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越第一夜
灰濛濛的木樑上蛛網縱橫,破爛爛的神像面目不清。
王嫵睜開眼,沒有匾額和案台,破舊的廟宇顯得格外空蕩,大殿大門緊閉,周遭一片寂靜,除她以外,一個人影也沒有,看不到,也聽不到絲毫外面的動靜。
她正躺在一堆枯草中,不知何時蹭破皮的手掌已經用白布包了起來,只是隱隱還有些疼。除此之外,全身上下,雖有些脫力后的酸軟,但都好端端的再無受傷之處,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王嫵本來是某國營通信企業的門店店長,說來也算是個基層管理者,可瑣事雜事一堆,指標考核又一堆不說,每天還要面對各種五花八門的上門投訴。更有甚者,還有投訴不成,不達到要求就直接尋釁動手的。這次,她就是遇上了一個手持菜刀的……投訴……
一個小火堆正在距離王嫵兩步之地燒得噼啪作響,同樣是火,這樣的距離顯然要比之前可愛多了,陣陣暖意隨着歡快躍動的火光,染得她滿是污漬的衣裙仿若鑲上了一圈金色的光邊,也清楚地照出了她身上所穿衣衫的樣式。
三步繞膝,經典的漢服曲裾式樣,王嫵不由扶額一聲哀嘆——果然是穿到了東漢末年!寬大的衣袖隨着她的動作滑落下來,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手腕,腕上的兩隻青玉鐲兒相擊一處,發出輕輕脆響。
工傷啊,怎麼一下子就傷到這種朝不保夕的亂世里來了呢?這保險怎麼算?誰來給她算?她要投訴!王嫵閉目在心裏一聲哀嚎。
東漢末年,三國分立。
亂世人命猶如草芥,軍閥割據,交互攻戰,尋常百姓朝不保夕,溫飽難求,動不動就是屠城滅族之禍,幾乎是隨時隨地都要準備逃難。
要是個太平盛世,她還能挖空心思搞些這個時代的人沒見過的新奇玩意兒來做做小生意,自求出路。而在這烽火連天的亂世之中,所有人或為保命四處逃竄奔走,或為功名南征北戰,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東西,誰來稀罕?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打不了兵器,綉不來花鳥,農業躬耕更是一竅不通,就算是歷史,王嫵大學學的雖然是文科,但又不是漢歷史文學,頂多知道個三國鼎足,曹魏勢大,終歸於晉的大致走向,又能管什麼用?閉了眼去當個算命的都沒人信!
別的不說,就眼前而言,所謂薊侯,正是公孫瓚大勝黃巾后獲得的分封,這一點公孫嫵的記憶可以告訴她。可又有誰來告訴她,趙雲明明歸屬蜀漢劉備,為何會在公孫瓚麾下效力?
正胡思亂想間,肚子裏一連串“咕嚕嚕”的聲響,一下子為單調的燒火之聲添了好幾個迴轉音調,在空蕩蕩的破廟裏迴響,頗具蕩氣迴腸的意味,提醒着王嫵,自落入黃巾軍手中后,公孫嫵這具身體,就一直滴水未沾。
遠慮不如近憂,王嫵按了一下同樣空蕩蕩的胃,決定先找那位未來的五虎上將談一談軍糧的分配問題。
腦中回憶了一下高中時代背熟的文言文,雖然不會引經據典地拽文,尋常的對話,措辭文雅一點,古風一點,王嫵自問以自己的文學水平還是可以應付的。
然而才從枯草堆上坐起來,身下的某些異常感讓王嫵動作一頓,不由又復躺了下去。
以前似乎在網上看到過漢代除軍旅及販夫,無論男女,俱盛行無襠褲的說法。而她現在可以用切身體會證實——這是真的!至少,對於女人而言。因為她一坐起來,身下曲裾的布料就正好墊在枯草和某處之間,稍稍一動,就能清晰地感覺到……摩擦,還有微涼的空氣,從腳邊“穿堂”而入。
沒有內褲的存在,裙裾中白色的中褲腰腿分離,褲筒歸褲筒,和腰上的布料只縫合一半,偏偏獨留了最應該遮擋藏好的地方空着!
王嫵對着自己身上里裡外外的衣衫翻來覆去地研究了許久,最終深刻地理解了為何這個時代的人要以跪為坐。這樣的衣服穿着要不跪坐,春光處處的可能性實在太高。
其實,王嫵現在身上的曲裾層層疊疊,加上中褲之外還有一條小裙,日常活動行走,裙下幾乎連腳尖都不太會露得出來,更沒什麼走光的可能。可對於穿慣了內褲的王嫵而言,裹得再多層,缺了這貼身的一層,那種涼颼颼的穿風感,實在是……奇妙得不言而喻,彆扭得不可接受!
王嫵從枯草堆上跳起來,小心翼翼地走到門邊,貼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確定門外並無人聲后,拎起裙角快步走到神像的陰影中,飛快地解開寬大的束腰。
曲裾失了束縛,翩然垂落。王嫵脫下中褲外的小裙,用力撕開,纏到下/身,再和中褲寬大的腰部系在一起。
確認了牢固度之後,某處終於回復溫暖的王嫵這才鬆了口氣,艱難地把散開的曲裾又繞了回去,束上腰帶。
她自己纏繞的曲裾較之前雖有些松垮,但總歸這具身體還不過十五,該有的曲線弧度全然尚未長開,松一點緊一點,都是平板一塊,看不出什麼區別來。
一番折騰,王嫵幾乎已經忘了腹中的飢餓感。反覆確認沒什麼遺漏之後,她長長呼吸了幾下,調節好情緒,一把拉開了門。
破廟位於一座小山的山頂上,山坡不算太高,但視野卻極為開闊。夜色將盡,沒有城市徹夜不眠的絢爛燈光,遙遠的地平線上,一線黎明前的青白光線在墨黑的夜空中分外清晰,相形之下,頭頂的星辰都顯得黯淡稀疏起來。微涼的空氣隨着呼吸沁入心脾,令她有些頹喪的精神總算為之一振。
一片寂靜中,一兩聲馬嘶從山下隱隱約約傳來,王嫵向外走了兩步,順着山坡往下望,只見幾個白晃晃的身影,擎着微弱的火光,矗立在山路那一頭。
而就在此時,又一聲馬嘶從破廟後面傳來。
王嫵愣了一下,才意識到這平地而起的山坡,在這冷兵器戰爭年代就和一個現成的瞭望台一樣。若是周遭有什麼動靜,在這山頂上望下去,一覽無遺,地勢上居高臨下,應該也佔據了一定的主導優勢。三十騎白馬義從駐紮于山下,而作為指揮,趙雲自然要在這山坡之上,眼觀六路了。
能想到這一點,王嫵也有點佩服自己。拎了一把裙裾的下擺,她沿着破廟的外牆向後走,果然,只一個拐角,就看到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光線,從破廟後面照過來。
光線其實並不太亮,只是那木棚子似的小屋太過破舊,木製的牆體開裂出無數大大小小的裂縫,光線便是從這些裂縫中四散着透出來,乍一看之下,倒像是為小屋鍍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經年的戰亂,這裏也不知被反覆洗劫過多少回,又黑又焦的幾根木樁子,笨重地豎立着,宣告着這裏原本的房舍相連。而趙雲的白馬,便拴在這其中的一根樁子上。
“雲與曹公素未相識,既事薊侯,公事未必,不敢及私,如此重禮,實不敢受。先生原話回稟即可,又有何為難?”熟悉的清朗男聲,語調字音,帶着這個時代特有的好像金石鑄就時的千鈞錘鍊之音,鏗鏘峻拔,鋒銳坦蕩,一如那銀槍筆挺,矯若游龍,鋒芒畢露。
認出是趙雲的聲音,王嫵腳步一頓,側頭往那屋中看去。
透過木頭的縫隙,屋中似有兩個人影相對,卻看不清身形面貌。
回答趙雲的是一個聽來就有些年紀的男聲:“曹公慕將軍高義,早想結交,只是恐惹薊侯多疑,反為將軍引禍,這才直到今日才來拜會。曹公大志,非因私廢公之人,小小禮物,亦是只言私交,不論公事,將軍如此,豈非為難了在下,不好交代?”
這一句話,半是為難半是責怪,語氣里又有說不出的客套恭維之意,不用看,王嫵也能想像得出說話之人此刻的神情定像足了一頭誘惑小白兔出洞的大灰狼。
一回生,先送以金銀,二回熟,再曉以利害,挑撥離間,動之以情,指明方向……王嫵聽得明白,不由暗暗吐槽——這挖牆腳的手段還真是老套得可以!
不過,只要來的不是劉備,管他是曹公還是張公,王嫵可是一點都不擔心趙雲會被對方這點伎倆說動。儘管她對那個三國演義里從出場就開始哭,一路哭到尾的劉老大全無好感,但不可否認,趙雲這隻小白兔還就是吃這一套!
夜風吹得王嫵有些涼意,不由往手上呵了口氣,全沒察覺到,趙雲沒有接著說話,屋裏不知不覺已然安靜下來。
王嫵正打算再走近一點,看看那個“只言私交”的說客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只聽到腐朽的房門發出刺耳的吱呀一聲響,眨眼間,眼前已是銀光暴漲,長槍挾着雷霆之勢,已是迎面襲來。
甚至來不及閉眼,勁風裂膚生寒,銀槍忽地一側,緊貼着王嫵左邊的脖頸,嗖地一下飛射而去。空氣被生生割裂,掀起的氣浪激得王嫵脖子邊上的肌膚暴起一層細細的戰慄。一個呼吸間,只聽身後傳來“奪”的一聲,轉身看去,只見木屑橫飛,銀槍斜斜插入一根焦黑的木柱之中,槍身猶在震顫不止,驚得白馬長嘶。
房門大開,火光從屋內傾瀉而出,照着幾縷碎發,自她耳根處緩緩飄落。王嫵緩緩轉回身,身體僵硬,盯着那幾根飄落的碎發,發現自己聲息發顫,雙腿發軟。
“三小姐?”一直平穩的聲音終於泛起一絲波瀾,趙雲臉上怒意隱現。
“趙……趙將軍……”王嫵勉強撐起一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