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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等家裏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陸誠睿才走進他爸爸的書房。
陸逸東看到兒子一臉凝重的走過來,猜到他想說什麼,先發制人道:“讓你和顧藻訂婚,是我們兩家父母商量之後的決定,你不要說你不答應,這件事你必須聽父母的。”
陸誠睿沒有立刻說話,低頭把手機里他和果果的照片點出來給他爸爸看,“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我很喜歡她,我不能辜負她。”
哪知道,陸逸東根本看也不看,“你和覃家那丫頭的事,你媽媽都告訴我了,我不同意!小誠,這事兒別說是我,全家上下都沒法同意,別家的女孩兒也就罷了,覃嘉樹的女兒我們永遠都不會同意。”
“我知道,姑姑的死讓我爺爺奶奶和你們都非常痛惜,可這事兒跟果果沒關係,她那時都還沒出生。爸,就算沒有果果,我也不會跟顧藻結婚,從小到大我只把她當妹妹,她就跟我親妹妹一樣,我怎麼能跟妹妹結婚呢?”陸誠睿想了一下午,必須跟他爸爸心平氣和的說這件事,不能暴躁,更不能着急,必須耐心的談。
然而,他這些話在陸逸東看來只是不痛不癢,陸逸東道:“顧藻是我們看着長大的,我跟你媽媽對她很滿意,我不知道你在挑剔什麼。這回我被調查,你顧叔叔為了我的事親自出面找證人找資料,四處奔走,差點心臟病發,做人要有良心,我陸逸東活了大半輩子,不能讓別人戳我的脊梁骨,說我們陸家忘恩負義。”
“可這是兩碼事,不能因為您要感激顧家,就把我的婚姻作為報答,這樣不僅對我,對顧藻也不公平,我心裏愛着別的女孩,我不可能帶給她幸福,這樣的婚姻對彼此都是煎熬。”陸誠睿說著說著有些激動。
陸逸東示意兒子稍安勿躁,疑惑道:“可顧藻說她已經懷孕了,又是怎麼回事呢?你們這些孩子整天搞些什麼。”
怪不得家裏這麼快催着他們結婚,原來自己父母也以為顧藻懷孕了,陸誠睿只得解釋:“沒懷孕,我都沒跟她……怎麼可能她會有我的孩子?顧藻是為了讓顧叔叔出面幫您,才不得不說是懷孕了。爸,我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的。”
“就算沒懷孕,你也不喜歡顧藻,你跟覃嘉樹女兒的事,我也堅決不同意。好了,你出去吧,我還有工作要處理。”陸逸東把兒子攆出書房。陸誠睿沒辦法,只得離開。
陸逸東看着愛子的背影,嘆口氣,兒子從小就是他們夫妻倆的寶貝,妻子更是愛子如命,他的婚事,父母怎麼可能不操心,可兒子不答應,他們總不能把他捆進洞房吧,陸逸東是過來人,並不忍心過於逼迫自己孩子。
陸逸東給妻子打了個電話,“美貞,你到我書房來一下,我們談談小誠的事。”
“小誠怎麼了?”趙美貞正在廚房裏跟保姆一起做晚飯,丈夫好些天沒在家裏吃飯,兒子又回來了,這幾天她一直親自下廚給父子倆兒做飯。
“你來,我跟你說。”
“好。”
跟妻子並肩坐在書房的沙發上,陸逸東道:“小誠剛才跟我說,顧藻並沒有懷孕,是為了讓老顧出面,才故意騙她爸爸。”
“哦?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嘛,小誠都說了不喜歡她,怎麼又會跟她……還懷孕了。這樣一說,我就明白了,不過顧藻這孩子,對咱兒子確實是真心實意啊。”趙美貞客觀的說。
陸逸東嘆息一聲,“是啊,所以我才左右為難,兒子剛才跟我說,他喜歡的是別的女孩,不是顧藻,可老顧看中了咱兒子,顧藻那丫頭也是一片痴情,我們不能辜負人家。”
趙美貞道:“這道理我也跟小誠說過了,可他聽不進去,他一心只想着覃嘉樹的女兒。”
“年輕人正在興頭上,自然聽不進你的話,找誰不好,偏偏是覃嘉樹的女兒,難道我們陸家註定和他們覃家糾纏不清?真是冤孽,一個還不夠,又來一個!”
陸逸東一提到覃嘉樹,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早逝的妹妹,她死的那一年才二十三歲,正是一個女孩最美好的年華,卻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給父母和親人留下無盡的悲痛。
“有什麼辦法呢,先是你妹妹愛上覃嘉樹,現在又是你兒子愛上人家的女兒,看來陸家是欠了他們家的。聽說覃家那丫頭長得很漂亮,兒子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連她是聾子都不在乎。”趙美貞無奈的說。
陸逸東道:“聾子?真的?我怎麼不知道?”這些年覃陸兩家早就不來往,覃嘉樹的女兒是聾是啞,他確實沒聽說。
“顧藻說的,那小丫頭小時候生過一場病,後來就聾了,不戴助聽器什麼都聽不到,也不知道小誠怎麼想的。”趙美貞對兒子的選擇非常擔憂,倒不是她對聾啞人有偏見,是怕兒子找了這樣的女孩,將來會影響下一代。
陸逸東沉吟半晌,才道:“先等等吧,你不是跟我說,覃家那丫頭明年就出國留學了,誰知道他倆能好多久,顧藻這邊反正我已經宣佈他倆訂婚,看他倆自己相處吧。”
趙美貞冷哼一聲:“你還不了解自己孩子嗎,小誠可是個執着的傻孩子,當年因為你一句話,清華的保研不去了,去北港一待就是三年不回來,只要他認定的事,哪怕過去十年,他也不會忘記。”
聽妻子這麼一說,陸逸東陷入沉思。
覃家,覃嘉樹回來的很晚,到家時已經是凌晨一點鐘了,沒有回自己房間,而是去敲了敲果果房間的門,沒聽到聲音,悄悄推門而入。
擰開枱燈,看到母女倆睡著了,覃嘉樹猶豫片刻,還是把施念晴搖醒了。
“你這麼晚才回來?”施念晴打着呵欠坐起來。覃嘉樹隨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外套替她披上,“我有點事要跟你說,你到我書房來……別吵醒果果。”
這麼晚了談事情?施念晴滿心疑惑,卻還是穿好外套,下床而去。
書房裏,覃嘉樹的表情嚴肅中帶着悵然,施念晴心中的疑惑更深了,忙走上前問:“嘉樹,出了什麼事?”
“陸誠睿和顧藻訂婚了,今天中午陸家請客,陸逸東宣佈的。”覃嘉樹從某個朋友那裏得知這個消息后,怒不可遏,當即就想去找陸誠睿算賬,考慮到鬧大了對果果影響也不好,於是忍住了,決定回來先跟果果媽說說這事。
施念晴一聽也火了,“他怎麼這樣,他把我們女兒當什麼了?口口聲聲說愛她,一轉眼又跟別人訂婚,果果怎麼受得了……”想到女兒會有多傷心,施念晴心疼不已。
覃嘉樹示意她不要高聲,道:“現在說這個已經沒有意義,陸家人的態度很明確,他們不喜歡果果,不可能同意果果嫁給小誠,我仔細想了想,這次訂婚應該是陸逸東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結果是一樣的,小誠訂婚了,他不要果果了。”施念晴滿心憂慮,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女兒。果果這兩天一直很高興,因為小誠爸爸有驚無險,陸家度過了難關,她以為自己和小誠之間也不會有多大障礙,誰能想到,竟會來這麼一出。
“所以我跟你商量,要不要把事情告訴果果,我覺得還是早點告訴她的好,她跟小誠之間再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
施念晴點點頭,“還有幾天就考試了,等考完試再說吧,我怕影響她心情,反正事已至此,躲也躲不過。”“也好,托福考試的成績對果果來說至關重要。”覃嘉樹和前妻商定以後,決定暫時隱瞞。
他倆說話的時候太出神,以至於沒注意到書房的門開了一道縫隙,果果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
她一覺醒來,感覺到媽媽不在身邊,穿了衣服下床來找,看到爸爸書房裏有燈光傳來,好奇的過去看,卻不料聽到父母的對話,更沒想到,父母在說陸誠睿訂婚的事。
果果無聲的回到自己的房間,摘掉助聽器,房間裏一片黑暗,就像她沉入谷底的心,有很多很多疑問,卻一個也不想去證實。也許,在她小小的心靈里,早就預感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當初,和他在一起,不是沒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天,如今真的到來,反而平靜,黑暗中的那縷光芒,哪怕很快就會消失,可只要在心裏存在過,就不會遺憾。
此後的幾天裏,她照常的吃飯,複習功課,只是,沒再給陸誠睿打過電話。直到考試前一天,顧藻主動來找她。
覃嘉樹上班去了,施念晴也外出購物不在家,果果聽到保姆說顧藻來了,讓人帶她進來,好奇的下樓去見她。
“你好,好久不見。”顧藻主動跟果果打招呼。
“你好。”果果見她氣色不錯,猜測她是不是因為跟陸誠睿訂婚,心愿達成太高興了,以至於想到自己這個情敵面前示威,不然的話,她不知道她突然造訪還能因為什麼。
“我跟小誠訂婚了,他回部隊之前,家裏會安排訂婚宴,希望你能去參加。”顧藻說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
“是嗎?”果果淺淺一笑,“恭喜你啊,也恭喜小誠。”
顧藻本以為果果聽到這個消息會崩潰,會歇斯底里,哪知道她表情很平靜,猜測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進一步道:“你是該恭喜我,因為我不僅訂婚了,還懷孕了,你看,我今天就是去拿檢查結果。”
果果看到她從包包里掏出一張化驗單,在自己眼前晃了晃,雖然沒看清那是什麼,卻也提不起興趣去證實那是不是真的。
“那還真是雙喜臨門,小誠肯定會喜歡這個孩子的,他會是個好爸爸。”果果的笑意更深了。如果之前她還有所懷疑,那她現在確信無疑,小誠根本就不喜歡顧藻,不然的話,她實在沒必要拿着化驗單來告訴自己這個消息。
果果的態度讓顧藻心裏很不爽,和她預想中打敗情敵的場面太不一樣了,然而,不爽雖不爽,她也沒有忘記自己來找她的目的,換了一種語氣跟她說話。
“果果,你看,你長得這麼漂亮,很快又要出國了,將來肯定有很多男人喜歡你的,你何必跟一個有未婚妻的男人有瓜葛呢,我已經有了小誠的孩子,我不希望他再分心,你沒出現之前,我跟他一直是很好的,果果,女人何苦為難女人,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看在孩子面上好吧,孩子是無辜的,不能沒有爸爸。”
顧藻一邊說,一邊紅了眼睛,拿紙巾擦拭眼角。果果開始被她說得莫名其妙,怔了怔才道:“他跟你說什麼了?”
“沒有,他沒說什麼,是我自己的發現的。我跟他那麼熟,他的變化我都看在眼裏,我知道他挺喜歡你的,可是你也看到了,他喜歡你,也不妨礙他跟我在一起,不然我又怎麼會懷孕呢?”顧藻凝視着果果的眼睛,見她垂首不語,知道自己話已說到,也就不再多言。
這個女人很厲害,軟硬兼施的目的就是叫自己退出,不管她是真懷孕也好,假懷孕也罷,看樣子她是拼盡全力也要得到陸誠睿的,自己好好一個女孩兒,為什麼要陷在這種複雜的關係裏?
沉默了很久,果果才終於啞着嗓子道:“好吧,我明白了,我也知道該怎麼做,你放心好了,如果他是你的,沒人能搶得走。”
顧藻這才滿意的告辭而去,果果站在客廳里目送她的車開出她家的院子,轉身上樓。這時候,陸誠睿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問她考試的事。
“我在北師大考,上午九點。”果果沒有詢問他什麼,平靜的把考試時間告訴他。
男人在這方面多少有點粗心,陸誠睿沒有聽出她語氣里的異樣,主動道:“明早七點鐘我去你家接你,中午的時候我們一起吃飯。”
“好啊。”果果很快又補充一句,“你不見我父母嗎,你沒有什麼想對他們說的?”她想再給他一個機會。
“還是等等吧,我家裏已經知道咱倆的事,他們不大同意,我要先說服他們。”陸誠睿這幾天一直想說服顧藻跟他一起找父母解除婚約,無奈的是,顧藻根本不願意,父母也都不理會他的反抗。
“那好吧。”果果把電話掛了。陸誠睿這才察覺到她有點不大高興了,趕忙又把電話打過去,哪知道,小丫頭把手機關了,他打不通。
果果看着手機,心裏想,不是他們不想走到一起,是現實不讓他們走到一起,讓陸誠睿為了她跟家裏大鬧一場,似乎也不大可能,兩家的關係已經那麼差了,要是因為她,他又跟家裏鬧,只怕會兩敗俱傷。
從小到大,悲觀的情緒始終是她性格里無法去除的一部分,儘管在大多數人眼裏她是開朗而陽光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常常自卑,覺得自己是個被命運之神遺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