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從來不曾想過那個如月色朗朗,恍若謫仙的男子,會是我的噩夢。
為何心心念念想着他的時候,他總不在身邊,如今不想再見到他,他便像惡魔一般陰魂不散。
“彭詡!”何予恪低低咒了一聲。
彭詡緩緩走近,看不清他是如何挪動的腳步,從容卻又帶着深深壓迫感:“何大人,你也知道不是我的對手,你是自我了結,還是要我動手?”
我知道他的武功深不可測,何予恪與他硬抗只能是死路一條。我緊盯着他,心中慌亂如麻,此刻已經忘卻了一切疼痛,我恨恨地盯着他:“放過他,我跟你走。”
“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吧。”他說話的速度不緊不慢,卻不容迴旋,“筠兒,你說我可能放過他嗎?”他的表情無懈可擊,還未聽他說完,我的心底已是一片荒涼。
“不要求他!”何予恪剛才還跪趴在我身邊的人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的腰桿綳得筆直,整個人挺拔如劍,目光如炬地與他對峙,然後他的衣袂從我的身邊擦過,決絕地向前邁出。
“不,不要!”我的呼喊根本無力阻止這場衝突。
兩道銀光同時在瞬息之間閃現,比直射的日光還要刺目,劍花在空中迴旋,劃出一道又一道驚心動魄的軌跡。
凌冽的劍氣,讓初秋的午後一下變得蕭瑟,再也聽不到婉轉的雀鳥之音,只剩下風的嗚咽和鴉的悲鳴。我看到玄色的錦衣在空中翻飛,月白的衣袍在獵獵狂舞,他們身上釋放和擴散出來的肅殺氣勢,迫得人無法近身。
彭詡出招還招之間依舊進退自如,卻沒有了往日的承讓包容,出手毫不容情,融入了道家的出世飄逸,一招一式極其精妙,何予恪的拼殺剛勁而凌冽,若沙場殺敵那般全力以赴,想來他自知沒有勝算,於是只顧一味拼殺,求個兩敗俱傷,所以各處要害空門大開,漸漸破綻百出,直至連我這個外行之人都可以看出他落了下風。
劍鋒相交的聲音擊破了瀑流的潺潺之聲,像一道閃電一般穿入耳膜。
何予恪被逼到崖邊,我只看到彭詡劍尖一抖,直插他的胸口而去,我驚呼一聲,撲了過去,可還是被掌風給拂了開去,翻落在離懸崖邊只半丈的距離,然後我抬頭眼睜睜地看着那雪亮的劍尖一寸一寸扎入何予恪的心肺,刺穿了肺葉,從後背透出刺目的銀亮。
有血珠子從他的背後沿着鋒利的劍尖一滴一滴的滑落,將沖刷得一塵不染的岩石染成了妖艷的模樣,我的手腳冰涼而麻木,卯足勁也無法向前爬出半分。
那利劍戳穿他身軀的一幕就那樣定格在眼前,靜止了光陰,模糊了視線,在向我無情地展示已經發生的現實,嘲笑我的無能為力。
彭詡將修長的手指探入何予恪的衣襟,輕鬆地取出了幾封書信,他緩緩地從他的肉軀之中抽出手中劍,面無表情至冷酷,他抽劍的動作如此優雅有如撫琴,卻像是帶利鉤的尖銳指甲狠狠地從我的心上劃過。
“何予恪!”我大聲嘶喊,卻只能看到他低垂着頭不知是生是死。
我奮力向前爬去,彭詡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微微闔了一下眼皮,隨後掌風一送,何予恪像一具木偶一般向後倒去。
“不要!”我的身體隨着我沙啞的嘶喊在顫抖,我看到何予恪的身體就這麼墜入了飛流直下的懸崖瀑布,融入了滾滾翻落的白沫之中。
我的心似落入了黑暗的深淵,深淵的下面是滾滾的烈焰,灼燒得一片血肉模糊。我一寸一寸向懸崖邊爬去,試圖找尋前一刻還在眼前鮮活着的生命。
彭詡將從何予恪身上搜出的書信輕輕一捏,瞬間化作碎屑,飄飛到無窮無盡的遠處。
我雙眼直愣愣地看向源源不斷的溪水永無休止的往下落去,忽覺自己的身子輕盈得像要飛起來一般,好像也要化作那一汪泉水,感受飛揚的自在。
我的肩膀堪堪探出崖邊,一片白茫之中,突然有一抹異樣的黑色從水簾之中透出,那一刻我停止流動的血液突然沸騰起來。
我按抐住心中一絲躁動的雀躍,裝作若無其事,一動不動地停留在原地,保持呆愣的姿態。右臂突然被用力一扯,隨即整個人都被拉了起來。
耳邊是那個人柔和卻刺耳的聲音:“這麼喜歡他了嗎?想要追隨他而去?”
我回頭,繃著臉,狠狠地在他臉上猝了一口:“彭詡!我恨你。”
他低垂着眼帘,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死死鉗制着我,讓我無法動彈。
我滿腔的憤怒,所有的力氣只能凝結成最冷靜的的言語:“彭詡,你曾問我,恨你嗎?那個時候我真的不恨你,因為恨一個人也需要力氣。我不是元筠公主,沒有十年刻骨銘心的相伴,沒有被最親近的人所背叛的悲哀。我可以以出世的態度站得高高的,明白什麼是各為其主,理解什麼叫身不由己。那個時候,我只想離你這個冷血無情的人遠遠的,從此陌路。”
他依舊沒有說話,只是勾了勾嘴角,帶着一絲涼意,他的目光沒有任何聚焦,隱入一片陰影之中。
我發出的聲音低沉得連我自己都覺得有點陌生:“可是現在,我明確地告訴你,我恨你!因為你不僅傷害了我,還傷害了我所珍視的人。我恨你,恨你,恨死你!”
我用儘力氣將拳頭砸到他的胸口,他一聲不吭地受着,我就這麼一下一下地捶着,捶得他胸口纖塵不染的衣衫一片狼藉,捶到用盡我身上最後一絲力氣。
直到我再也捶不動,然後他突然收緊手臂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想推開他卻怎麼都推不動,只能扭動着肩膀,許是精力達到了極限,緊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作者有話要說:微虐,寫的比較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