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主動請纓
隨手把馬韁繩撂給迎上來的楚秋,楚雁南大踏步往陸天麟的帥帳而去。
聽說是楚雁南告進,中軍帳里的大多將領眉眼中都有些不屑之意。
道理都是一樣的,大家在軍營里摸爬滾打這麼久了,哪個不是靠軍功說話?
要想升到校尉的職位,手裏怎麼說也得有幾百上千顆敵人的人頭才成!更不要說越騎校尉一致是公認的只有能力超拔之人才能勝任的!
也只有世所公認的大齊戰神楚無傷才年方弱冠便得了這個職位!
可這小白臉兒能和威名赫赫戰功彪炳的楚帥比嗎?
聽說今年才剛滿十五,竟是比楚帥當日還要小個三四歲!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八成是父祖在朝中了得,靠了祖上的蔭蔽!真是上陣打仗,十有j□j會嚇得腿肚子轉筋,說不好,還會尿一褲!
這麼屁大點兒年紀,也敢到素有虎狼之師之稱的陸帥這支隊伍做校尉,膽兒也算夠肥的!
特別是和楚雁南一塊兒升為校尉的李春成,更是瞧着楚雁南一百個不順眼——
前兒自己還高興的不得了,終於升到校尉了,自己可才二十八歲,也算是年輕有為了,說不好,將來也能像陸帥一樣封侯拜相也說不定。
哪知授勛的時候,卻是還站在這小子的後面——虧自己本來還以為是哪家的兒子跑來找爹呢,正要讓他喊叔叔,哪知道人家也和自己一樣是朝廷敕封的校尉,而且被封的還是自己心心念念很久的越騎校尉!
就是說破天去,自己可也不信,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奶娃有什麼出眾的能力,可以勝任越騎校尉一職!
“喲,我們楚大校尉這是去哪兒玩了?嘖嘖,這一身的酒味兒啊。”李春成冷哼一聲,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楚雁南的敵意,“我說楚校尉,咱們這可是軍營,身為校尉,你手裏可捏着成百上千兄弟的性命,你自己貪玩是你的事,可不要連累了我們的弟兄。”
李春成此言一出,坐在正中間的面如冠玉眉目俊朗的中年男子明顯皺了下眉頭——
兄弟們平時喝些酒倒也沒什麼,可這小兔崽子這麼大點兒年紀而且明知金門會有戰事,竟然還跑去喝酒?
“春成多慮了,”旁邊的偏將軍王明宣也涼涼一笑,“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是咱們這些粗人,至於楚大校尉,一看就是個在後方享福的命,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這個大老粗一樣,一門兒心思想着殺敵報國?”
楚雁南站住腳,定定的看了話裏帶刺的王明宣一樣。
王明宣猝不及防,正好和楚雁南的眼睛對上,只覺對方眼睛如針一樣,竟是刺得自己心頭猛地一涼,頓時更加惱火,很是傲慢的將了楚雁南一軍:
“怎麼?我說的不對?難不成楚校尉準備主動請纓?”
心裏卻是篤定,嚇死這小子,他也肯定不敢請命上戰場!一看就是專會拉稀的慫樣!
“末將正有此意,多謝兩位將軍提點。”楚雁南卻是不疾不徐,不但沒有絲毫懼意,眼底更是一片清明。
王明宣神情微微一怔,恍惚覺得這楚校尉成竹在胸的神情很是熟悉,還沒有反應過來,楚雁南已經撩起袍子跪倒在地,聲音高亢:
“大帥,越騎校尉楚雁南願意請命前往金門與謨族一戰,定會斬下來犯人頭以揚我大齊國威!”
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再說什麼啊?王明宣抽了抽鼻子。還斬下來犯人頭!據自己所知,謨族因前段時間災荒所致,對這次南侵勢在必得,派出的可是謨族有第一勇士之稱的齊默鐸!
當初自己在楚帥帳下聽命時,也曾和齊默鐸交過手,這人善使兩隻狼牙棒,力大無窮,更兼有勇有謀,委實是個勁敵!
這小白臉倒好,一開口就要斬下齊默鐸的人頭,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李春成沒想到楚雁南真敢請命,頓時就有些發急,本來是料定了楚雁南肯定不敢上前線的,才想着損他一通,然後自己再請纓,也算是出了口惡氣不是?
怎麼也沒想到這小兔崽子竟然這麼二!
忙眼巴巴的看向坐在中間的陸天麟——大帥平日裏最是愛兵如子,定然不會眼瞅着這小子拿弟兄們的性命來意氣用事。
哪知陸天麟瞧了眼依然直挺挺跪在地上的楚雁南,竟然點了點頭:
“好,楚校尉既然有如此膽魄,本帥准了。”
此言一出,不止李春成,便是帳中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
今兒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這麼反常?明明看着就是個紈絝的小白臉兒就敢請命上戰場!還有平日裏以最善籌謀智計百出著稱的陸帥,也還真就准了!
這都是什麼事啊。這可是稍有不慎,便會丟掉成千上萬性命的戰場,怎麼這會兒瞧着就跟兒戲似的!
“在下理解楚校尉急於建功立業之心,只是,你可當真明白上戰場意味着什麼?”鎮軍將軍鍾勇臉色一寒道,又轉向陸天麟,“大帥,此一戰非比尋常,若然不能一戰而勝,勢必會後患無窮,以末將看來,還是派一員老成持重將軍出戰為妙。”
既然派了齊默鐸來打先鋒,謨族定然還有后招,而且這個時節,對大齊虎視眈眈的可並不是只有謨族一家,一旦大齊兵敗,難保其他異族不趁火打劫!
楚雁南忽然抬起頭來,眼神正對上陸天麟,然後輕輕往李春成身上一瞟。
陸天麟微微一怔,終是目視李春成:
“李校尉——”
“末將在。”李春成心裏大喜,很是神氣的瞥了楚雁南一眼,高昂着頭上前一步,心裏更是暗爽,小子,毛都沒長齊呢就敢跟老子叫板,自己就知道,大帥肯定還得派自己去,想當年,自己可是在金門哪裏摸爬滾打了五六年之久,再沒有人比自己更熟悉哪裏的地理形勢。
“本帥命你跟隨楚校尉一起前往金門,你可願意?”陸天麟接着道。
“末將——”李春成正要答應,忽然覺得不對,不應該是命令自己帶人前往金門嗎?怎麼成了跟隨楚校尉?
其他將軍也都是一怔,不明白陸天麟葫蘆里賣的什麼葯。甚至開始隱隱懷疑這楚雁南是不是和陸帥有仇啊?不然會這麼急着一定要送他上戰場送死?
看陸天麟始終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李春成只得一拱手:
“末將遵命。”
所有人都散去后,獨有楚雁南以“商議軍情”為由留了下來。
甚至有人親眼見到楚雁南的親隨楚秋鬼鬼祟祟的送了一大包東西到帥帳里——
當即便有人猜測,肯定是這小子方才昏了頭,滿嘴跑馬車,本想充充場子呢,這會兒聽大帥竟果真允了他的請求,讓他帶兵上前線,八成嚇壞了,等大家都走了,不定怎麼服軟求饒呢!
“說說吧,為什麼一定要帶上李春成?”瞥了一眼仍舊垂手肅立在下面的楚雁南,陸天麟終於開口。
心裏卻是又是酸澀,又是自豪——幾年不見,這孩子的氣度,越來越像大哥了。
“李校尉曾駐守金門,對那裏地理形勢最熟悉不過,末將以為,帶他去是最好的選擇。”楚雁南回答的倒也中規中矩。
只是眼前卻不期然閃過那個叫陸扶疏的小姑娘說起“大齊戰神楚無傷”時神采飛揚的模樣——
那麼熟悉的神情,那麼自豪的樣子,一如十年前在自己絕望之時,那個朝自己伸出手的神農氏姬扶疏。
“雁南——”捕捉到楚雁南眼中的悲愴,陸天麟心裏一痛,半晌道,“你還小,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狠。”
沒有人知道,所謂“十五歲的小白臉”楚雁南正是已故的大齊戰神楚無傷之子!
從找到這個孩子的那一刻,自己就親眼見識了,這個孩子,有多拚命,而壓在這孩子身上的大山卻是兩座——
一個是已故去的大齊戰神大哥楚無傷,另一個是大齊百姓心目中的神祇姬扶疏。
楚雁南一直認為,姬扶疏是為了救他、為了維護父親的尊嚴而死。
所以才會執意離開滿目繁華的都城,而來至這荒涼苦寒的邊塞之地——
姬扶疏用生命維護了父親的忠貞,那自己就用一腔的熱血來踐行她對楚家的評判!
不是為了忠君,更不是為了美名,就只是為了永遠留住記憶里的姬扶疏眼中的那片神采——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讓自己千瘡百孔的心,尋覓到一絲活着的寧憩?
“雁南,死者已矣,”陸天麟端起旁邊的茶杯,一飲而盡,“該忘得,就盡量忘了吧。”
說著,又往茶杯里續了滿滿一杯,卻被楚雁南上前一步按住:
“二叔,別喝了,酒喝得多了,傷身——”
說著回身把褡褳拿過來,把裏面的酒果全倒在桌面上:
“吃這個吧,酒,還是少喝——”
很多事,想忘就忘得了嗎?這麼多年了,二叔怕是沒有一日忘記過二嬸,還有那個未曾謀面便已夭折的孩兒……
不然原先滴酒不沾風度翩翩的玉面將軍陸天麟,又如何會落到這樣嗜酒如命甚至茶水都要用酒代替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