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情斷
“李良——”秦箏轉身,瞧着李良,眼神森冷。
“公爺——”李良眼神閃爍,勉強道,“實在是這人太過窮凶極惡,公爺切莫聽信小人言語,難道公爺忘了苦力營中,這人又是如何對待公爺——”
話音未落,卻被秦箏一個窩心腳踹了過去,李良噗通一聲跌倒在地。
“所以,這些,都是你做的?”秦箏抬手,劍尖直指李良,心裏卻是又驚又怒——幾年來,私下裏以為三王爺待自己也算赤誠,難道全是障眼法?
“公爺——”李良嚇得汗都出來了,這位秦公爺可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說不定可真會給自己捅個透心涼,到時候,自己可是哭都沒地方哭去!
忙不迭磕頭,苦着臉道:“還請公爺明察,他舌頭,被割,跟我沒關係啊,奴才也沒聽三王爺說起過,怕是,另有仇家——”
心裏卻是有些打鼓,畢竟是三王爺的親信,要說一點兒也不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三王爺當時也是頗有疑慮,有些想不通神農山莊的新任主事者何以對青岩如此痛恨,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勢。
只是眼下情形,這麼多人在,這話當然不能說。更不要說以三王爺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壞了他的事,自己只能落得更慘。
“另有仇家——”秦箏微微一愕,忽然想起方才扶疏所說“自己夥同他人謀奪山莊”之語,難道是……
扶疏抬頭,靜靜的對上秦箏的眼睛:
“青岩已經變成了這般模樣,公爺當真要逼死他方肯罷休嗎?公爺如今已是高高在上,再不是昔日需要神農山莊庇護的小小孩童,潑天的富貴已盡在掌握之中,倘若公爺還念着當年神農山莊一點兒舊情,還請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你——”這般平靜卻冷淡的語氣,使得秦箏胸口彷彿被人狠狠的剜了一刀似的,臉色一下變得鐵青,“你再說一遍?”
扶疏的話明顯就是指責秦箏忘恩負義,這般眾目睽睽之下,那秦箏又是出了名的陰狠毒辣……楚雁南心裏一緊,下意識的就想上前護住扶疏,卻被陳乾抓住手腕,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
雁南是關心則亂,自己怎麼瞧着,這秦箏看陸扶疏的眼神有些古怪啊,明明是揭人傷疤,偏偏對方的眼裏卻並無半分殺機。
青岩這件事又委實棘手,便是大帥也頭疼不已,這會兒怎麼瞧着,興許這陸扶疏的出現,會是一個轉機,沒看那秦箏已是方寸大亂的樣子。
楚雁南抿了抿嘴唇,手卻已經按向劍柄。
“我說,”扶疏聲音依舊沒有半分波瀾,便是看向秦箏的眼睛也沒有移開半點,“請你高抬貴手,放過,青岩。”
青岩閉了閉眼睛,心卻是痛不可抑——小主子竟然為了自己,開口求人,求的,還是秦箏那個忘恩負義的小子!
秦箏臉色更加蒼白。
……
“阿箏,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小小的扶疏站在床前,可憐兮兮的道。
“你說——”胃痛又犯了,秦箏無力的躺在床上,卻在對上那雙明亮無比的晶眸時舒服多了——身子也微微坐起,一副隨時準備下床的模樣。
“你說的啊!”扶疏長出了一口氣,刷的端出來一個葯碗,眼裏是陰謀得逞的得意和滿滿的心疼,“那就把這碗葯全喝進去!”
秦箏接過看也不看的一飲而盡,然後丟開碗,無比認真的瞧着扶疏:
“不要求我,只要你開口……”
一碗葯算得了什麼!只要是扶疏想要的,自己便是拼了性命也會給她拿來!
……
還是那樣一雙晶亮的眼眸,清悠高遠,完全沒有沾染過任何世俗的陰翳,這會兒卻是那般悲涼而哀傷的瞧着自己,說,“請你,放過青岩……”
秦箏身子猛一踉蹌,下意識的就想抬手遮住眼——罷了,罷了,又何必再逞口舌意氣,自己的意思,本來不也是要留青岩一條命嗎!這世上,自己絕不許任何人虧欠自己,可也絕不許自己有一點虧欠扶疏!
“放過青岩,不是因為有人求情——”秦箏撇開眼睛,竟是不願再看扶疏,“而是,因為他,沒有背叛過姬扶疏。”
心裏卻充滿着巨大的驚懼和恐慌,明明,扶疏在自己心裏是獨一無二的啊,為什麼方才那麼一瞬間,自己竟是會錯把眼前這女子當成扶疏?
不過十年啊,十年的時光,就足以讓自己忘掉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嗎?
難道自己果真如陸扶疏所言,是天下第一薄情寡義之人?!
秦箏一言出口,所有人都呆若木雞——這樣就放過一個意圖刺殺自己的人了,也太簡單了吧?
到底是誰說這位秦公爺是出了名的不講情面、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這分明就是個好好先生嗎!
“公爺——”看秦箏瞬間慘白的容顏,李良心知不妙,看向陸扶疏的神情又驚又怒,這小女孩到底有什麼妖法,竟不過寥寥數語,就能讓秦箏放棄追究青岩的謀刺大罪?
可若是放過青岩,那豈不意味着,自己無法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青岩沒事兒,那楚雁南的同黨罪名也就更加是莫須有了!
也顧不得秦箏會不會怪罪,爬起來,噗通一聲跪倒在秦箏面前:“公爺不可。公爺萬金之軀,怎麼能把自己置於危險之中?這賊人刺殺過第一次,就必然還會刺殺第二次!公爺絕不可放虎歸山!”
“你的意思是,要抗命?”秦箏的神情漸漸恢復慣常的冷漠。
“屬下不敢。”李良眼裏閃過一絲陰狠之色——無論如何,這青岩,不能留!
“只是屬下奉皇命而來,保護公爺是屬下分內之責,公爺萬不可有婦人之仁——”
一個“仁”字出口,雙手竟在地下一按,身形騰空飛起,同時抽出腰間寶劍,朝着青岩當胸刺去。
耳聽得“噹啷”一聲響,卻是本來站在後面的楚雁南竟然後發先至,堪堪擋在青岩床前,順手拿起旁邊的葯碗,朝着李良就擲了過去。
“找死——”李良神情猙獰——一個小小的茶碗也想傷了自己,真以為自己和國舅爺一樣——“啊”!
卻是那葯碗應聲而裂,一枚碎片瞬間刺入李良的右眼,李良只覺胸口宛若被人用千斤巨錘重擊,碩大的身子如流星般倒飛出去。
外面一陣重物落地的聲音,夾雜着李良痛極的慘叫聲,一聲接一聲的傳進來,房間裏卻是鴉雀無聲,本還想上前喝罵兩聲的秦府管家,這會兒早嚇得腿肚都轉筋了——
那陸扶疏是女巫的話,這楚雁南就是不折不扣的魔鬼啊!
倒是陳乾反應快,沖楚雁南使了個眼色,忙上前打哈哈:
“哎呀楚將軍果然驍勇,也是,有我們護着公爺,那小子還敢公然抗命——看以後誰還敢不把公爺放在眼裏!”
秦管家好險沒氣暈過去,心說這老混蛋還真會取巧!還護着公爺,這分明就是示威!真護着公爺的話,幹嘛要把刺客護的那麼嚴實,反而把李良收拾的這麼慘!
自己猜得不錯的話,那李良的右眼鐵定廢了!
這哪裏是護着公爺啊,分明是給那個刺客報仇!
秦箏又何嘗不知道對方的心意?卻是深深的看了扶疏一眼,神情決絕:
“從今以後,青岩和姬扶疏再無半分關係,你也好,青岩也罷,若是再犯到本公手裏,那就,死!”
即便這女孩長了一雙和扶疏神韻一般無二的眼睛,可也絕不是扶疏。既然扶疏已經死了,自己就絕不許任何人取代她。
而青岩,竟敢對扶疏之外的人顯露出忠誠的一面,無疑就等同於對扶疏的背叛,一個背叛了扶疏的人,他的生死又與自己何干?!
——只是秦箏卻忘了,自己方才面對對面那個女孩子時的一系列反常之舉,在別人眼裏,卻是和青岩一般無二。
扶疏只覺渾身的血一下衝到頭頂,半晌才慘然一笑:
“好。”
低下頭的瞬間,兩顆大大的淚珠卻瞬間滑下——自己保護了那麼久、又期待了那麼久的弟弟,卻對自己說,再犯到他手裏,就,死!
原來時光果然如此殘忍,這一刻,終於無比清楚的認識道,那個總是跟在自己屁股後轉的圓滾滾的阿箏,總是可愛的不得了踩着個螞蟻也會大呼小叫的阿箏,已經,不在了,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名叫秦箏的陌生人……
秦箏卻是看也不看扶疏一眼,轉身就要走,卻和另一群人撞了個正着:
“公爺果然寬仁大量,竟是連刺客都願意放過。”
說話的是一個弱冠之年的錦袍公子,男子姿容俊秀,神情卻是傲慢無比:
“只是公爺心懷仁德,我神農山莊卻不能落人口舌。”
說完回頭厲聲道:
“商嵐,你是神農山莊舊人,過來認一下,他可確是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