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回到自己租來的小公寓,一進門,就扔下書包,快速地將所有的門窗都反鎖了起來,然後才將口袋裏的那個晶片給拿了出來,他神色莫測地盯着晶片看了一會兒,心裏揣摩着鬍渣徐和那幫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鬍渣徐到底是什麼身份,高舜並不能確定,但是看鬍渣徐的行為舉止,多少他還是能猜到一點的。
世上有種氣息是同類能聞到的。
雖然高舜身上的氣息隨着他離開部隊,又莫名重生后,變得淡的不能再淡,但是有些東西不是刻在骨頭上的,而是刻在靈魂里的。
所以,即使高舜並不能確定這兩方人馬到底各自代表了什麼勢力,這個晶片里藏着的又到底是什麼東西。但是,正是這種出自同類的氣息,讓他本能地選擇相信鬍渣徐一次。
他盤腿坐在床上,盯着晶片看了半天,打消了想一探到底的念頭,將晶片塞進一個小小的紙袋子裏,隨手放在了床頭。
第二天一早是周末,他特地起了個大早,晃晃悠悠地摸到了圖昆的射擊俱樂部,旁敲側擊半天才打聽出來鬍渣徐今天沒來,也不確定會不會來。
高舜便只能一邊裝作無所謂地玩着槍,一邊在裏面等人來。
但一連周六周日兩天,別說鬍渣徐,連之前跟在鬍渣徐身邊的那個男人他都沒看見。
高舜摸不準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又找不到人打聽更深層次的消息,便只能先遵照鬍渣徐的那聲囑託,貼身保管着那枚晶片。
一周后的一個午休時間,高舜百無聊賴地坐在窗檯前,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了他一身,介於青年和少年之間的輪廓散發著一種奇異的魅力。
他正單手把玩着手裏的黑色小晶片,心裏暗忖,這玩意兒落到他手裏已經有一周多了。
而這一周中,鬍渣徐和那群奇怪的人都沒再出現。看來,他不得不做點其他的打算。
“這是什麼?你在玩什麼?”屈震忽然從他背後帶着好奇的笑容探頭。
高舜眼疾手快地將手裏把玩着的晶片塞回口袋裏,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開話題,“老班找你談什麼了?”
問句一出,屈震臉上的笑容便全部坍塌,他垮着一張臉,苦哈哈地道:“別提了,說我這次開學考的事情。”
高舜瞭然,“嗯,你這次成績下跌了一百多名吧?”
這孩子寒假時玩瘋了,又加上摸到了槍,估計心思早就飛了,開學兩周了,成天不是炫耀去玩槍的事情就是嘀咕着什麼時候再去玩一把。
高舜提到這個,屈震的臉色更加黑了,“我說哥,你記得你自己的就行了唄,你還關注我幹啥?下滑多少名你都記着!”
高舜斜睨他,默默地陳述事實,“我不是關注你,我是估摸着我這次成績出來差不多能跟你齊名了,但是放成績的時候,我在前後都沒看到你,才發現你掉到一百名外去了。”
屈震一窒,像吞了蒼蠅一樣,不耐煩地搖頭晃腦,“得了得了,我知道哥哥你現在玩刷分刷名次玩得正樂呢,你別跟我說你這次又爬了多少名,神煩!”
高舜默然,心裏嗟嘆,不搭腔。
靜默了一會兒后,屈震大概也覺察到自己話語裏的衝撞,主動示好地跟他說笑:“哎,我說,你準備什麼時候把徐英那丫頭片子擠下來啊?你看那丫頭神氣的,見天兒捧着她那年級第一的寶座跟什麼似的。”
高舜聽着,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屈震說得是誰,他對這個叫徐英的小姑娘並沒有很深的印象,只大概知道個長相,瘦瘦高高,戴着副大鏡框,脾氣淡淡的,在這個集體中基本不吭聲的那種。
這麼一想……高舜不禁似笑非笑地看向屈震,“人家小姑娘怎麼你了?我看大家都覺得她是挺溫和一姑娘啊,怎麼就你不待見她?”
“哈!哈!”屈震嘲弄地大笑兩聲,“就她?還溫和?牙尖嘴利,沒理也要纏三分的,還溫和?”
正說著,話題的中心人物徐英抱着書本從教室外面進來,高舜看了看背對着門口一無所覺的屈震,又看了看正站在門口對他們倆皺眉的小姑娘,頗感興趣地眨了眨眼,問屈震,“看樣子,你跟她過了招了?怎麼?敗在人家小姑娘的尖牙利齒下了?”
屈震立即一挺胸脯,“怎麼可能?贏她,我是妥妥的!”
“難怪我說今天霧霾好多了,原來功勞都在你這兒呢!”小姑娘抱着書,慢吞吞地走進來,聽到屈震的話后,隨口便接道,“這吹的,吃奶勁兒都用上了吧?”
屈震頓時後背一僵,不敢回頭,只瞪大了眼看高舜,那意思——兄弟,你怎麼坑我?
高舜無辜地聳肩,以唇形對他道:“你不是說,你贏她妥妥的嗎?”
屈震一愕,滿臉苦相,卻又不得不強撐起自己在兄弟面前的臉面,轉身和徐英對上了。
高舜在旁看着,心裏忍不住覺得好笑,還真是一群無憂無慮的孩子。
正想着,高舜一錯眼,在校園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雖然對方裏面穿着個兜帽衫,帽子罩住了腦袋和大半臉,外面套着他們學校的校服,但是僅憑那幾縷桀驁不馴地四處亂飄的五彩長毛,高舜就知道自己一定沒看錯人。
他站在窗檯前看了一會兒,倒沒有認為對方是來找自己的。因為自除夕那一夜后,他就再沒看到這個少年過。那依照這個孩子常做的那些事情來看,他特地喬裝打扮趁午休時間混到一中的校園裏來,只有一個可能——他又接了什麼“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交易。
想到這茬后,高舜的臉忍不住便黑了下來,他陰沉沉地朝外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偽裝過後的汪洋身後跟着他的那個二木跟班,心裏對他們混進來準備幹什麼更是有了幾分篤定。
無名火從高舜心底升了起來,同時又升起一種叫不上名字的悲哀,不知道是為他心底埋着的那個龔越,還是外面那個叫汪洋的少年。
等到怒火稍降,理智緩衝完后,高舜發現自己已經從樓上跑了下來,正悄無聲息地跟在汪洋和二木的身後。
兩人毫無所覺一路低着腦袋暢行到學校後門處的小花園旁,果不其然已經有三個人等在了那裏,還是跟高舜同年級的三個人,體育課上,籃球場上和這幾人有過一面之緣。
高舜趁着眾人沒注意,一個閃身,藏到了旁邊一個圓形灌木後面。
汪洋和二木到了那三人面前後,輕蔑地說道:“就你們三個,你們確定不再多拉點人來?”
“你他媽什麼意思?”對方顯然不禁激,當場便有一人暴走,被拉住。
“這不是你們這些優等生的習慣嗎?上廁所都要成群結隊的,我擔心你們人少缺乏安全感。”汪洋囂張地笑嘲。
高舜在灌木叢後面抽抽嘴角,暗暗忍住想將汪洋揪回來痛揍一頓的衝動——這孩子別的本事沒有,挑釁的技能倒掌握個十成十。
對方這輪可忍不下去了,摞起袖子就要朝汪洋衝去,高舜心裏暗暗嘆息一聲,忽而出聲道:“王主任,在這兒,你說的那幾個打架滋事的學生好像在這邊!”
王主任,王船山,他們高一年級的教導主任。上不管天,下不管地,剛好足夠管死他們。
對方三人一聽,當即慌了神,對視一眼后,正想採取什麼行動的時候,忽然聽見灌木那邊傳來沙沙聲和一陣急促而來的腳步聲,聽聲音好像還帶了學校的保安,三人立即慌不擇路,不約而同地選擇朝後方的小樹林躥去。
汪洋和二木則沒有反應過來,等看對方三人跑了,他們兩人才從這突發的狀況里回神——大概以往都是約戰暗巷的,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形——正準備腳底抹油跟着溜的時候,高舜從灌木叢後面出來。
“跑什麼?”
汪洋一愣,拉住二木,回頭看着高舜,眼睛睜大,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會兒后,一邊恍然一邊怒,“剛剛是你搗的鬼?”
高舜不承認也不否認,“難道你還真準備在這裏打架?”
“關你……”汪洋下意識要駁斥,但像想起什麼似的,又把剩下兩個字深深咽了回去。
“很好,看來你沒有失憶。”高舜陰測測地低頭看着他,對他那四處支愣着的五彩毛髮忽然生出一種深深的厭惡感。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嘛?”高舜沉着臉,直視汪洋的眼睛。
汪洋微覺難堪,想低頭,又不甘心,只梗着脖子看着他,“你不是優等生嗎?都看到兩次了,你還不知道我在幹什麼?你的腦容量不至於這麼小吧?”
“第一,腦容量大小與智商無關;第二,我問得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高舜努力壓制着心裏的火氣。
汪洋譏誚地揚起嘴角,“你……”
“等等,等等!”一直跟在汪洋身邊的二木忽而插嘴,“洋……呃,汪洋,你們倆什麼時候關係好起來了?”
“你他媽……”汪洋忽而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獸一樣,暴跳着就要發怒。
但沒等到他爆發,剛剛逃竄小樹林的三個學生又跑了回來,一看汪洋他們還站在這裏,當即便怒道:“好啊,我說呢,王主任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事情,果然是誆人的!你還有幫手啊!也好,三對三,省得一會兒把你們打得哭爹喊娘你還說我們以多欺少!”
說著,便抬腳上來要揣汪洋。
汪洋的注意力本就被二木剛剛的話給引走,一時根本反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