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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果果帶去美國住一段時間,等陸家的事了了再送她回來,你同意嗎?”施念晴徵詢的看着對面的人。枱燈不甚明亮的光線下,他的臉幽幽暗暗,表情難以捉摸。
“這個時候走不合適吧,小誠會以為果果聽說陸家出事,離他而去了,而且……”
他還沒說完而且,施念晴打斷他,“你為什麼就不能為女兒想想呢,果果年紀這麼小,遠沒到結婚的時候,就這樣情根深種非君不嫁,對她來說未必是好事,也許她一葉障目了。”
“年紀再小,她也懂得思考,她有自己的思辨能力,這一點你該相信她。我不想跟你吵,但是我也不同意你這時候帶她走,她明年就出國了,一去好幾年,留在國內的時間已經不多,眼前這段時間,我想把女兒留在身邊陪着我。”覃嘉樹一想到女兒出國以後就會有很長時間看不到,心裏也很捨不得。
施念晴看着他略有些嚴肅的表情,一反常態沒有反駁,思緒卻是越來越沉重,視線也低垂。以前遇到這樣的情況,她必定跟他爭鋒相對,互不相讓,然而這一晚,她感覺到心頭的疲憊,已無力跟他多爭論什麼。
良久無語,覃嘉樹才又道:“你最近怎麼樣?”
“還好吧,口語好的高翻越來越多,總部要縮減開支,如果他們有裁員計劃的話,我要先一步跳槽,目前我正通過獵頭公司物色。”施念晴並不想把自己面臨的煩惱跟前夫訴苦,前夫雖也帶個夫字,一字之差,早已謬之千里。
在這方面,她一向是事業心強而且目光長遠,所以才能在美國站穩腳跟,然而,覃嘉樹畢竟了解她,從她的話里聽出些苦澀,勸道:“我看,你還不如回國來發展,北京現在大型會議越來越多,同聲傳譯的收入一點都不比國外低。”
施念晴瞅他一眼,“怎麼,你以為我在美國混不下去了?我辛辛苦苦拿到綠卡,這時候回國豈不是浪費我多年打拚的成果。”
覃嘉樹見她眼睛瞪圓了,無奈道:“你這個人,總是喜歡誤解別人的意思,我什麼時候說你在美國混不下去了,回國有什麼不好,人總要葉落歸根,你父母都在國內。”
施念晴搖頭,“起碼得等果果大學畢業了。”
“等果果讀完本科讀完博士,至少還要十年。”
“不好說,陸誠睿肯定會催她結婚,果果那孩子心軟,只怕書沒念完就急着要嫁他,嫁給他,難道還能留在國外?我看夠嗆。”果果對小誠的心意,施念晴看得出來。
“那就隨她的便吧,只要她高興,沒什麼不可以,就算她不想念書,只願當個家庭主婦,也是她的自由,我們不應該干涉她過多。”覃嘉樹唯一的願望就是女兒能快樂。
施念晴點了點頭,為人父母,誰不希望子女快樂呢,有人望女成鳳,他們只盼望女兒活得幸福快樂。
“你什麼時候結婚,通知我一聲,我送份大禮給你。”覃嘉樹把話題引到她自身。施念晴搖頭笑道:“就會說好聽話,我就不信你是真的關心我。”
“我怎麼會不關心我孩子的媽呢,哪怕夫妻做不成了,有個共同的孩子,也還是親人,是你自己一貫不願承認和接受罷了。”覃嘉樹直視着施念晴的眼睛,語氣是親切而誠懇的。
施念晴和他對視,眼中漸漸有了淚光,勉強一笑,“嗨,談着談着已經這麼晚了,我該回去睡了,你也早點睡。”不想給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別過臉去,站起來離開他書房。
他如今事事春風得意,自己卻在感情上遭遇挫折,只是一向堅強如她,又怎麼願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給他看?當初離開他的時候,說得很清楚,說得很豪邁,這輩子再也不需要依靠他。
回到房間裏,施念晴見床頭的枱燈亮着,果果像是睡著了一樣緊閉着眼睛,心中感慨萬千,走到女兒床前,輕撫着她頭髮,眼淚滴落。
果果睜開眼睛,打着呵欠,看到施念晴眼中的淚光,趕忙戴上助聽器:“媽媽,你回來啦,我等你半天,沒想到竟然睡著了……媽媽,你怎麼哭了,是不是爸爸說什麼了?”
“沒有,你爸爸沒說什麼,是媽媽看到你,覺得很內疚,這麼多年,也沒好好陪在你身邊,果兒,這回媽媽要在國內多陪你一段時間,等你考完托福,過完聖誕我再回去。”施念晴坐回被子裏,緊緊的摟着女兒。
果果依偎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動情道:“媽媽,你回來吧,你不回來,我和爸爸都很孤單,爸爸真的很孤單,別人都有妻子,就他沒有,他多可憐啊。”
“你爸爸很快就會有妻子的,但不是我。”施念晴想,放着年輕的美女不要,難道還會回頭找她這箇舊人?
她已經四十多了,哪怕保養的再好,也無法和二十多歲鮮活的美女相比,而且,男人本來就比女人看年輕,她雖比覃嘉樹小一兩歲,臉上卻已經有了風霜的痕迹,而在他臉上,風霜的痕迹只會增加他的魅力。
關掉枱燈,母女倆相依睡下,果果嘆了口氣,轉過身,拿着手機跟陸誠睿聊QQ,他白天沒有時間,只有晚上這點時間能跟她聯繫,隔着手機說些綿綿情話,彼此才能安穩睡去。
陸家,陸誠睿跟果果說了晚安之後,關掉手機滾進被子裏睡覺。
這兩天他過得並不好,父親的事已經讓一家人操心,他和果果的關係也已經被顧藻告訴了雙方父母。趙美貞跟兒子談起過這件事,表示不同意他和果果在一起。
趙美貞苦口婆心勸兒子,“顧藻多好啊,是我跟你爸爸看着長大的,又懂事又能幹,長得也漂亮,不比覃家那個小丫頭強多了,那小丫頭才十七歲,比你小那麼多,你跟她在一起能合適?”
“媽,我說過多少回了,我不喜歡顧藻,從來就不喜歡,我喜歡果果,我要娶她。”陸誠睿不厭其煩的表明心跡。
趙美貞眼見兒子堅決要和顧藻分手,無奈的告訴兒子:“顧藻說,尊重你的選擇,可我們都知道,她放不下你,你顧伯伯顧伯母嘴上雖然不說,心裏可都有數,你要是真和顧藻分手,就是始亂終棄,你爸爸不會答應的。”
“尊重我的選擇,她是這麼說的?”陸誠睿不相信顧藻會這麼大度,這隻不過是她在父母面前慣用的招數罷了,她要是真大度,就不會糾纏自己這麼多年。
把果果的事告訴父母,分明就是想通過父母給他施壓,陸誠睿心裏敞亮着呢,顧藻那點小心思瞞不過他的眼睛。
“而且,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女孩子是覃嘉樹的女兒,你姑姑怎麼死的,你不是不知道,你爸爸和你爺爺能答應這門婚事才怪。”趙美貞對兩家的恩怨知道的很清楚,也知道陸逸芳作為陸家唯一的女兒,在當年深得父母兄長喜愛,她的突然去世,對一家人都是個不小的打擊。
“媽,姑姑的事跟果果沒有關係的,果果那時候都還沒有出生……而且,男女之間的感情不能勉強,姑姑當年……他倆又沒結婚,覃嘉樹變心了,她搭上一條命,真的很不值。”
陸誠睿並沒有忘記這件事,但是現在他的想法不一樣了,誰知道當年姑姑和覃嘉樹之間是不是真的像果果說的,跟他和顧藻的關係差不多,是一方一廂情願?都不是當事人,誰都說不清其中是非曲直。
聽到兒子這番話,趙美貞驚訝無比,不知道覃家那小丫頭用了什麼招數,竟然能讓兒子的想法發生這樣的轉變,“小誠啊……”
“媽,我和果果的事兒不急,眼下您還是先關心我爸吧,明天我跟我哥去一趟紀委,看看能不能打聽出什麼。”陸誠睿不想再和母親繼續這個話題,把父親的事搬出來。
提到丈夫,趙美貞的關注點瞬間轉變了,問道:“大誠那裏能不能有消息。”“還好吧,我哥在衛戍區後勤部那麼多年,跟總後的人都很熟,他應該有渠道能知道一些消息。”陸誠睿跟堂哥陸誠康說好了,一起去找找關係。
趙美貞想起一件事,告訴兒子:“今天中午顧藻她媽媽打電話來說,你顧伯伯這幾天也一直在為你爸爸的事操心奔波,幾乎每天都到深夜才回家,不管有沒有用,這份情我們陸家不能不領。”
陸誠睿從母親的語氣里聽出來些意思,心情漸漸沉重,他爸爸被管制調查這段時間,很多以前的老朋友為了明哲保身紛紛迴避,還能熱心為他奔走的寥寥無幾。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不落難不知道,從門庭若市到門可羅雀,只需一夜之間。
論職務,顧藻爸爸顧炎濱跟他爸爸差不多,顧炎濱在這個時候出面,外界必然會認為顧家要跟陸家共渡這次難關,不管這一關能不能渡過,這份人情,陸家是欠定了,以他爸爸那樣正直刻板的個性,勢必要還這個人情。
趙美貞看到兒子年輕的臉被悵然若失的陰雲籠罩,悶悶不樂中帶着說不出口的苦澀,心疼兒子,忙道:“兒子啊,一切等你爸爸的事情有結果再說,要是你實在不願意,爸媽也不會勉強你。”
“媽,我沒事兒,不用為我擔心。”陸誠睿打起精神,不想讓慈母跟着擔心。他是成年人,必須以他這個年齡的男人應有的心智去處理生活中棘手的事情,需要為家庭擔當的時候,他就必須去擔當。
顧家書房,顧藻淚流滿面的跪在父親顧炎濱面前,苦苦哀求,“爸爸,您一定想辦法救陸伯伯,要是陸伯伯出事,小誠受了連累,我們以後怎麼辦?”
陸逸東被管制之後,顧炎濱已經多方找人打聽,可那些人不是三緘其口就是知之不詳,也有些知情人怕引火燒身,根本不願在這個時候說話,就算是顧炎濱自己,為了明哲保身,這些天心裏也是擔驚受怕。
因此面對女兒的苦求,顧炎濱左右為難,“不是我不想幫忙,是我根本幫不上忙,這回的調查組是軍紀委直接派下來的,裏面各路人馬都有,關係複雜得很,打聽情況都不容易,何況是出面。”
“就算您不好出面,也可以幫陸伯伯找一點有利的證據,您跟他是老戰友了,雖然不在一個部門,這麼多年部隊裏方方面面的老關係總是有的,難道您眼睜睜看着陸伯伯陷在水深火熱里不伸出援手。”顧藻此時只有一個念頭,小誠的爸爸不能出事,一旦出事,陸家就完了,她和小誠的婚事也完了。
顧炎濱道:“這還用你說嗎,該做的我一點也不會推辭,可有些事我不能做,正因為我跟你陸伯伯是老戰友,有些話從我嘴裏說出去,別人反而會不信。”
顧藻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她現在除了依賴父親,別的無計可施,一想到小誠的處境,她就忍不住傷心,趴在父親的膝上哭泣不止。
“爸爸,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看在我肚子裏寶寶的份上,這可是您的親外孫。”顧藻把心一橫,垂淚凝睇,希望父親能心軟。
都有孩子了?顧炎濱驚愕不已,女兒如此傷心,當爸爸的心裏難受極了,可眼下的局面,他稍有行差踏錯,就有可能追悔莫及,也罷,堵上自己的仕途,換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他決定豁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