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現在只是一起恐嚇案件,的確也不會引起最大的重視。中午時候有人員來忙碌一番,很快就離開了。

蘇葵到了晚飯時候下樓露了面,她臉色鐵青,腳步也有些虛浮。她把一本手稿放在桌上,又用手輕輕按住:“蕭警官,你讓我寫的東西我已經原原本本寫在這裏——不,不是這個時候,過了今晚你才可以看。”她露出虛弱的笑容來:“我的遊戲還沒結束呢。”

褚青蘅的第一反應是,她竟然還有膽子繼續之前那個危險的遊戲,這真不是活膩味了嗎?

蘇葵轉向自己的妹妹,輕聲道:“你現在給吳禕聲打個電話,讓他帶王律師過來一趟。”

蘇薔已經被嚇呆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蘇葵微笑着擺弄着餐具:“自然,這個遊戲也要接近尾聲了,今夜十二點前,我會公佈一切謎底——除非,你們之中有誰能夠徹底說服我,我會保留那個人的小秘密。”

羅令樓澈和陸敏之幾乎是面面相覷,有點弄不清她的意圖。

唯有沈逸毫不客氣地打了個呵欠,壓低聲音卻又剛好讓所有人都能聽見:“故弄玄虛。”

“說是故弄玄虛也無所謂,總之到了時間大家就會明白。”蘇葵笑得千嬌百媚,“我昨晚想了很久,原來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小小的破綻。在座的每一位,你們哪個敢捫心自問,自己純然無辜?當然,這個範圍並不包括褚小姐和我的妹妹。”

褚青蘅不由皺眉,她說沒有人是全然無辜,除了她和蘇薔。那麼看上去置身事外的蕭九韶、刑閔和沈逸呢?他們又算什麼?

晚飯過後,蘇葵把搖椅搬到了離橋牌桌不遠的地方,躺在上面搖晃着看自己寫完的那份手稿。

褚青蘅沒有再參與今晚的牌局,只是坐在沙發上看書,還時不時望向蘇葵那一邊。蕭九韶倒是沒有去留意那邊的情形,側躺在她的膝邊,似乎陷入了睡眠。刑閔打牌技術不怎麼樣,手氣更是爛,很快就輸光了口袋裏的大票,只得換蘇薔坐他原來的位置。沈逸則支起了畫板,在調色板上塗塗抹抹,開始畫畫。他很容易便沉浸在繪畫之中,神情專註得要命。

客廳里那個老式鍾走得飛快,似乎一轉眼便走到了十一點。

蘇葵坐起身伸展了下軀體,伸長手臂去附近的小桌子上取飲料喝,又繼續躺了回去。

中途的時候,打牌的幾個人都過去取過飲料。一切風平浪靜。

當十二點鐘聲敲響的時候,蘇薔走到擺放了飲料的桌邊,突然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尖叫。

刑閔行動異常敏捷,第一個跑到搖椅邊,只見蘇葵面容平和,像是睡著了一般,嘴角還帶着異樣的微笑。

真的像是單純的熟睡,如果忽略掉她心臟位置插着的那把刀。

吳禕聲和王律師跟警方到來的時候差不多。

南市負責這起案件的警官姓林,臉上笑眯眯的看上去很是和氣,跟刑閔完全是兩個類型的。林警官在捂着臉飲泣的蘇薔身邊繞了一圈,忽然問:“你是第一個發現女死者死去的人?”他拿出本子來記了幾筆,又道:“你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女死者全部身家財產的繼承人?”

蘇薔抽泣的聲音頓了頓,先是驚訝,爾後便是極端的憤怒:“你的意思難道認為我是兇手?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的感情是如何的,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詞!”

林警官轉頭去問吳禕聲帶來的王律師:“女死者是否做過遺產分配?”

王律師擦了擦汗,顯然對這個場面有些手足無措:“的確是做過的,就在五天前又重新做了一份,但是今天我接到吳助理的電話,說要來接我,因為我剛從外地回來,剛下飛機就過來了。”

“那麼遺產是怎麼分配的?這點你還記得嗎?”

“蘇小姐賣出了手上一家雜誌上的所有股份,其中90%的財產,包括但不僅限於股票、基金、信託、房產這些都是歸蘇薔小姐所有,剩下的部分是給吳助理和作為捐贈贈予本地慈善機構。”

林警官看着蘇薔:“現在你明白了吧,你是有嫌疑的。”

他又轉頭去詢問樓澈、羅令還有陸敏之,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他們都有嫌疑。

雖然他這個判斷大體上沒有錯,褚青蘅想,打牌的四個人都曾靠近過蘇葵,所以兇手顯然在他們之中,可是這樣輪番懷疑過每一個人的動機,這真的有必要麼?

蕭九韶在她耳邊低聲說:“他很有自己的一套,攻心為上,先擾亂對方的心理。”

“……然後呢?”褚青蘅不敢在背後直接講人壞話,無聲地用唇語問,“他還是有四個嫌疑犯,其中一個還是死者感情很好的妹妹。”

接下去這位警官又不斷地跟那四人對話,反反覆復問他們類似的問題,在這如同催眠一般的例行問話里,蕭九韶直接睡著了。

這樣折騰到天亮時刻,林警官接到法醫那邊的電話,開腔道:“死者的死因是被利器刺中心臟斃命,刀柄上沒有任何人的指紋,同時,死者的呼吸道內還殘留微微量化物。而同樣的氰化物是來自她口袋裏那瓶哮喘噴霧。四位,你們各自有何感想?”

褚青蘅熬了一夜,因為精神緊繃,倒是沒有睏倦之意。當她聽見林警官說哮喘噴霧裏有氰化物時,忍不住朝陸敏之看了一眼,只見她臉色慘白,巋然不動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具雕像。

蕭九韶一覺睡醒,睜開眼看了看她,語音模糊:“你沒睡過?”

“我可沒有你家族遺傳的比電線杆還粗的神經。”

“這不難判斷到結果,我才安心睡了。”

“……什麼?!”

他微微一笑:“你真心實意請求我的話,我就告訴你。”

“……你走開,我又不認識你。”

“那就給你一個提示,別總說我欺負你。”他伸手從面前的書報架抽出一本雜誌,“答案在這裏面。”

這是本八卦雜誌,正是蘇葵有股份的那家雜誌社。褚青蘅早在這之前早就粗略地翻了一遍,也沒有什麼特別奪人眼球的新聞,最多也就是某一著名女明星香閨被拍到深夜有客人來訪而已,倒是那天蕭九韶拿着這本雜誌看了很久。他點着那張偷拍照片:“你看這個人是誰?”

因為是偷拍,還只是個側影,她還真認不出是誰。

蕭九韶嘆氣:“你這幾天看南市的晚間新聞都是白看的嗎?很明顯這是位重要人物。”他湊近她耳邊,輕聲報出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褚青蘅是知道,是一位政要人物。她驚訝地睜大眼:“可是只有一個側面啊!”

“所以說你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真正稱職的刑偵人員對人的體貌識別敏感度是很高的,一個側影就足夠了。”蕭九韶拍拍她的背,站起身來,有點慵懶地走到林警官面前,低聲跟他商量了些什麼。

林警官收起笑容,有點狐疑地看着他,最後點了點頭。

蕭九韶逕自走向羅令,跟他極輕地交談了一陣,羅令捂住臉坐下來,全身顫抖,大約過了十分鐘,他重新站起身來,伸出雙手:“蘇葵是被我用刀刺死的,我認罪。”

林警官盯着他:“你現在真的清楚明白地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羅令低垂着頭,“我的雜誌社,蘇葵也有一些股份,她擅長交際,一出面就能搞定很多棘手的問題。直到前段時間,我們的理念出現了背離。她打算退出所有股份,我不同意,她就威脅我。”

“她威脅你什麼?”

“她請我去了那間名叫海妖的會所,我……酒後失德,被她拍了照片,她威脅要傳給我的妻兒。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阻止她,我不想毀掉我的家庭,還有……我最愛的女兒。”他眼角發紅,再次將整張臉都埋在雙手,“我不能讓她毀去我的生活,可是她之前說過要在十二點公佈一切,我很害怕……”

林警官點點頭,立刻就有人上來,為他戴上手銬:“那麼就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了,為何蘇小姐的呼吸道會殘留微量氰化物?還有之前她收到的那封恐嚇信里說的報春花盛開又有什麼內涵?”

褚青蘅不由看了蕭九韶一眼,只見他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卻又像胸有成竹。

林警官繞着剩下的三個人踱着步,他有些發福,挺着肚子打轉的樣子顯然有些滑稽,可是置身其中的人卻根本笑不出來。他的臉上還是一副樂呵呵的表情,好像體會到貓抓老鼠的樂趣:“都不願意說?那就換我來說。”

他停在陸敏之面前,緩緩道:“剛才我們的人員已經去詢問這裏所有的住戶、物業人員、還有修剪花園的園丁,你猜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

陸敏之緊緊咬着牙,仍然像一座雕像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我說到園丁的時候,你的瞳孔放大了一圈,”林警官聳了聳肩,“氰化物稀釋后可以做殺蟲劑,你是從那裏拿到這東西的吧。”

陸敏之似乎微微鬆了一口氣,挺直了背脊:“除了這一點猜測,警官你並沒有證據對我做出這麼嚴重的指控。”

“為何照片牆那張藍色牆紙上的報春花花紋會變成紅色,這點其實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只要用藍色石蕊試紙貼在上面,再把酸性液體揮發在上面,試紙就會呈現成紅色。中學化學課的程度而已。”他猛然往前跨了一大步,幾乎要把臉貼在陸敏之的臉上,“可是你貼試紙想要裝神弄鬼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不要把指紋留在粘了固體膠在試紙背面?”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她的手:“每個人的指紋都是獨一無二,你逃不掉的。”

陸敏之遲鈍地看着他,臉色青白,似乎有點消化不了他的意思。林警官繼續道:“當然你比那位羅先生要幸運,你最多只是有故意傷人的意圖。不過我剛才已經讓手下人去翻你的老底,你曾參與的一次藥品實驗,有試藥人群受到了身體上的損傷。那一次到底是實驗失誤,還是你手上的環節發生了失誤?我想那位蘇小姐握着的你的把柄,必定也是因為這個。”陸敏之艱難地喘着氣,一下子癱軟下去。

周圍馬上有人上前查看,把結果報告給上司:“只是暫時性休克,過一會兒就會蘇醒。”

褚青蘅抽搐着嘴角,消化完那位林警官的最後一句話:“哦,現在的殺人犯怎麼了,心理素質這麼差。”

刑閔帶他們回了洲際酒店。沈逸直接去前台辦了張房卡便搭電梯上去了。

林警官走之前,搭着蕭九韶的肩問:“你是怎麼勸羅令主動自首的?他辦事乾淨利落,並沒有留下明顯的證據,顯然,他的心理素質也並沒有像陸敏之這麼差。”

蕭九韶把那本八卦雜誌翻到那張偷拍照的那一頁:“因為我看到了這張照片。”

林警官對着那張黑白的、只有一個側影的照片看了一會兒,抬起眼看着他,又拍拍他的肩,從口袋裏拿出煙盒倒了一支給他:“哥們,你有沒有調來南市的打算?如果有的話,我一定堅決舉薦你。”

林警官帶着嫌疑人還有屋子裏的物證,回去做筆錄了。

刑閔卻提出要回洲際酒店。褚青蘅不明所以:“為什麼要去那裏?”這個時間點,如果要找住宿的地方,首選就得是這附近最近的那一家吧。

刑閔從蕭九韶手裏抽走林警官留下來的煙,叼在嘴裏用打火機點了火,吞雲吐霧:“秦晉和莫雅歌今天下午到的,他們是自費來加班的。”

於是現在他們就等在洲際酒店的茶座。

刑閔拿出手機撥號,還開了免提,揚聲器里長長的電話音不斷重複,可就是無人接聽。褚青蘅還不知道他是打給了秦晉還是莫雅歌,總之為他們兩個感到默哀。終於在第二次撥號過去長音又響了十幾遍以後,一個滿是濁氣的聲音喂了一聲。

看來是輪到秦晉倒霉。褚青蘅再次為他默哀了一下。

秦晉明顯是睡得正香被吵醒了,直接飆了一串髒話,只聽刑閔冷冰冰地說:“出發之前,我跟你說過什麼,你已經不記得了嗎?你現在、馬上、立刻跟莫雅歌下樓來,給你們三分鐘時間,速度。”

電話那頭的秦晉明顯是被嚇醒了,慘兮兮地說:“不是吧,刑隊,我怎麼叫莫雅歌起床啊,我們又不是一個房間的,還只有三分鐘。”

“現在還剩下兩分五十秒。如果我是你,不會用寶貴的時間在這裏討價還價。”刑閔果斷地掛了電話,面對坐在邊上的兩人,“我覺得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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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顫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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