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就在梁傲晴說話的片刻，手機又響了起來，這次響了很久，是電話。梁傲晴猶豫着要不要接，看了幾眼張言惜，又覺得自己還是算了。便反手將手機扣回了桌子上，按掉了旁邊的電源鍵，讓它無聲地震動去。
張言惜面不改色，心中卻又覺得年輕真好。若是放在這個時代，通訊如此發達，或許她和陸子伊也不會遇到那麼多的問題。當然，一切都不能假設，只是最近想起她的頻率愈發高了，才漸漸回憶起陳年往事。
“寶貝女兒，其實你媽我年輕的時候和你脾氣一模一樣，暴躁地很。”張言惜不言具體的事情，只是拍了拍梁傲晴靠過來的肩膀說道，“若是自己不願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強自己，反正再怎麼樣，你還是可以回家的。”張言惜的話像是有魔力一般，讓梁傲晴那顆躁動不安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
是誰造出避風港這個詞，真是太過於貼切了。
張言惜沒有留很久，倒不是無話可說，而是她知道，在那個年紀里，愛總是濃烈地想要告知全天下，如同煮沸的開水，就連觸碰都讓人沸騰不已。如果她告訴梁傲晴，讓她愛得平靜一些，又怎知不是強人所難。
梁傲晴看了一下手機，確實好幾個未接來電。她的心微微軟化了，很奇怪，她明明責怪江千凝，卻再也發不出那麼大的火了。
梁傲晴有些勞累地躺在大圓床上一動不動，未來空白地就像是她頂上的天花板。母親的話讓她倍感溫暖，她突然想到了江千凝。她是否有這樣一個家，讓她無論受了多大的委屈都能夠回來索要一個愛的抱抱呢？
梁傲晴突然就心疼了，心疼地無以復加。她是最想給江千凝一個家的人，可她也是最怕給她一個不像樣的家的人。
梁傲晴對着天花板發獃，偶有戳中淚點的念想，淚水便順着眼角落在雪白的枕頭之上。就在她身體昏昏欲睡，大腦又清晰萬分的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寶貝，江姐姐來找你了。”張言惜的聲音響了起來。
江千凝居然從家裏跑來了這裏。張言惜和梁傲晴都是有些意外的，特別是張言惜。她見過女兒失魂落魄的樣子，愛得多輕多重自是一眼就看透。更何況，生日宴會上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她從未懷疑過自己女兒的一片痴心。
但是江千凝卻不然，她永遠那麼優雅高貴，一舉一動都像是禮儀的模板，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但越是這樣便越不像是戀愛中的人。她，完美地就像是假的。
今天，張言惜倒是看到了一個不同的江千凝。焦急，煩悶，甚至連偽裝都有些偽裝不住她的擔心和緊張。她的腳步是凌亂的，髮絲都沒有如以往一樣一絲不苟，還有幾步上樓梯的時候超過了自己，然後才忍住心急，慢慢地跟在後面。
原本以為江千凝不過是玩玩先鋒的感情而已的張言惜，突然覺得，江千凝似乎也並未在感情程度上輸給梁傲晴。只不過，兩人的家庭背景，生活經歷都相差太大了，想要讓梁傲晴去理解江千凝的人生，必然困難。
如果江千凝不來，張言惜還真是覺得江千凝淡定地有些過頭了。就像生日宴會上的那次一樣，只有愛得不夠深，才會那樣無動於衷。但好在江千凝來了，風塵僕僕，面色擔憂。
梁傲晴從床上爬了起來，躑躅了一會兒，才過去開了房門，一開門便看到了江千凝，張言惜已經去書房了，門外只站在江千凝而已。
“你來幹嘛？”說實話，梁傲晴已經不那麼生氣了，看到江千凝狼狽的瞬間，所有的氣似乎都消散了。
“我可以進來嗎？”江千凝嘆了一口氣，淡淡地問道。看到梁傲晴還願意見自己，江千凝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只是，多日的紛爭和勞累，讓她的臉色看起來真的非常之差。
“來都來了，我能趕你走嗎？”梁傲晴話中帶刺，卻也是忍不住對江千凝說出來。她真是討厭極了江千凝委屈的模樣，明明是她的錯，可只要她神情隱忍，愧疚起來，就像是自己揪着不放一般，又全都變成了自己的錯。
“傲晴，怎麼不接我的電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江千凝看到梁傲晴的手機就放在床頭，心中也是一凜。
“我為什麼要接？”梁傲晴質問道。
“你……”江千凝被梁傲晴的問句給噎住了，一團火燒到了心頭，灼疼起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聽到的意思。”梁傲晴騎虎難下了，看着江千凝震驚和受傷的表情，她心中翻來覆去地難受，可就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實在低不下去頭。
江千凝沉默了很久，眼中波光流轉，要她說出那個假設，竟然比讓她扎自己一刀還要難。“你是要和我分手？”
江千凝覺得自己渾身的力氣都用在說這句話上了。說實話，這個假設最初的時候天天縈繞在她的腦海里。因為兩個女人的愛情，是必須要接受世俗的考驗的，而從那種考驗里生存下來少之又少。她總覺得自己和梁傲晴有一天會迫於世俗壓力而分手。
但是隨着時間一天天地過去，她愈發承受不了梁傲晴的離去，感情就像是不斷加重的砝碼，天平的一頭已經有了絕對的優勢，再想掰回到原來的心態已是不可能。
所以，這樣的念頭一天比一天少，直到她決定為了梁傲晴努力出一個將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在意兩人都是女人的身份。那些世俗也變成了過眼雲煙。
她是慢熱的人，對於真情實感又羞於表達，不像梁傲晴總能真誠而直接地說愛。江千凝沒有說出口，卻並不比梁傲晴要少多少。
梁傲晴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她愣住了。因為江千凝的表情告訴她，江千凝當真了。梁傲晴懊悔地想要咬斷自己的舌頭。她怎麼捨得和江千凝分手，如果捨得，那麼早就不是那個能堅持十幾年的自己了。
梁傲晴皺緊了眉頭，懊惱地看着江千凝，“哼”地一身轉過身去，站到了落地窗前。她恨死江千凝了，竟然隨口說出了這麼嚴重的詞，難道不知道，她這輩子最不想聽的就是分手兩個字嗎？
梁傲晴的淚水又廉價地掉個不停，啪踏啪踏地落在實木地板上。那兩個字是她的噩夢，每每想到要和江千凝分開，梁傲晴便會忍不住哭出聲音。好像從心中抽出了最珍貴的一部分，就連靈魂都缺塊了。
江千凝看着梁傲晴的背影微微顫動，心中的不忍如同翻江倒海的波浪。還是不舍，那不舍讓江千凝痛苦萬分。如果知道，會有這樣糾結的一天，江千凝真是寧願從沒有接受過梁傲晴的愛意。
原本，她是可以忍受黑暗的，在她沒有見過陽光之前。
可梁傲晴的溫暖已經讓江千凝食髓知味，竟仿若致命的罌粟一般，讓人上癮。江千凝深吸了一口氣，也確實顧不上一直堅持的自尊，走到了梁傲晴的身後。
江千凝伸出手，放盡了全部的溫柔，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環住了的梁傲晴的身子，然後收緊了的懷抱，將她擁在了懷裏。
江千凝剛接觸到梁傲晴的瞬間，梁傲晴就軟化了。還好江千凝沒有轉身就走，要不然，梁傲晴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哭成淚人兒。
江千凝的懷抱有些笨拙，熟稔的氣息襲來，鑽入梁傲晴的鼻孔里。似乎是前世就熟悉的氣味，梁傲晴竟讓慢慢停下了顫抖。江千凝的味道和所有人的都不同，如同最芬芳的花，最安神的熏香，讓梁傲晴着迷。
“傲晴，我不想離開你。”江千凝幽幽地說道，聲線性感低沉還有一絲哭腔。這是她說的最露骨的話了，那些濃烈的情愫都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她總是說不出那些情話。可是，如果這一次不說，她真怕梁傲晴會心灰意冷地離開自己。
“我不是一個好情人，但是我真的在努力。”
“你以為這樣說我就原諒你了嗎？”梁傲晴的心化成了一片，可能，她對江千凝就是生不起氣來。江千凝一示弱，她的心就不聽話地跑過去了。可是，梁傲晴的嘴上還是硬得不鬆口。
“那要怎樣？”江千凝見梁傲晴鬆動了，便埋在了她的髮絲中，往她的脖頸處蹭了蹭，溫熱的氣息噴塗在她的頸項間，惹得梁傲晴起了一些雞皮疙瘩。
“我只求你多愛我一點，不要總讓我覺得，我只是你的一顆棋子。”梁傲晴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她知道，要求江千凝和自己一樣感性是決計不可能的事情。也知道，自己曾經只要江千凝回眸，可在一起之後，便越要越多。但是愛就是這樣貪得無厭。
江千凝的性子讓人覺得害怕，害怕有一天抉擇之時，自己會變成無情的棄子。
“梁傲晴，你怎麼會這麼想？”江千凝在梁傲晴的脖頸上啃了一口。也是氣極了，她才會這般使粗。
若是能將梁傲晴當棋子就好了，江千凝也不會為了保她，而讓整個棋局全都轉向了對自己不利的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