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刑閔抬手支着下巴:“蘇葵已經死了,那麼現在的第一目標就只剩下了沈逸。說實話,我是最不願意看到這種結果,我覺得他是一個十分不錯的年輕人,只是太過衝動。但是事情發展至今,已經沒有別的退路,如果沈逸的嫌疑被排除,那麼最大的嫌疑就在我們兩人身上,不是你,就是我。”

褚青蘅忍不住問:“你不懷疑凌局長了?”

“如果凌局已經死於海難,他不是暗花,最多也只是同夥。”

“或者暗花只是一個代號,這個代號背後並不只是一個人。”褚青蘅忍不住給他羅列出更多的可能性。

“不,這個可能性幾乎不會有,我那天回去以後想過,暗花……是個操控狂,他既然還能夠發郵件,就代表他本人還活着,而不是替代品出現。”刑閔這時才發現被她岔開話題很遠,又立刻轉回來面對蕭九韶,“我剛才說,如果沈逸的嫌疑也被排除,那麼不是我,就是你,這一點,你還認同吧?”

蕭九韶微微頷首。

“我知道自己不是,那麼最後就只能是你。”

“強盜邏輯,”褚青蘅忍不住出言反駁,“你知道自己不是,但是我們都未必這麼認為。那僅僅只是‘你知道’而已,這是你的主觀想法。”

“別跟我扯什麼邏輯學,”刑閔也有點怒氣,這一夜連覺都不能睡,難免會容易動怒,“你還是最好祈禱沈逸就是暗花。”

褚青蘅還待說話,就被蕭九韶阻止了。他拍拍她的手背,低聲道:“這個時候的爭吵都沒有意義了。”

說話間,秦晉跟莫雅歌從電梯間裏走了出來,朝他們走去。待走到近處,莫雅歌忽然衝過來,一把勒住褚青蘅的脖子:“你跟他在一起?就是說之前你說什麼都不知道都是騙我的?快給我一個合理解釋,不然我殺了你!”

褚青蘅徒勞地掙扎:“別,殺人要判刑的……”

莫雅歌更怒:“坐牢就坐牢,我裏面有人!”

褚青蘅顫抖着指着身邊:“明明你跟他才比較熟吧?你幹嘛只對我動手,不去揍他?你揍他的話我一定不會阻攔還會為你加油助威的!”

莫雅歌回答得很快:“廢話!我要是有一點打得過他的希望,我就不會找你算賬了!”她鬆開勒住她脖子的手臂,一邊狂罵人,一邊又在她背上捶來捶去。她力氣本來就大,這一拳下來,毆得褚青蘅差點連昨晚的晚飯都吐出來了。

她罵完人,發泄完怒火,突然軟綿綿地靠在她身邊,眼角紅紅的:“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的啊,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朋友,這種事情難道不是該第一時間告訴我的嗎?”

褚青蘅道:“這不是怕你被刑隊責怪嗎,那是知情不報啊。”

莫雅歌經她提醒,突然想起自己的上司就在旁邊,咳嗽兩聲:“也對,我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報告給領導的。”

秦晉在一邊感嘆:“女人的情緒啊……真是可怕。”

刑閔朝他揚了揚下巴:“去找前台幫忙預定明早去新市的飛機票,要六張。”他看了看錶,上面已經顯示四點五十分:“現在你跟莫雅歌去林警官那邊,把蘇葵寫的一本手稿拿回來,趕在七點前回到這裏,把沈逸叫醒,我們就出發。”

秦晉和莫雅歌出門辦事了,剩下他們三人繼續面對面無語。

褚青蘅先耐不住了,她實在無法在刑閔和蕭九韶那詭異的沉默之中生存,站起身道:“我找個房間躺一下,到點就下來。”

她去前台開了房卡,進電梯前又回望他們。

以前蕭九韶還是法醫的時候,刑閔最欣賞的人就是他,可是等到蕭九韶轉到刑偵,他們的立場就陡然變得矛盾,刑閔年紀要比他大十幾歲,在基層勞勞碌碌幹了許多年,也破過不少案件,卻跟一個連三十歲都不到的年輕人平起平坐,甚至那個年輕人在不久的將來還將成為他的上司——假如沒有發生東太平洋號這件事的話。

刑閔的欣賞,是以前輩看後輩的角度產生的。可是當那個後輩即將成為他的上司,再豁達的人也無法欣賞對方了。

她一沾到被單就立刻進入淺睡眠狀態,這是這幾天養成的習慣,必須要儘快入睡養足精神,每天都會有很多事要做,根本不給一點喘息的空間。

褚青蘅在入睡前把手機鬧鈴調在六點半,鈴聲一響,她就很快下樓辦退房。刑閔和蕭九韶還是留在原位沒有動,刑閔正趴在桌上小睡,蕭九韶顧自沉思,看來他們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褚青蘅走過去,站在他們身邊,抬頭向茶座前的白色大理石台階望去,當日蘇薔當伴娘,蘇葵就站在樓道口簽到處的位置,穿着一身白色套裝,不像往常那樣美得咄咄逼人。她說:“我希望我還能看着她站在這裏,當一個主角。”臉上帶着說不出意味的笑。

褚青蘅一把拉住蕭九韶的手腕,示意他跟着她走,她沿着台階走到當日蘇葵站着的那個位置:“我記得她在簽完字,就站在這裏,看着新人迎賓的地方。她說,她希望還能看着蘇薔站在這裏……”她搖搖頭,有點困惑:“我忽然有一個很荒謬的想法,她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快要離開了。”

蕭九韶看着她,眼神溫柔,也難得沒有挖苦她的打算:“她那個時候的確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嚴謹地說,她其實並不單純是被羅令謀殺,而是自己求死。”

“……為什麼?”

“因為她的那家雜誌社拍到了不該拍到的照片,她卻沒有及時校對出來,等她想到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那本雜誌的前頁有主編名字,就是羅令。”

販賣信息和新聞的人都是在鋼絲上行走。蘇葵知道這次自己得罪了一個大人物,事業必定損毀,還會連累到自己的妹妹,她只能用死亡來換取妹妹後半生的平安喜樂。只有死去的人才不會透露這個秘密。她找來這些人,就是因為那些人本來就有些無法說出口的私隱,以此來要挾、激怒他們,最後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表面上是被謀殺的。光是謀殺兩字,就足夠轟動眼球,她就是需要這個效果,即使那位大人物為了保險起見還要傷害蘇薔,也不敢輕易動手,不然事後媒體會把蘇薔的事跟蘇葵當年被謀殺的事件聯繫在一起,那麼僅僅被拍到一個側影的偷拍照就會被重新翻出來暴露在大眾的視線下面,那絕對是這位要緊人物不願意看到的事。

褚青蘅道:“她真的……是非常聰明的女人,儘管跟你的聰明不太一樣。”她在感情上說不上喜歡她,卻不得不承認,她的手段和決絕程度遠超常人。

蕭九韶嗯了一聲,居然表示了贊同:“她是位很了不起的女性,在某方面。”

褚青蘅朝他勾了勾手指,等他配合地低下頭便在他耳邊問:“可是為什麼你認定是羅令,而不是陸敏之或者樓澈?”

“排除法。陸敏之性格保守顧家,不是衝動殺人的類型。看她打牌就知道。羅令和樓澈都有可能,但是那張計分表上,出牌不按常理叫牌還很高的人只有羅令,他要在眾人的視線下動手,心情就會變化,偏好冒險,當然這不算證據,林警官也看出來,他也無法找到突破口。我就告訴羅令關於蘇葵求死的原因,他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就會主動承認,因為這是他唯一的出路,為了他的家人。”

褚青蘅微笑道:“我好像越來越能理解你的思維方式了,不知道等我變成你這樣還需要多久?”

蕭九韶看了她幾眼,皺着眉,有點難以啟齒:“你確定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不想知道,你千萬別說。”

秦晉和莫雅歌是在七點整趕到酒店。

秦晉氣喘吁吁地把手稿扔在桌上,坐下來拿起邊上的茶杯大口喝乾:“沒打到車,我們只好先坐地鐵再跑過來。那個林警官真是難纏,非要把這個本子翻爛了才肯給。”

褚青蘅忙把手上的杯子遞給莫雅歌:“我這杯水還沒喝過,已經放涼了。”

莫雅歌拿過杯子:“你喝過也沒事,哪這麼講究?”她喝了兩口水,又道:“真是倒霉,好端端的地鐵都會故障,一直停了快半小時才開。”

刑閔打開那份手稿,翻到第一頁,又抬頭道:“你們有興趣的話,一道坐下來看吧。”蕭九韶坐在他對面,也一起看那份手稿,其實蘇葵寫的還是比較簡練直白,字跡也端正。忽然一頁的底下空白地方,潦草地寫了幾個字:游輪失事的時候有誰離開過甲板,邊上還畫了個大大的問號。

褚青蘅只覺得心跳加速,當時情形混亂,遊客也多,事後她根本回想不起來到底有誰不在甲板,或者中途離開過。可是蘇葵在這裏忽然這麼寫,想來是她發現到關鍵點了。

刑閔緩緩地把這一頁翻過,只見後面那頁寫的又是無關緊要的信息。他拿起那本手稿,看裝訂書脊,中間赫然是被撕去了一頁,並且還是十分重要的一頁。

他一下子把手稿拍在桌上,看着秦晉:“你把這東西拿回來的路上,是否被別人碰過?”

秦晉回想一下,遲疑地搖頭:“應該是沒有。”

“應該?”刑閔重複一遍,像是十分不滿意,“林警官交給你的時候,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一頁被撕走了?”

秦晉神情尷尬,抓了抓頭髮:“我……沒注意。”他轉頭問莫雅歌:“你注意到了嗎?”

莫雅歌也搖搖頭。

刑閔抬手在桌上一拍:“這個也沒注意,那個也沒注意。秦晉,活該你幹了好幾年都升不上去,粗心大意!”

他拿出手機撥給林警官,詢問了兩句立刻被對方堵了回來:“拜託啊,刑警官,是你讓自己的手下來拿這件證物,我也按照你說的做了,你現在來質問我不是故意找茬嗎?什麼?你說這個本子被人撕了一頁?那你是懷疑我損壞物證了?你有證據嗎?沒有證據的事你還敢說,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站在誰的地盤上啊?”這個時間點,已經有人下樓喝早茶,刑閔只得站起身,到角落裏去打電話。

褚青蘅看他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像是跟電話那頭的林警官在吵架

最後還是沒有結果。

褚青蘅摸摸心臟,也許是這段時間大起大落的刺激太多了,雖然有點失望,但也不至於情緒失控,她果然是越來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了。

秦晉摸摸鼻子,問:“你說回去以後我會不會被刑隊穿小鞋?我還從來沒有看到他這麼生氣過。”

莫雅歌同情地看着他:“那還用說?都被指名道姓了,一定會被穿小鞋的。”

“……雅歌啊,你有沒有發覺你安慰人的方式有點問題?”當然發泄憤怒的方式也很有問題,褚青蘅摸摸自己的脖子,她可是差點被她勒死。

“你這麼會安慰人你就上啊。”

褚青蘅清清嗓子,安慰秦晉道:“其實這工作也沒什麼好的,又累又臟,最多再換一個嘍。”

莫雅歌立刻吐槽道:“我怎麼覺得你安慰人的話更有問題?”

“有問題嗎?”

秦晉悲憤地說:“你知不知道你這傢伙完全是飽漢不知餓漢飢,你這種拿着死工資上下班開好車還住高尚住宅的女人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褚青蘅聳了聳肩:“當我沒說——對了,你忘記給沈逸打叫醒電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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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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