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險求生
當你落難時,有人伸出援手,有可能不是把你拽向天堂,而是拽向更可怕的深淵。
當你落難時,有人落井下石,如果沒能把你砸死,你卻可以踩着石頭爬出井底。
江水灌入耳中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江面下,四周一片混沌,一股江水特有的腥鹹味道充斥着口鼻。
我下沉了幾米,閉着眼睛卯足了勁兒向前游去,只聽到水聲在耳邊流動。
此時,我便是一尾自由的魚。
“閆娜,加油。”
我彷彿看到了我的私人健身教練站在游泳池邊給我打氣。
曾經為了減肥,我經常抽空去健身房游個幾圈,雖然收效甚微。但是我心中的信念是,只要方向是對的,我就會堅持,哪怕只是邁出一小步。
然而,此時的方向……
在埋頭苦游一陣后,我探出頭來巡望,四周灰濛濛的一片,霧靄氤氳江面,沒有日頭的溫暖慰藉,夏末的江水涼意滲人。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游多久,怕時間一長不是體力耗竭,就是小腿抽筋,那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有想過游回去,看看能不能搞條船坐坐,但此時島上必定是戒備森嚴,回去只是自投羅網。
有時候,人以為跨過一道難關就是勝利在望,後來才發現其實那只是遊戲的開始。
一個人在渺無人煙之境穿梭,需要克服孤單的勇氣。沒有了相互鼓勵的人,有可能被淹死,更有可能被絕望窒息而死。
在這樣的時候我竟然想到了何予恪,不是我對他有什麼特別的好感,而是那段荒漠亡魂路給我的印象太過深刻。
當時他所給我的不過是必然能存活下去的信念。
於是,就真的活下來了。
所以,一定不要放棄。我加快了速度向前游去,同時關注着身體的各項機能,不要某個部位突然就宣告罷工,務必要在天黑之前靠到岸。
我想我的運氣還算是不錯,儘管沒有憑着自己的毅力游到岸邊,卻是搭上了一條返程的漁船。
那個漁夫把我從江里撈起來的時候,我已經全身虛脫了,那些傷口的疼痛早已麻木。我落魄得像一個水鬼般爬上船頭的夾板,一陣風吹來凍得渾身哆嗦。
那個虯髯漁夫扶我靠在船頭,因為他鬍子太過濃密,很難分辨出年紀,略顯渾濁的雙目從黝黑的臉上透出,直直盯着我看。
我無力保持體面姿態,垂靠在船板的角落,輕輕向他言謝。
漁夫臟漬的布巾裹在腦門上,嘿嘿笑得憨傻,露出一口黃牙,“姑娘看上去像個貴人啊。”
我微愣過後,只說自己是被人強搶去做小妾,逃婚以淪落至此。
他搖頭嘆息着,要進去給我倒杯水。
漁船在起伏不定的風波中飄搖,就像命運那般喜怒無常。
我摸了一下散亂的髮髻,指尖一磕,頭上的鏤空牡丹嵌紅珊瑚金釵就這麼掉落下來。
這裝扮,若說我不是貴人,連我自己都不信呢。怪不得那漁夫剛才看我的眼神都有點發綠了呢。
此刻我再也沒有資格繼續萎靡了,慢慢貼近船艙,發現裏面空間很小很局促,除了虯髯漁夫,還有個婦人正在給孩子餵奶。
婦人邊哄着孩子邊道:“這船上哪有什麼麻袋,直接丟江里了事……”
此時恰逢漲潮的一個猛浪,船體顛簸的瞬間,我的腦子有點缺氧。
翻找東西的聲音傳來:“夫人,你把我的刀放哪裏了……”
江洋大盜,腦子裏閃出這個詞,瞬時心慌意亂起來,茫然四下瞭望,發現此時剛好經過一座小島,我頭皮一硬,衝到船緣就跳到了江里,向荒島游去。
身後傳來漢子的大喊:“姑娘,姑娘,你去哪裏啊?”
我聽到他喊,游得更奮力了些,直到身後的聲音再也聽不到。
看上去不遠的距離,真的跳進江里游起來,感覺還是好遙遠。直到腳踏實地的那一刻,我終於心滿意足地蹣跚着倒地,四仰八叉地躺在岸邊,任潮汐的翻滾拍打在我的腿上。
直到四肢恢復了點力氣,我又要開始擔心了,島上情況如何,是否有人或者野獸。
幸好大學時候體育選修的是定向運動,方向感還是不錯的。在這個不大的島上粗粗遊走了一圈,很可惜,沒有人,很慶幸,也沒有野獸。島上有許多不知名的綠色植物,有一種樹上結着小小的紅果子,以前和驢友參加戶外運動時看到過,雖然味道酸澀,但是可以吃的,我一路走一路採摘了一些,填下了肚子。
一開始倒沒怎麼在意,時間一長感覺上身上被鞭打過的那些傷口開始發癢,江水其實是很髒的,裏面有許多微生物會引起傷口發炎,繼而引起其他併發症。其實最該擔心的是島上沒有淡水源,沒有飲用水,那自然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突然為自己的魯莽跳江而開始後悔起來。
我想起了曹阿瞞和呂伯奢的典故,也許那個婦人說直接丟江里的是另有他物,也許那個漁夫找刀許只是為了殺魚?經歷過身邊最親近的人的背叛,突然有點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焦慮感。我自嘲地抽了抽嘴角。
幸好是雷雨季節。很快一場醞釀了許久的暴雨落了下來,我找了一些大的葉片蓄水,然後脫掉衣服整個人沐浴在曠野的雨水中,將身上的傷口沖刷得乾乾淨淨。
等雨停了之後,我坐在一棵大樹下靠着樹桿休息,那時天色已經全暗了。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可以堅持多久。
第二天,我開始試着求救。這一帶不算偏僻,偶有來來往往的船隻。只是很難引起他們的注意。
我想過鑽木取火之類原始而缺乏創意的方法,但是從樹上砍下那段被雨水浸潤過的樹木,潮濕的彷彿可以擠出水來,我就知道不會成功的。
就這麼連着下了兩天雨。到了第三天,終於放晴。
天象十分極端,下雨的時候連着猛下,一旦放晴,日頭就毒辣得像要曬脫人皮。
我割取了各種類型的樹木扔在太陽底下暴晒,又在正午時分嘗試着鑽它幾鑽。只不過這頭還沒冒煙,抬頭擦汗時,遠處一艘舸艦頭朝這邊直往這個方向駛來。
這太陽打西邊出來的事卻讓我高興不起來了。怎麼會有船這麼靈光,不請自來,除非……
我趕緊處理掉手頭的工具,破壞掉一切我曾在這個島上呆過的痕迹,躲在一塊岩石之後悄悄關注大船的動靜。
其實,經過這麼多天,朝廷也應該已經收到了我脫逃的消息,估計也正在派人到處找我吧。不知道這波來的是哪路人。
不過,以常規的思路,朝廷應該也找不到這裏來。所以我幾乎可以確定來者不善了。
果然,等舸艦駛近,船翼兩側立着的人赫然是趙家狗腿子的扮相,灰色的襆頭黑色的褂子淺灰的腰帶。
未等他們下船,我扭頭便跑,撿着一塊稱手的石頭,爬到我的御用大樹上藏了起來。這兩天為了躲避一種毒蟲,我的爬樹技術着實提高了不少。
我用繁密的枝葉將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看着樹下之人在島上進行着不甚認真的地毯式搜索。
帶隊者身着青衣,長相清俊,眉眼狹長,帶點陰鷙的感覺,十分眼熟,突然想起,那是曾呆在公主府的面首之一。
我看他皺着眉頭聽下人答覆沒有尋獲,用中指撫了一下眉頭的汗珠,下令撤了。
大概二十來個人,陸陸續續地從我的眼皮底下走過。有一個狗腿子撤得特別慢,落單了。
我想我不該放棄這樣的機會的,對不對。
我迅速地從樹上滑下,悄無聲息地欺近他,將石塊狠狠地砸到了那個人的後腦勺上……誒,老兄,對不起了,優勝劣汰啊,誰讓你走得最慢。
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不由得下手有點狠了,那一悶磚下去砸出不少血來,不知道他死沒死。我怕下手輕了沒砸暈,惹來動靜。
沒有半點猶豫的時間,我將他身上衣服扒拉下來換上。
在船開動之前,緊趕着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