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競標」

第6章 「競標」

葉池揉了揉太陽穴,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而澹臺薰已經去忙別的事了。蘇玞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澹臺丫頭說話一直是這樣,不要灰心。”

“……”

葉池沒有理他,將一天的任務分配下去,並命幾人守在東街以防再次鬧事,但不許和那些幫派交戰,否則即刻撤職。

小捕快們大多是靠這個職位養家餬口的,一聽說要被撤職,頃刻嚇傻了,誰也不敢違抗。

他提筆寫了一封信,寫寫改改,一直定不下心,瞧見長素來給他磨墨了,終於抬頭問:“我……有那麼老么?”

長素愣了一會兒,近日越來越覺得他們過得很凄慘,一回想起在京城的日子就止不住抹眼淚,拚命地搖頭。

***

申時三刻,天卻還是和中午一般亮。夏日的氣息愈發濃烈,這季節的交替在秦州總是顯得很模糊,經常在不知不覺中,盛夏便來臨了。

澹臺薰上街巡邏了一圈,發覺近來城裏變得太平了許多,大約是由於葉池的上任,這些人或多或少忌憚了些;不過她也明白,這個影響持續不了多久。

她的母親在去世之前也曾擔任過州丞一職,目標便是讓秦州能發展得像京城那般繁榮,但總被人嘲笑是痴人說夢。

葉池說過,只要嚴加管制,這個地方並非好不了。

他說話做事都是不緊不慢的,像是有些迷糊,然而卻又很敏銳;溫雅沉靜,但總是能讓人信服。唯獨讓她感到奇怪的便是他身上散發出的葯香,時而能令她想起醫館裏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但她很不喜歡這個味道。

阿遙的身上也有這個味道;從小就在醫館裏獃著的人,都有這樣的味道。

先前人手不夠時,她兼任了巡邏的工作,不知不覺養成了習慣,每逢離開衙門都要去城中走一圈。

黃昏愈來愈近,她的肚子也有些餓了,遂走去常去的麵攤叫了碗蕎麥麵,數了數,少兩個銅板,與老闆道:“少放一個雞蛋。”

老闆看了看她,因為是常客,還是與以往一樣放了兩個。

澹臺薰捧過面時有些驚訝,低聲說了句“謝謝”,聽得身後不遠有人道:“我也要一碗一樣的。”

一轉頭,她看見了葉池,大約是忙完了一天出來散步,換上了他初至此地時的月白長衫,比穿着官服時顯得更加高俊,走過來坐在了她的對面,與她溫和一笑。

“你最近……很拮据么?”

澹臺薰看了看他,知曉他是聽到了她方才的話,無所謂道:“我一直都很拮据。”

葉池目露惑然,“州丞拿的俸祿不算少。”

澹臺薰拿起筷子吃了口面,默默道:“因為我要買很多東西。”

熟識了之後才知道,她一不穿金二不戴銀,每天過得非常節省,連衣服都很少添新的,沒看出究竟買了什麼貴重的東西,值得她連一個雞蛋都吃不起。

她忽然抬起頭,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動作,問:“你是不是沒有在攤子上吃過東西?”

葉池聞言怔了一下,沒有即刻回答,這時麵攤的老闆將一碗熱騰騰的蕎麥麵給他端了過來,兩個圓圓的蛋黃看起來嫩而可口,食香沁人。

他拿起了筷子,漫不經心地笑了,眼眸漆黑深邃,不知在思索什麼:“我還在地上吃過東西。”

澹臺薰不解地眨了眨眼,細細瞧了一眼他一身價值不菲的裝扮,覺得以他的性格,大約只是在出言安慰她,遂什麼也沒說。

***

又過幾日,澹臺薰將給葉池的房租和飯錢包好,知曉他不肯收,遂偷偷塞在了長素的屋子裏。

她有些不好意思再去麵攤吃飯了,老闆總是會給她優惠,有時還不要她的錢;算了算領俸祿是在三天之後,每天在床頭刻一刀,終於可以吃好吃的了。

她慢悠悠地將刀收好,取出銀票放在了五個信封里,送完信後去了衙門,正巧遇見孟語晴,不解地喚道:“孟姐,你怎麼來了?”

此時的孟語晴正提着一個食盒,笑着交到她的手上:“葉大人說你沒怎麼好好吃飯,讓我給你做些補身子的,累壞了可不行。”

澹臺薰一愣。

他……是何時發現的?

她沒有伸手去接,而孟語晴也明了似的道:“我知道自從那件事之後,你一直很努力,不過堅持和逞強還是有區別的。這裏面也就是幾樣菜,不值錢,你就收着吧。”

她又沉默片刻,才點頭收下:“謝謝。”

“跟我客氣什麼。”孟語晴拍着她的肩膀道,“不過我做飯的時候衙門的那些個臭小子來偷吃,真是氣人。”

澹臺薰抬起頭:“你又凶他們了?”

“沒有沒有。”孟語晴擺手笑道,“我這麼溫柔善良的人怎麼會凶人呢?”

路過的小捕快聽得一陣寒。這位衙門管事的兇悍程度……可是在全秦州都有名氣的啊;眾人一致認為澹臺薰的言行舉止,有一大部分是受了這個女人的影響。

“不過說起來,聽說今天葉大人去了一趟商行,不知究竟做了什麼。”孟語晴忽然道。

“商行?”

他……完全沒有提過這件事。

商行那邊的情況,澹臺薰也有着手調查,但順着她掌握的線索卻是查不到任何人。與賣主串通,泄露對手的價格以買下一塊地皮,從中賺取利潤,這在衛國之中並非頭例,但手段比兩年前要聰明許多。

察覺出了她在沉思,孟語晴問:“其實也不是多大點事,被發現了也就是撤職罰款。你……要去找那小子對峙么?”

“要。”澹臺薰突然出聲,聲音很堅定。

如果她贏了的話,葉池就會和她換位子;她有作為秦州本地人的優勢,這是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戰勝的。

她握了握拳,然而肚子卻不爭氣地響了起來,匆匆扒了兩口飯,幾天來頭一次吃得這麼飽,放下筷子便趕去了商行。

澹臺薰不常來這個地方,沒想到此地比她所在的衙門還要冷清一些。這些天來她大概了解到了商行里的人,但畢竟二者互不干涉,名冊只能從小道消息得來,準確度較低。

商行之中的官員不多,平日處理的工作便是地方的稅收與交易等等。衛國的一代又一代總伴隨着腥風血雨,地方的權力也極為分散。

半個時辰之後,百姓們陸續趕來,她隨着人群在商行里尋了個位子,坐下來環視四周。

儘管土地不能被拍賣,其他商品倒是時常在商行里進行叫價,種類非常多,從武器到雕花,從字畫到古玉,幾乎是應有盡有。

她今日來此也是有另外一個理由,便是想看一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屋出租。偶爾會有一些人家攢錢買了一間大屋子,但支撐不起開銷,遂以低價租出去那麼一兩間,這是不受規定約束的。

幸運的是,今天就有那麼一間空房,地段是位於西市附近,也衙門也不算遠,委實很適合她。

叫價陸陸續續的進行,讓她感到驚奇的是還有人拿雞鴨出來賣,道是能下金蛋的母雞,要不是家裏沒米了實在捨不得賣。最後被一個傻子買走了,花了五十兩,還是頭一個叫的價。

輪到那間屋子的時候,商行中的人已經走了不少。底價是月租五兩,因需求不大,普通情況下一般是提一倍,在秦州並不算貴,她正想出價,誰知卻有一人喊道:“我出一百兩。”

“……”誰!

澹臺薰轉頭一看,只見與她隔着三四排的位置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才知是個面容俊俏的玄衫青年,神采飛揚,卻令她倏地一怔。

大約是在兩年前,西街有兩家商戶在爭奪一塊地盤,鬧得很兇。秦州的這些商人大多是城中較大的幫派,素來講究不擇手段,賣家選擇了通過商行競標,沒想到其中一戶在商行中有熟識之人,靠着銀兩買通了一個,成功贏得了那塊地。

這事本是做得十分隱蔽,陰差陽錯的便是那自以為出價最高的一戶覺得心有不甘,將價格公佈了出來。賣家那邊也覺得有蹊蹺;買主之間的出價差別往往都很大,最少也是相差百兩以上,而兩者竟只相差不到一兩。

此事畢竟是第一回在秦州發生,一時間沒有人聯想到是商行那邊出了情況。澹臺薰的母親曾去過京城,道是那邊有不少專門混進商行的細作,從每一筆買賣中獲取利潤,幾乎已形成了一種行業,這才決定徹查,找出了細作,上報後撤職並罰紋銀一千兩。

而靠着這名細作得到那塊地的買家,現在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元子翎。

澹臺薰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這個人便是她要去對峙的對象。她想不通他作為六幫的少當家,為何要來租房子;而對方似乎也注意到了她,與她揚眉一笑。

生意人。

這是相識十年有餘,她對元子翎的全部評價;從不會吃虧的人。

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她出不起比一百兩更高的價格,大約只能明日再來看有沒有新的。百姓們紛紛覺得今天傻子真多,先是有人用五十兩買了只雞,現在還有人用一百兩付月租,秦州城果真人才輩出。

便在這時,角落裏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在悉悉索索的人聲中顯得尤為鎮定:“我出三百兩。”

他的嗓音不大,然而所有人都在瞬間安靜了下來,不可思議地投去目光。澹臺薰本欲起身離開,愣愣地轉頭一看,恰見對面坐着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滿身的文墨書香之氣,似乎沒有看到她,只是專心地盯着那公佈價格的小吏。

……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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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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