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入門級
塔屋正中間,原本鬼王懸浮的半空中,無中生有地幻化出一大團銀白色實體,正在迅速膨脹、變形,看上去越發像個魁梧的金屬人像,腦門上明顯生出一對扭曲的尖銳犄角,反射了火龍的光和色,時而呈現出金紅。
我見自己所站的位置跟維蘭還有一段距離,便大聲向他彙報“戰魂”的情況。他沒吭聲,但一臉慎重應該在聽。這時戰魂一扭頭,朝我的方向劈空就是一爪!眼看着來不及躲,忽覺腰背被什麼東西往左後側一吸,轉瞬間看到的已是戰魂背面,而它剛才那一爪在空中留下一道銀白色的“刃光”,直觸到石壁,銀星四濺。
“它能聽見聲音!”我激動地說,“鬼王帶着我瞬移了!它能劈到牆!攻擊能在空中停留!不是殘像!是實體的!”
這會兒工夫鬼王又帶着我瞬移了兩回,插空抗議道:“你不能幫他。”
“憑毛?”我表示理直氣壯,“要說公平,他本來也不該兩眼一抹黑地上陣。”
大概發現追砍一直沒砍出什麼結果,戰魂不再理我,碩大的腦袋重新轉向維蘭。
“一點鐘十米處!啊!”我大喊,緊張地盯着他用不怎麼靈便的動作險險避過攻擊,又聚起一道半月形的風盾將戰魂生生扇了出去,一時忘了說話。
“我感應得到它的位置,只是不知道它對什麼有反應。”他的聲音穿過風牆。“接下來我會一樣樣嘗試。”
我懂了,實時通報試驗結果是吧?“嗯!”我大聲應道。
“別擔心!不是最討厭的類型。”他甚至匆匆笑了一下,右手握着什麼。拳頭壓在嘴上低聲念咒,指縫中迸射出熟悉的白光,原來是魔晶。
他最討厭的當然是燈神那一型。暫時看來,這位戰魂的主要攻擊方式是砍砍砍,削削削,對於燈神魔法雖然沒畢業但是魔力值頗高的維蘭來說,至少不算最糟。
在魔晶和咒語的加成下。火龍迅速膨脹起來,塔屋有限的空間頓時顯得十分逼仄。龍翼扇動得不太爽快,到後來幾乎容納不下。我躲在鬼王的寒潭裏,竟也隱隱感到熱燙;斜睨她一眼,只見那張看不清面目的小臉微微仰起。專註地朝向前方。
這紅色火龍是維蘭的家傳魔法,據說德加爾家徽上的紅龍就是以它為藍本。它似乎看得見敵人,此刻正呼嘯着圍作一團,戰魂被裹在中間幾乎看不到了;片刻后,從不停噴吐的龍焰中,一些細弱的銀白色流質斷片旋轉着飛出,啪啪地濺在石壁上。一開始我還以為那是戰魂被甩出來的“殘骸”,卻見它們像活了似的在石壁上遊走,頓時醒悟:它能碎身重組!
我剛把這一發現彙報給維蘭。他就及時改變了戰術,火龍驟然撲向他,旋轉着化為風盾將他包成一隻繭。隨着風盾的顏色越來越淡。戰魂“殘骸”化成的暗器也被嗖嗖地擋在風盾之外,掉落在地面上,融化后急速匯聚到一起,上升,眼看着就要再度成形。
維蘭突然單膝下跪,左手五指張開抵住岩石地面。口中喃喃有聲;右手指縫中,魔晶發出的光芒由耀眼的白色漸漸轉黃。橙,變為暗紅。
我看見雪白的霜花沿着他掌下的石壁往周圍蔓延,意識到溫度已經不同了,但我躲在鬼王的長發下反應遲鈍,只覺先前的熱燙變成了刺痛;當我終於能分清這刺痛來自寒冷,他周身的風盾已經重又解開,挾帶着冰凌和雪花一圈一圈地往外擴張,很快刮到正在重組的戰魂,迅速圍繞它包裹起來。
一邊包裹,一邊上凍,大約半分鐘后,正前方就出現了一支粗壯的冰凍紡錘,上接頂心下觸地心,半透明的介質內部,隱約可見戰魂被凝固在一個飄飄艷艷的姿態,與其說像琥珀,倒不如說像琉璃。
冰魔法的關鍵在於控制熱量,歸根結底仍屬於火系魔法;元素魔法學一圈下來,他最擅長的果然還是這一類。
“我困住他了,對不對?”他問。
“嗯……”我細細觀察冰柱中間那些糾結的銀色平面和曲面,猛然發覺不對勁,“還在動!像煙一樣!冰擋不住它!它想出來!就快出來了!”
他聞言低頭,將右手也撐在地面上,手指摁着魔晶。
我不知他做了什麼,看起來他好像放棄使用元素魔法了,因為四壁的霜花慢慢地消失不見;冰紡錘仍在,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竟似漸漸縮小了——果然是錯覺,冰疙瘩還那麼大,變小的是裏面的戰魂。它努力想要出來,但動作極其緩慢,時光的流逝也彷彿變慢了。
漫長的時間過去,戰魂變得只有初始的一半大小。我扭頭看了看鬼王,難道這樣還不能斷輸贏嗎?
維蘭保持這個緊張的姿態紋絲不動已經好久,我不禁擔心他吃不吃得消,心念所至,人就朝他走近了一步。就在這時!鬼王的長發突然用力拽了我一把,我一個趔趄,腳下竟漂浮起來——其實,漂浮的不是我,而是她用長發製造出的這個小結界,像青白色的水母,在黑暗的深海中搖搖晃晃地上升、起伏,而我是掛在水母觸手上的浮游生物。
“現在出去很危險,”她輕柔地說,“他的魔壓充滿了整個空間。”
……如此說來,戰魂變得這麼小,是被他魔力“擠壓”的緣故?可為什麼冰紡錘還有他自己沒被壓扁呢?我覺得有些難以理解,但這事兒我不懂,此刻也不敢問,怕維蘭聽見了分神。無論如何,他的魔壓顯然影響了空氣的浮力,所以我們才飄得起來。
只聽鬼王道:“戰魂深具魔力而無實體,這樣做,確是戰勝他唯一的方式。現在你當明白,神殿門戶大開,反無勝算。”
我想她的意思大概是,空間封閉得越小,魔壓越不容易分散。維蘭沒反應,看來真的非常吃力。
又過了很久,戰魂只剩下銀白色的一根豎條,從手指粗細縮到溫度計里的水銀柱一般,我緊盯着它,直到它終於消失。幾乎就在這一瞬間,維蘭手肘一斜,一聲也沒吭就歪倒在地上,空蕩蕩的冰紡錘應聲而碎,化為昏暗中一片朦朧星光。
我掙扎着想撲過去,鬼王的長發放鬆了束縛,下一秒鐘我已經跪在維蘭身邊,手忙腳亂地把他溫涼的上半身搬到我膝蓋上來。他沒有失去意識,只是力竭,從手臂到指尖都在瑟瑟發抖;我看不清他,湊近用鼻尖把他的鬢髮蹭到一邊,才發覺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淚濕了雙眼。他慢慢咧開嘴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輕聲道:“嘿……”
我吸吸鼻子,抹抹眼睛,把他手邊掉落的魔晶收起來。他手指動了動,輕聲叫我幫他揉手臂。我連忙答應,從上到下捋着他彎曲的右臂——這並不容易,因為整個兒**的。我一點一點地捏,漸漸地,抖得沒那麼厲害了。
鬼王的聲音再度響起:“作為閻浮王的後裔……尚可。”
聽她那意思,維蘭拼死拼活頂多能混個及格。
“我可以送爾等至烏比阿處醫治休憩,或直接送往氣旋處。”
維蘭沒回應,安靜地枕在我腿上調息了一陣,緩緩抬手到側後方的龍形紋章上。這一次,四壁像以往那樣明亮起來,血紅色紋路隨之蔓延,疊在熒熒青光上略顯詭異。
他剛才一直杵在這個位置,右手向後一擺就能摸到紋章,大概不是偶然的。
讀取祭壇秘存也需要魔力。“他確與你有協議。”他說完便昏睡過去。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魔力耗盡得如此徹底。
“怎樣?”鬼王問我。
維蘭最後那句話其實是對我說的。我琢磨片刻,朝她點點頭:“麻煩您了。”
她的透明長發像巨網般籠罩下來,我只覺頭上一涼,眼前一黑,不知意識是否出現過斷層,總之再一睜眼,已置身於一片陌生的金碧輝煌。
十三岩桫堡的精雕細琢也曾讓我咋舌,考慮到這裏多半與血族女王的迷宮有關,其工巧程度達到新的高峰也就不足為奇了。雖然我目前看到的只有地面而已。
話說這真的是地面么?我環顧四周,總覺得自己正坐在一面圓形錶盤上,遺世獨立於宇宙間。錶盤自帶朦朧光,足有圖靈城市廣場那麼大,邊緣清晰可見,此外便是燦爛星空。錶盤彷彿脫離了星體,但如果真是這樣,重力來自哪裏呢?
錶盤由一圈圈寬窄不一的同心圓環組合而成,明顯在以不同的速率同向或反向轉動;材質有的像寶石,有的像金屬,還有的甚至不一定是固體,但都刻有流水樣花紋,連那些貌似非固態的材料上都浮動着風格相似的漣漪。我數了數,共有十一環接縫。
中心圓盤看起來摸起來都像銀色的金屬,質地堅硬,和鐘錶一樣被十二等分,每條等分軸都是一長串不透明的血紅色石頭,石頭上鐫有紋路,略像龍族文字的變體,我看不懂;夾在等分軸中間的12個金屬格里也有紋路,跟文字相比就更像流水,似乎與外圍的流水紋相對應。
我心裏漸漸有譜了:這是一件“活動鎖”。如果我猜的沒錯,它至少有十二條通道;要是外圍圓環可契合的紋路不是唯一的話,通道就更多了。
該往那個方向走?
我望向身後漂浮在圓心上方的鬼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