她願意為伊夫林赴湯蹈火。一個願意回去求父親買了伊夫林的女人，還有什麼不能為她去拼。
可是，是不是現在想明白，已經來不及了？
“或許，我們都分開好好想想吧。江千凝，我不是你的寵物。”梁傲晴犀利的語氣變得低了一些。後視鏡里的面容黯淡地就像是沒有了色彩的珍珠。她從沒有想過，愛江千凝愛到骨髓里的自己，有一天會主動提出分開。
撕裂了靈魂和身體大概才能讓這句話完整地吐出來吧。
江千凝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她確實自信梁傲晴不會離開自己。可這個自信，在這段日子裏變成了飄起來的氣球，她愈發覺得梁傲晴要飛走了。就在剛才，梁傲晴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自己想的那樣嗎？江千凝的身體都木訥了起來，所有感覺都變得遲鈍了，只有心在不停地顫抖疼痛。
梁傲晴錯了，江千凝也錯了。
她們都以為是梁傲晴離不開江千凝，是她愛得濃烈似火，卻不想，江千凝才是離不開梁傲晴的那個人。那張優雅清冷的臉上第一次失了神采，慌亂地幾乎找不到偽裝自己的面具。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擋風玻璃，整個人僵直着，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麼，卻一言不發，直愣愣地坐着。
“你不說話，我就走了。”梁傲晴飄出了一句話，語氣極輕極輕，就像是一陣風。她的心是麻木的，或許這些天的疼已經讓她習慣了這種刀割般的存在。說完，梁傲晴拉了一下車門，卻發現車門是鎖着的。“江千凝。”
半晌，江千凝都沒有解鎖的意思。
“你……”梁傲晴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又蹭的冒了上來，或許，她就是看不慣江千凝總是替她做決定吧，就連下車要走，都不是她自己說了算。“你到底開不開……”梁傲晴的話才說到一半，江千凝幽幽地出了聲。
“不要走。”
“你說什麼？”
“不要走，我求你不要走。”大概到了臨界點吧。江千凝的靈魂被撕裂成了一片又一片，像雪花一樣落在荊棘之上化作血水，染紅了大地。她的聲音極為顫抖，聽起來就像是哭泣的百靈。
原來愛啊，真可以讓一個人絕不低頭的人卑微。
江千凝沒有想像過梁傲晴出現過又消失的場景，因為只要她一想，心臟就抽疼地幾乎直不起身來。她不要去做這樣的假設，不是梁傲晴說的會一生一世嗎？她信了，堅強如她，竟然也需要這種虛幻的誓言來做暫時的安慰劑。
梁傲晴被那個字震驚了，放在門上的手不自覺地鬆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喝醉了，求這個字竟然會從江千凝的嘴裏說出來，日出西方的可能性都比這個大。梁傲晴甩了甩腦袋，覺得自己真的是聽錯了。
江千凝拉開了車門，走了出去，那是一座大橋橋墩下面的小路，她走下車，拉開了後排的車門，坐在了梁傲晴的身側，臉上還掛着縱橫的淚痕。
江千凝握住了梁傲晴的手，梁傲晴這才發現，那本就微涼的體溫此刻更是冰凍地嚇人。江千凝怎麼會冰冷至此。梁傲晴的心也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又痛又寒。可是，江千凝握着沒有放，她突然抬頭，直視梁傲晴的目光讓梁傲晴來不及閃躲就這樣栽進了江千凝的漩渦之中。
她知道自己逃不過的，卻不知道江千凝的眼眸竟有這般的拉扯之力，讓梁傲晴甚至沒有來得及反擊，就深陷了進去。疼痛，悔恨，不忍，不舍，絕望，還有漫天的委屈，一併襲向梁傲晴，不帶半分克制。
“我不想分開一段時間。我不想。”江千凝覺得語言在此刻顯得多麼地貧乏，她不是那個意思，她從沒有將梁傲晴當做過寵物。她以為自己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想要讓梁傲晴輕鬆一些，想要讓她更好。“對不起，傲晴。”
梁傲晴沒見過這樣害怕到顫抖的江千凝，連伊夫林有可能易主的時候江千凝都只是哭泣而不像現在這樣，恨不得哀求自己。是誰說要永遠保護江千凝的，是誰說不讓她再哭泣的，梁傲晴忽然覺得當初要是沒有遇見那個中學時代的江千凝就好了，也不會在此刻兩個人都如凌遲一般，受着磨難。
忽然江千凝抱住了梁傲晴。梁傲晴沒有準備，一下子被江千凝攬了個滿懷。江千凝的氣息一下子變得濃郁了起來，她的身體在顫動，胸膛隨着呼吸沒有規律地起伏，那個懷抱是如此得緊，梁傲晴幾乎要被勒得無法呼吸了。
“我沒有這麼愛過一個人。如果我不懂，你可不可以多點耐心？”江千凝將自己埋在梁傲晴的秀髮里，她眷戀梁傲晴的味道，眷戀她的笑，她的美，她的好。梁傲晴說她像太陽，其實不是的，梁傲晴才是自己的太陽，總是能照到自己心裏陰暗的角落，讓那裏開出花來。
這樣美好的女子，她怎麼捨得放手。
鐵石心腸都被這般的江千凝化成了繞指柔。梁傲晴抵抗的力氣越來越小，她知道江千凝的擁抱有多大的作用，她感受着江千凝的力度，然後慢慢放棄了掙扎，任由江千凝抱着自己，就這樣，在彼此的懷裏，哪怕像刺蝟一樣，彼此扎着彼此，也不願放開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