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食物風波
傍晚時,馮嬤嬤收拾好桌子,看着碗裏所剩無幾的食物,也不得不暗暗點頭:“經過這次的事,姑娘越發堅韌了。”
許瑩然也相當好奇,按理說“四姑娘”爹不疼娘不愛的,三餐里兩餐都有肉,這是不是說明自己也許判斷失誤,“四姑娘”的處境並沒有太糟糕!
許瑩然右手托着下巴:“到底是怎麼回事,跟過去看看就知道了!”第二天,天不見亮,她跟在馮嬤嬤後面。
原來,廚房就在正房後面的抱廈里,是兩間烏漆墨黑的小屋子,馮嬤嬤提着的燭光,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許瑩然躡手躡腳的趴在浮雕八仙的木門上,透過白布長窗,屋內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馮嬤嬤套上圍裙就進入了正題,她從牆邊抱起一個棕紅色的瓦翁,瓦翁上還倒扣一個碟子,像生怕什麼東西跑出來一樣。很快,許瑩然就知道那是什麼了,馮嬤嬤放瓮里的手伸出來時,正抓着一把褐色的蟲子,她手法純熟的擰掉干扁的頭和薄薄的翼。褶子平行的橢圓身子在案上堆積如山。而那一顆顆頭在另一邊,正對着窗外的許瑩然,她清晰的看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她,脖頸處不斷冒出上暗黑色的液體!
小強!
“嘩.、嘩...”馮嬤嬤將弄好的蟑螂,放在一個木盆里仔細的清洗,盆里的水都被染成暗紅色。
此時,許瑩然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重複的清洗很多遍后,馮嬤嬤才把蟑螂都倒在一個泥鍋里烘烤。
許瑩然抓着窗柩的手,沒有了血色。這寂靜的夜裏,只有碎柴在鍋下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做好這一切,馮嬤嬤又拿出了一個瓦瓮。
許瑩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甚至不敢猜想,那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幸好!這一次,只是一團白白的什物。
但當許瑩然看清,在馮嬤嬤手中不斷翻滾蠕動的白色蛆蟲,她的三觀再一次被狠狠的刷了一遍!
圓鼓鼓的身子,撐漲乳白色的皮,表皮沾滿粘液,貌似十分光滑。但它稍稍一蠕動,皮上密密麻麻的小痕崩烈開來。此時,就只能看見一堆肉色頭正在掙扎、擁擠,略帶腥紅的圓洞,內壁一伸一縮,露出菊花般的褶皺。
馮嬤嬤用熱水焯過蛆蟲,宰掉了黑色的頭,然後,用那胖乎乎的身子,在鍋里熬出點點油渾。
許瑩然總算知道,那脆脆的“雞腸”、散發酥香的“牛肉”是什麼東西了。她以前也曾聽說過吃蛆的傳聞,但她想一般的人應該還是沒有那勇氣的!而她,真的只是一個一般人!
馮嬤嬤猜不到許瑩然會尾隨她而來,她擔心的是另一件事:蛆已經沒有了!可姑娘此次發燒,折騰了數次,傷了根本,身體虛弱至極。雖然,人蔘還有一點,可那玩意,就是個欺軟怕硬的貨,姑娘,虛不受補啊!
對於蛆,大家一慣的印象都是噁心、骯髒!但馮嬤嬤卻不這麼認為,在太醫院裏,一直有一味葯就是蛆。也正是這蛆,讓她在冷宮裏次又一次保住了命!
馮嬤嬤,誰都不知道,她曾是華妃,也就是當今太后的貼身婢女。在馮嬤嬤還是一個小宮女時就跟着華妃,從花團錦簇的長春宮到無人問津的冷宮,從廢妃到太后,一路走來,眾人只看到榮耀和勝利,卻不曾想到,冷宮裏,饑寒交迫,馮嬤嬤幾度遊走在生死邊緣!是這蛆,這蟑螂,讓她撐到今天!這是也為什麼馮嬤嬤根本不覺得,把這些東西給四姑娘吃有什麼問題。因為從那時起,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每種東西都有它存在的價值!不論它是多麼的被世人唾棄,但在關鍵時刻,也許救你命的就是它!馮嬤嬤甚至在想,老天把她放在四姑娘身邊是不是在告誡她,人有時也該為自己活着!所以,她才會在此時成為姑娘的關鍵時刻。但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姑娘也能面不改色的吃下去。果然啊,能裝瘋賣傻近十年的人,心智怎能一般!
此時,許府的其他園子漸漸有了聲響,但她們不知道,也不會關心析薪園裏發生的事。她們的眼睛都盯着靜法居的敞廳,這裏,夫人身邊的錢嬤嬤正在挑新的一批粗使丫頭。
不過就是挑丫頭,為什麼整個許府都風聲鶴唳呢?這就要從許夫人的寶貝女兒五姑娘說起了。
五姑娘是許夫人和許老爺最小的女兒,生她的時候許夫人難產,所以五姑娘生來體弱,平常的走個路也是嬌喘連連,連大夫也不敢說能活多久。因此,許夫人對五姑娘十分溺愛,九歲了也不曾搬離正院,就算這樣,許夫人也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是。
但,有一天,不知怎的,四姑娘落了水,而五姑娘卻在旁邊,還因此受了驚嚇。對此,許夫人大發雷霆,處置了一批下人。而今天,就是從新再買丫頭一批下人,也算是為這事收個尾,所以,許府的人都老老實實的,不想去掃颱風尾。
靜法居里,錢嬤嬤斂氣屏聲的走到許夫人身後,靜等許夫人喝完最後一口粥后,才開口說道:“夫人,你交代的事,老奴都辦好了。”
許夫人起身,“嗯”了一聲。
錢嬤嬤跟在她身後,又說:“此次買的丫頭共十二人,全都是鄉下人,雖說是沒見過世面,但不會玩什麼心機,夫人這下可以放心了。而且啊,湖廣大旱,要不是夫人心慈,收留她們,她們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她們啊,都會記得夫人的大恩大德...”
許夫人擺了擺手:“好了,別凈說些聽上去好聽的話。你這麼說,豈不是在說當今聖上不慈,所以才會讓那麼多百姓無家可歸,你那腦子,怎麼不多動在正事兒上!”
都說人越活越睿智,怎麼這錢嬤嬤卻是越活越回去了!這些年來她那老鼠眼睛凈盯着黃白之物去了,哪還有當初出謀劃策的精明勁兒!看來身邊的人該理理了。但許夫人也知道,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可以辦到的。遂繼續問錢嬤嬤,“出事這麼久了,那邊有什麼動靜?”
那邊?錢嬤嬤把這兩個字,放在腦海里打了個轉兒,方才謹慎的回道:“該是這瘋丫頭命大,懷安堂不過是派了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子去治病,沒想到,歪打正着,竟有了起色!不過,經過這遭兒,她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許夫人坐到酸枝木的羅漢榻上,輕輕勾起嘴角,道:“哦!命硬?你說,給她一碗內容豐富的蓮子羹,我倒要看看她的命是硬,還是不硬!”
許夫人說得是漫不經心,但錢嬤嬤卻有點而拿不準。
到底給,還是不給?錢嬤嬤跟了許夫人三十多年,自覺始終猜不透透夫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