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迎接
裊裊炊煙在山道中升起,夾雜在晨霧中,迷濛一片。
此刻的劉夢然難得早起,眼神迷離地注視着身側的懸崖,不知是否在猜想萬丈深淵中的美景佳色。
“少宮主,外面涼,到馬車裏來吧。”比翼擔憂地看向劉夢然,她剛照顧兩個孩子洗漱早點后,便又開始擔心已經在外站了很久的少宮主。
自從前夜劉夢然在馬車中躺下時發現了宮主給她的留的信。從初看時為那厚厚的一疊信紙苦笑了一會之後,再沒有笑過。眼眶越發發紅的她,最後連信都沒有看完,便草草收了信,招呼眾人休息。
可比翼知道,一定是宮主那一反常態的絮叨讓少宮主心中酸澀萌動、感動到難以自拔。才有了這一日來的惆悵。
雨澤揉着眼睛,來到劉夢然身旁,拉了拉劉夢然的手,有些沒睡醒的眼睛閃爍着晶瑩:“姑姑,進馬車裏吧,不然着涼了,我和哥哥又要擔心了。”
劉夢然摸了摸雨澤的頭,隨着他回到馬車裏。一上車,劉夢然靠在了比翼身上,一把摟過兩個孩子,輕輕地拍着他們的臂膀。
眾人已經收拾妥當準備開始又一日的旅程。
“還要多久才能到天麟?”
“兩日便可到天麟國境,若要到國都,得需三日。”比翼輕聲回答着,晨露寒冷,她給劉夢然披上了一件披風。
“這麼慢?”劉夢然不經意的一句,車裏車外的人都眉頭緊蹙了起來。
洛三來到馬車邊,從窗口探進半個腦袋:“聖宮主若要加快行進速度,要麼整理行禮,丟棄相較之無用的,然後加緊馬車和馬兒的腳程,可以快上一日到達;最快的,左不過是我們都騎馬,可快上一日半到達,讓馬夫駕馭馬車稍後跟上便是。”
比翼看了洛三一眼,說到:“少宮主和兩個孩子都不會騎馬,即便和我們共騎,身子吃不消不說,馬額外負重奔跑,能跑多快?”
劉夢然不置可否,看向窗外。
只聽雨澤也在小聲嘀咕:“若沒了武功高強的眾位長輩保護,我們的馬車會不會在半路被人劫了去?洛宮這回給姑姑帶的可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劉夢然靜默了片刻,命馬車停下。她把洛宮幾位這次隨行的主事都喊到了跟前,自己也坐在了窗邊。
“羅叔,你不好奇我為何請您和我走這一趟?”劉夢然沒由來的一句,馬車旁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不瞞聖宮主,我們三人對此都很好奇。”羅叔答得坦然,對這個一直捉摸不透的聖宮主這幾日相處下來,到有了些近乎的感覺。
劉夢然垂眼淺笑,半晌才緩緩開口:“羅叔到是個會演戲的,裝着滿不在乎去與不去,卻是四位庫房中收拾得最齊整,包袱打包得最結實的一位。”
“聖宮主觀察入微,羅朦佩服。”羅叔抱拳笑着。
“當然,這隻能證明羅叔想隨去天麟,卻不足以讓我決定選您同往。”劉夢然眯着眼,注視着羅叔的表情,“羅叔在天麟國都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吧?”
羅叔的手顫了一下,劉夢然繼續道:“羅叔這個年紀竟然還隨身帶着發簪這類的女子之物,只能是妻女或是曾經錯過的良人了。”
劉夢然並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有羅叔那抱拳的手還未收回,似乎陷入了他的思緒。
“洛三嘛,就不用我說了。”劉夢然星眸閃動,“跟着我,才能如你的願。或者說,你們跟着我、照顧我、保護我,那就是我的親人夥伴,幫你們就是幫我自己。”
“聖宮主是何時知曉我的夙願的?”洛三這個悶葫蘆今日的坦然與果決,讓劉夢然很是欣賞。
“試問有幾個人能受得了紅姨的意志摧殘,何況加上我那日的心靈拷問,也就只有時刻要呆在她身邊的人才會一直忍受我的折磨吧?”劉夢然拍了拍一直往窗外探頭想看什麼的雨澤,“也難為你這麼多年的堅持、堅定。就沖這點,我也會儘力助你。”
洛三抱拳,倒是羅叔醒過神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洛三,又恍然大悟地看向劉夢然,不斷地搖頭:“看來還真如聖宮主早先所說,咱們洛宮的人,情愛之事多有不順。”
劉夢然笑了笑,轉向馬奔:“至於馬奔,簡而言之,你對了我的脾胃:性子好,沉靜穩重,處事周詳。觀察你待這兩個孩子,便知你是個實心眼的人。我最是欣賞的是你的執着,那種梅姑也讚歎的對醫理和毒術的執着。”
馬奔剛想說什麼,劉夢然打斷他:“醫術什麼的,只要加以錘鍊,暫時的落後算個什麼?我又得了梅姑的密宗,全部為你所用。以你的勤奮與聰慧,假以時日,五行醫館都歸你主理也不是沒有可能。”
比翼用帶着的炭點了暖爐塞進了劉夢然懷裏。
“帶上你們,你們性格不同、作風不一年齡也不重合,我想要辦點什麼事,有你們為我精打細算着,還愁辦不成嗎?”劉夢然的雙手在暖爐上摩挲,“待到我們如日中天之時,我們的事,又何愁辦不了呢?”
三個男人,至此,完全臣服於劉夢然麾下。
劉夢然又道:“幾位看,咱們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多久能到天麟?”
“只有我們各自整理東西,減輕負重再行,能快上半日。”羅叔看着升起的太陽,凝視前方。
劉夢然點了點頭:“再調整一下作息,幾位辛苦一下輪流進我的馬車來休息。不要談什麼男女有別,於我們,你們是叔,是兄,是親人。孰輕孰重,你們定能知曉。”
馬奔已經去收拾東西了,不消片刻又飛身來到馬車旁,塞給比翼和兩個孩子一些藥材,囑咐比翼午後把這些按配方燉了,可以暖身禦寒。劉夢然又囑咐他弄幾個可以增強體質的葯膳方子,這幾日大家辛苦要格外注意營養。馬奔應聲而去。
洛三已經抗了一包東西過來:“聖宮主,這些東西扔了可惜,您看如何打算?”
劉夢然讚賞他們的效率,想了想,說:“洛宮一向樂善好施,我們就以洛宮名義,沿途贈予需要他們的人吧。”
比翼一直默默看着,直到大家各歸其位,她才幽幽開口:“少宮主可有想過自己?”
劉夢然沒有說話,第一次,摸了摸比翼的頭。
兩個孩子緊緊拉住劉夢然的手,目視遠方。
馬兒狂奔,車兒飛馳。在山間和官道上飛奔了一天半,又是入夜時分。夜色濃重,聽從眾人意見的劉夢然停止了狂奔的隊伍,在一個村莊旁休息。
夜深人靜時,比翼忽然起身,驚醒了淺眠的劉夢然。劉夢然見比翼他們四人都已起身,手上各執武器,嚴陣以待。
“護國公主好悠閑,半夜三更還在賞景。”不知哪裏傳來的女子聲響,劉夢然把兩個孩子護在了身後。
一抹笑爬上嘴角,眾人目光如炬:“怎比得上不遠千里趕來陪我賞景的人,這般熱情迎接,讓我好生感動。”
“那就送你們到地府去賞景吧!”另一個男聲響起,四周立刻刀光劍影。
比翼和羅叔護在劉夢然身旁左抵右擋,刺客已經死了不少。
洛三不愧是紅姨調教出來的,出招又快又准,他的目標,是站在人群身後的那個人。
不知哪裏飛噴的血漬,噴在了剛剛醒來的雨澤臉上。雨澤慌亂中睜眼,看見一個刺客從背後刺向偉澤,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不要傷害我哥哥!”
羅叔連忙回身去擋來劍,卻被身前的人偷襲得手,匆忙間只用手擋了一下,右臂上深可見骨的口子上,鮮血直流。
“地府我已去過,還是你們滾去地府開開眼界吧!”劉夢然怒目圓睜,大吼起來。
此時,不知何時已經隱匿的馬奔從刺客背後竄出,一邊躲閃刀劍,一邊向他們的面門撒了什麼,一聲聲凄厲的慘叫響起。若不是用自己人做肉盾,連那個刺客首領也險些中招。
“你們使毒?”刺客首領眼裏殺意盡顯。
“怎麼,你既知道我是護國宮主,就該知道我的另一個身份。今天我洛宮的人受了傷,你要麼殺了我以絕後患,否則,我必叫你們要生不得,要死不能!”劉夢然狠話一出,拉着勉強能握住劍的羅叔和兩個孩子退到比翼身後。
“都給我殺!聽到那個婆娘喊了沒有,他們不死,就是我們亡!”頃刻間,四周殺意更勝,刺客們的下手更為果決,刺客首領也加入了戰鬥,“殺了他們護着的那個婆娘和他們身後的孩子,我們也算不虛此行。”
劉夢然第一次感覺到熱血沸騰,看着羅叔還在勉強招架之間,更加無奈於自己沒有武功。也許是感覺到了劉夢然巨大的情緒波動,她手腕上的黑蓮手鐲萌出淡淡光澤。
劉夢然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放了下去。才入局,便認輸,不是她的作風。
“你說天麟目前有外戚專權的勢頭?”劉夢然在這危及關頭沒由來的一句,比翼在混戰中用力點了點頭。
劉夢然笑了,笑得很得意。雨澤驚恐地看着劉夢然,偉澤一直盯着受傷的羅叔。
就在洛三和刺客首領正面對上,過了沒幾招的時候,他們忽然都停了下來。
“看來,這婆娘的命今天要不了了。”刺客首領若有所思地盯着劉夢然,再瞥了一眼兩個孩子,一聲令下,就要撤走。
“想跑?”劉夢然的話音還沒落,四周忽然出現了不少人。
“梁昊然救駕來遲,還望宮主贖罪。”隨聲而至的是一張熟面孔,此人閑庭興步地從夜色中走來,卻被一臉怒意的劉夢然瞪得收住了腳步。
“若讓這些人全數伏法,本公主就不計較你的救駕來遲之過!”劉夢然瞪着一臉輕鬆的梁昊然,此刻,馬奔已經在給羅叔處理傷口。
梁昊然苦笑了一下,一聲令下,又帶着他帶來的人和刺客們廝殺在了一起。比翼和洛三依舊保持警惕,護在他們幾個周圍。
刀光劍影間,死傷無數。
劉夢然捂住雨澤的眼睛,拉住偉澤的手,小聲道:“不要哭!眼淚是留給珍惜你眼淚的人的!”
不斷趕來的天麟護衛已經把這個村莊包圍了起來。
刺客首領忽然仰天長嘆:“今日沒有幫上你,是我無能,你要好好活着!”說罷,他忽然一招劈下,梁昊然輕鬆躲過之後,一劍刺向了刺客首領。
刺客首領竟沒有躲開,而且笑得詭異。
“不好!”馬奔忽然喊了一聲,飛身到梁昊然身旁,梁昊然已經臉色有異。
“不是只有你們洛宮,才會用毒。”刺客首領慘笑着倒在地上,“我的毒,你們都……解不了……”說罷,他便合上了雙眼。
馬奔攙着梁昊然,向劉夢然這邊移動。
“他中了什麼毒?”劉夢然看着一臉慘白的梁昊然,心裏五味雜陳。
馬奔擼起梁昊然的袖管,又扯了扯他的外衣查探胸口,眼裏閃過一抹瞭然。“聖宮主,這位公子中的是‘梅花礬’,但卻不完全像此毒。”
“他不是什麼公子,現在是天麟國的宰相。你說是嗎?梁宰相?”劉夢然也不看梁昊然,“那你可能解這毒?”
“此毒和兩位王子所中‘梅花烙’乃是一脈,解到不難。”馬奔的話讓劉夢然一驚,看向地上的刺客首領,“只是似乎又和之前記載的‘梅花礬’癥狀有所不同,似有變化。”
劉夢然眯着雙眼,看着正在收拾屍體,並整編向她走來的護衛隊伍。“那就先給他壓住毒性,把他帶回國都后再詳加診治吧。”
劉夢然正準備帶着兩個孩子去一旁清洗安慰,卻被梁昊然抓住了袖管。
“公主,臣這裏有聖旨。”梁昊然吃力地說著。
“你這個樣子,聖旨不用宣了,直接說重點。”劉夢然用比翼遞來的毛巾給兩個孩子擦臉,他們臉上都有血跡,想來剛才也嚇得不輕。
“明日午後,皇上會親率群妃及重臣,在天賜門迎接公主回朝。”說罷,劉夢然身後跪了一堆人。
劉夢然回身,免了禮,交代了兩句,就帶着洛宮眾人和孩子退到了一旁。
天麟眾人偷偷打量着這位身負洛宮聖宮主之位又是他們的護國公主的女子,她雖沒有架子卻渾身上下透着寒意,拒人於千里之外。
可公主對皇上的兩位皇子的一言一行,卻是真心疼進了心坎。眾人也暗下決心,眼見這些天皇上對公主的重視,日後,也要對兩位皇子更尊崇些才好。
在聲勢浩大的護衛隊伍保護中,劉夢然一行人一直默默不語。
天麟皇宮的輪廓已經依稀可見,馬車裏的眾人皆是正裝加身,尤其是劉夢然,可謂是盛裝濃抹。
“少宮主的妝扮,艷麗了些。”比翼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
“你覺得,我娘是位怎樣的公主?”劉夢然握住有些緊張的兩個孩子的手,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受到如此隆重的禮遇,“越會跑的馬兒越累,能者多勞卻不見得自在快活。”
“恭迎護國公主、六皇子七皇子回朝!”
一聲長呼,馬車外山呼海嘯一片。
劉夢然深吸了一口氣,眼角一挑,勾起一抹笑,領着眾人走進了天麟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