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江千凝和梁傲晴都是生氣的，或許相愛就是這般貪得無厭。梁傲晴無法忍受江千凝算計一切，就如同江千凝無法忍受梁傲晴說自己把她當做棋子。像是侮辱了純凈無暇的愛情，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刻下無法磨滅的傷痕。

“我總覺得自己是可以被犧牲的。江千凝，我又害怕，又難過。你怎麼能這樣對我？怎麼能？”梁傲晴帶着哭腔，一字一句地控訴着。她愛江千凝愛地太執着了，像是把靈魂支在江千凝這個支點上，若是這個支點稍稍搖晃了一下，梁傲晴就要失去整個平衡。

被梁傲晴責怪的江千凝心中微脹，所有東西都像是吹起的氣球，有些不知名的東西要蓬勃而出。

“如果你不信我的話，我說什麼都是沒用的。哪怕我承諾你一生一世，你就會有安全感了嗎？”江千凝淡淡地說道，反倒有些冷靜了。

她知道梁傲晴和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裏。梁傲晴不相信自己能從一而終地選擇她，而自己也不相信梁傲晴能夠承受所有的壓力，還有就是愛每一面的自己。

“你從來沒有和我承諾過一生一世。”梁傲晴落寞地說道，語氣像個失望的孩子。

“因為承諾不如行動來得實際。”江千凝嘆了一口氣，然後將梁傲晴的身子掰了過來，強迫她對上自己的眼睛。或許，她真的錯過了太多和梁傲晴溝通的機會。梁傲晴和自己都是愛情里的新手，她以為不說梁傲晴就能懂的事情，其實梁傲晴全然不知。

“你有想過和我一生一世嗎？江千凝，你說實話。”梁傲晴似乎又快要哭出來了。江千凝之前，她沒有想過其他人，江千凝之後，她更沒有想過其他人。梁傲晴以前並不懂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但自從和江千凝在一起之後，她是真真正正地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

“我想過。”江千凝鄭重地點了點頭，卻嘆了極輕的一口氣。“可是，一生一世是走出來的。就算我和你重複一百遍，不到最後那一天，都算不得一生一世。”江千凝的話，說得刻薄卻又句句在理。

梁傲晴無法反駁，卻又心疼地很。她愛的人就是如此現實，現實地讓人都快看不到未來的希望了。

“我現在還不知道有什麼樣的事情能讓自己放棄你。但我不能保證以後就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答案我知道你不滿意，可是卻是我的真心話。”

江千凝接著說道。她不是理想主義者，她從小到大能夠活得順遂，想得到的都得到，那是因為她透徹地看清了很多本質和現實。她不會給自己空歡喜，也不善於自欺欺人。

這一點，她和梁傲晴截然不同。

但若是沒有自欺欺人，恐怕梁傲晴也熬不到和江千凝在一起的這一天吧。

“我不滿意，我一點都不滿意。江千凝，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懂得談戀愛。”梁傲晴煩躁地低吼起來，江千凝說的話太理智了。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沼澤之中，掙扎着卻越陷越深。

江千凝原本希望梁傲晴能夠理解自己的困境，她不求體諒，但求不步步緊逼。可是，梁傲晴顯然也有她自己的原則。江千凝不願騙她，可她卻寧願梁傲晴能騙她多久便騙她多久。江千凝的手心慢慢變冷。

“因為我怕自己負擔不起你那麼重的愛。”江千凝忽然放開了懷抱，輕輕地抽離了自己的身子。有時候太濃烈的愛是會讓人感到害怕的。江千凝的抗壓性一直很好，可這也不代表，壓力可以無限制地加大，如果這樣，終有一天，她也會崩潰。

可是，梁傲晴的愛就像是日益加重的砝碼，她自己不知，江千凝的心卻沉重地像是灌了鉛一般。她知道，自己這樣說太不是人了，難道對她好，還有什麼不對嗎？

但是，心不會說謊。她愈發無法直面梁傲晴的好，那種好像是鐐銬，雖然是自己心甘情願套上的，卻也讓人偶爾想要逃跑。其實江千凝也是無法想像沒有梁傲晴的日子的，可這和梁傲晴卻又有本質上的區別。

無法想像，不代表不能接受，若是沒了梁傲晴，江千凝或許會痛苦一陣子，或許這輩子都不會再那麼愛一個人了，可是她依然願意生活。但梁傲晴不同，或許離開江千凝，梁傲晴會幹出許多極端的事情來。一想到此，江千凝便沒來由地一身重壓。

讓一塊浮木做別人的救命稻草，本就是件極其冒險的事情。

“為什麼負擔不起？我的愛有那麼大的壓力嗎？”

“你說我是你的全部。”江千凝對上質問自己的梁傲晴，面容里寫滿了疲倦。一個尚且剛剛自保的人，用什麼來承擔和回報梁傲晴的愛。哪怕她把一切都奉獻給了梁傲晴，似乎也不夠梁傲晴愛自己吧。

愛里沒有輸贏是多麼虛偽的一句話。愛情里多的是輸贏，多一分都是贏，少一分便是輸。

梁傲晴捂臉哭了起來，難過漫天而來。江千凝竟然說她的愛讓她感覺到了壓力，她不解，她不甘，她也開始數落起來。

江千凝這才知道，原來梁傲晴對自己的意見竟然也有這麼多。那麼平日裏，她都是在忍受自己吧。

說好的不計較，誰也做不到。不是聖人只是凡人的每一個人都希望，對方愛自己多一點，再多一點，多到有足夠的安全感，才能夠滿意。

江千凝本想和梁傲晴好好談和，卻又陷入了僵局。兩人一人一頭坐在床上，彼此的心都在凌遲着。若說一點都聽不進彼此的話，當然是假的。就是因為聽到了很多曾經不以為然的事情，兩人才這般陷入了沉思之中。

梁傲晴說江千凝從沒有為自己做過飯，而自己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公主為了江千凝學會了怎麼熱炒，怎麼用油，甚至還學會了按摩。她說江千凝從來都不在乎這些。就像是石子丟進了大海，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吞沒了。

梁傲晴的付出江千凝都看在眼裏，可當她當做砝碼擺在枱面上的時候，江千凝的心底還是浮現出了一絲不快和難過。

她好想質問梁傲晴，不是你說的不求回報，只求一心人的嗎？

可是江千凝還是忍住了。她來這裏不是為了和梁傲晴吵架的，可是就算不是吵架，她也漸漸感覺到了無法調和的矛盾。像是兩片不同高度的雲，看起來重合了，其實還差這十萬八千里的高度。

兩人沉默了良久，再開口卻多了好幾分尷尬和落寞。江千凝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吻了吻梁傲晴的額頭說了句“早點休息，不要不接我電話”便和梁傲晴道別了。

梁傲晴也沒有留她。因為就連梁傲晴都覺得兩個人該好好思考一下彼此的心裏，到底要怎樣對待這份愛情。

江千凝和張言惜打了一聲招呼之後，離開了梁家。隻身一人，那天的夜晚彷彿特別和江千凝作對一般，到處都是恩愛的情侶，就連狗都是成雙成對的，在她的面前晃悠，似乎都在嘲笑她，確實是個不會戀愛的人。

梁傲晴不再哭泣了，她只是覺得心好累，像是背着全世界奔跑了一圈，突然好想停下來休息一下。那種負重卻又欺騙自己的感覺，終於如同暴露在陽光下的冰山一般，融化了下來，變成了一灘無法忽視的清水。

或許，江千凝說得對。我們兩個人都在極力地像對方靠近，可那都是自以為是的方向，殊不知，就像兩條交叉的直線，一相交便岔了開去，漸行漸遠了。

梁傲晴將自己埋入了雪白的被子之中，那個中學時代崇拜愛慕的女神成為了現在的女朋友。難道把這樣的人當做全世界，什麼事情都以她為先錯了嗎？

梁傲晴和江千凝還是互道了晚安，只是那語氣中少了平日裏的親密，彷彿隔了一層紗，讓人看不真切。

但是梁傲晴還是做了答應江千凝的事情。她要成為伊夫林新的總裁，將江千凝辭退。這件事情，比起其他事情都要順當一些。畢竟，有了江立成的那份支持，只需要走一個流程，開一個股東大會和董事會，一切便會水到渠成。

果然，當梁傲晴成為新總裁的消息在伊夫林里傳開的時候，底下的人都震驚了。突然有人想起了許久之前，在伊家人論壇上問的梁傲晴來伊夫林目的的那個帖子。

幾乎所有人都開始從梁宏遠和陸子伊的故事開始推斷，覺得梁傲晴來伊夫林一定是為了復仇，讓江千凝一無所有。這個假設竟然有理有據，故事甚至連江千凝和梁傲晴自己聽來都覺得有道理地挑不出半點毛病。

董事會上的江千凝面容憔悴，所有人都以為江千凝是因為失去了對伊夫林的掌控，甚至連自己親生父親都不支持而神情落寞。可是誰也不知道得到伊夫林的梁傲晴也是一臉冷凝，那面無表情的模樣竟然還真有點像剛剛接手伊夫林，大刀闊斧地改革，六親不認的江千凝。

長江後浪推前浪，梁傲晴很快就被董事會認可了。畢竟一個掌握着絕對股份優勢的人，說什麼就是什麼。

“恭喜梁總裁。”江千凝象徵性地和梁傲晴握了握手，那一幕寂寞地就像是荒無人煙的雪山之巔。她的手冰冷如鐵，梁傲晴的心也冷得幾乎要把人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