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接命根
彭詡沒有說話,露出一抹似曾相識的憐憫,雙手穿過我的腋下,將我整個人抱了起來。
我微弱的掙扎無濟於事。
他將我趴置在案几上給我上藥,動作十分輕柔,帶着淡淡水潤的墨發在我的眼梢晃動,那股熟悉的體息縈繞在鼻端,我按抐住心裏的厭惡,柔聲喚他:“師父……”
他微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我哽咽着:“這麼多年了,你對筠兒還是有點感情的吧?”
沒有回應。我只感覺到背上涼涼潤潤的觸感慢慢滲透進皮膚和血肉,讓疼痛一點一點瓦解。
半晌,耳邊傳來他輕輕的嘆息:“我叫你不要輕舉妄動。”
他這是表示在保護我嗎,可他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沒用的!”我止住他給我上藥的手,“趙會茹不會放過我。”我抬頭懇切地看他,抽泣道:“師父,放我走好不好?筠兒求你了!”
他閉上眼,似有無限哀戚流過清癯的臉孔,隨後又沒了痕迹,睜開眼淡然道:“筠兒你知道的太多了。”他按住我的手,繼續給我上藥,“對不起,我做不到。”
滾犢子,上毛葯!我心中抓狂,一想起無盡的凌丨辱與折磨在等待我,這樣還不如死了爽利!我氣得手腳並用劇烈掙扎着爬起,憤然拿匕首抵着自己的心口道:“彭詡,你不放我走,我自殺,反正下了連心蠱,我們師徒連心,共赴黃泉,你看如何?”
他盯着我,笑得無畏:“我這條命是誓死效忠趙家的,這樣也不失為一個解脫的辦法。”
我氣極,抓起藥瓶就往他身上砸,“彭詡,你何其殘忍!”
他沒有躲閃,藥瓶實打實地磕到他眼角,然後滾落在地,砰然碎裂,潤白的藥膏在地上開出一朵一朵詭異的花。
我看到一小股紅線沿着他的眼角滑落,他全然不顧,蹲下去,用指尖在地上沾取一點藥膏,然後起身,用指尖摩挲着我臉上的肌膚:“女孩子家,臉上不要留疤了。”
我只覺得自己的心尖都在顫慄,猛地打掉他的手:“我留在這裏,早晚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還要臉皮做什麼!”
他頓住,退後一步,看不清眼神聚焦於何處,自言自語道:“我明天再來看你。”
我沒有應他,扭過頭不想看到他。直到聽到他消失,整個人像被抽幹了力氣,重重地倒在桌几上。
這個夜晚,我連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的權利都被剝奪了,昏昏沉沉的趴了一夜。許是睡姿的原因,胸口某個位置隱隱作痛,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起來喝了幾口涼水,又從祭品里揀了幾塊芙蓉糕填肚子,補充能量睡眠充足才能讓大腦正常運作。於是又趴回去,強迫自己睡個回籠覺。
再次醒來,已不知道是什麼時辰,在這塊罪惡的土地上,唯一能引發我興趣的項目就是偷窺了。
我又走到裏間,探看那個通往真相之洞,這次看到的場景是一個獐頭鼠目的男子跪在趙會茹的面前,正在被她訓斥着。
那個男子曾經是我的噩夢一般的存在,是以我一下子便認出了他。沒錯,他就是那個在埠湯鎮客棧時企圖侮辱我的猥瑣男。我就說哪有采丨花賊這麼大膽,竟敢對公主下手,原來也是受人指使,背後有靠山。
喜聞樂見地看到趙會茹扇了他兩個耳刮子,好個狗咬狗,我將耳朵貼上去聽她到底在聒噪些什麼。
“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叫你殺了元筠那個賤人你沒辦到,叫你殺了慕容雲遙那個賤人你又搞砸,我讓你色心大起,這次我先斷了你的命根子,再有下次,就直接提頭來見!”
趙會茹話音剛落,聽得“誒喲”一聲慘叫,我幸災樂禍地定睛望去,只見猥瑣男捂着下面在地上直打滾。
好!我都忍不住想鼓掌了。
好個趙會茹行事雷厲果決,又狠又准,行兇完畢,丟下長劍,甩袖離去,一氣呵成。整個大廳只剩猥瑣男躺在地上哀戚呻丨吟。
我小心翼翼地將匕首插丨進磚縫,把磚塊從這頭撥弄了下來。
“大哥,大哥!”我昧着良心沖那邊喊着。
猥瑣男耳朵倒是靈光,聽到了聲音,四下張望着。
“在這裏!”我將手伸出去,向他招呼着。
猥瑣男滿臉痛苦地起身向這邊蹣跚而來,走近了,狐疑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磚塊只有半張臉大小,再加上我蓬頭垢面,臉上挂彩,是以他完全無法辨識出我,我變了個聲音,殷切問道:“大哥,你聽說過嫁接手術嗎?”
“什麼嫁接手術?”
“就是把你的命根子接回去啊!趁現在還熱乎着,有的救啊!”我說話向來是有理有據的,這種技術在現代算個什麼事兒。
他看了看手上的命根子道:“怎麼接?”
我神秘兮兮道:“你快去拿針線到我這邊來,我來替你接回去,趁着血液還未冷卻,只要經絡對上了,包你依舊威猛雄壯金槍不倒,再耽擱就回天乏術了。”
猥瑣男聽至此也就忘了疼痛趕緊張羅去了。
不過片刻,外面傳來了拍門聲。我從門縫中望出去,看猥瑣男扯着鎖子,那樣子可比我還焦躁了千百倍。
我啞着聲音道:“別拍了,治病要緊,趕緊把鎖砍斷了吧。”
又不過須臾之間,猥瑣男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把斧子,三下兩下把門鎖給砍爛了,踹門而入。
“高人,快啊。”只見他一手捧着血淋淋的命根子,一手從口袋裏掏出針線道,“我的下半生就指望你了。”
我說:“快過來,脫褲子,躺下。”
猥瑣男聞言都乖乖照做了,我心中贊道,真是個聽話的病人啊。然後找准角度,就這麼毫無徵兆地突然抬起腳對着他的下面狠狠地踹了過去。
一聲殺豬般的嘶吼還未來得及響起,我拔腿便跑。
幸好進島的時候我暗自觀察了地形,記住了自己所處的位置,一下子跑到了外面。又是陰沉沉的天色,最近是雷雨季節么。
堡里的人,聽到響動動作也很快,護衛模樣的人從兩邊魚貫而出。
我奪路狂奔,顧不得野外的荊棘將身上劃出好幾道口子,看到波光粼粼的江面在閃爍,心中一團火焰在升騰。
希望就在前方!還有五十步……還有十步……突然腳下一絆,我整個人重心不穩兩腳騰空摔了出去。
顧不得疼痛,奮力爬起,卻發現一柄雪亮的長劍已然地橫亘在我的頸項。
身邊,這個叫嬋兒的姑娘正手持利劍不懷好意地看着我。
遠處搜索的人群也欲往這邊聚攏過來。
我一小步一小步地往江邊後退道:“嬋兒,你敢殺我嗎?彭詡不會讓你殺我的。他若是發現你殺了我,他會很生氣的。”
我觀察着她的神色,原本還算平靜的面容漸漸泛起了寒意。
我繼續躲着她的劍,邊後退邊哆嗦着:“你,你別過來了,我不會游泳!我會淹死的。”
嬋兒露出了一抹陰笑:“是么?那正好!你淹死與我無關。”
果然不負我重望,嬋兒就這麼抬起腳踹向了我的胸口,比剛才我踹猥瑣男的力道還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