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九卷
第二章
地震之後,房屋坍塌,道路田地裂開縫隙,巨石從山上滾落,樹木橫斜。
活着的人們,擠在還沒有坍塌的廟宇里,有些人已經染上了瘟疫,染上瘟疫的病人,他們的親人不願意將他們捨棄,於是只得都搬出廟宇。
人們臉上只剩下面對災難的麻木,痛苦悲傷,已經很少。
人們麻木地只要活下去就好。
去悲傷,去指責上天,都是太過費事的。
廟宇里組織人去山上打水,不能喝山下河中的水,怕染上瘟疫。
一個小和尚挑了水回到廟裏,聞到濃烈的草藥味,一個青年和尚叫他,“君遲,今日的水夠了。”
君遲說,“才擔五回,怎麼就夠了。”
那青年和尚在熬的是防止瘟疫的草藥,他頭上有六個戒疤,長相清俊端莊,似乎是天生來就是做和尚的,帶着佛相,他的眼眸顏色淺淡,在陽光下甚至像是金色,身上的僧袍袈裟卻已經又舊又破了,補了很多補丁,腳上一雙草鞋,回頭看了撿回來沒多久的小徒弟君遲一眼,說,“聽說城中已經設了好幾處粥場,又有不少人去了。廟裏沒剩多少人,也用不了太多水了。”
君遲知道是怎麼回事,但還是說,“朝廷派官員來處理這次地震才好,要從城中開始治理瘟疫才有用,不然,這瘟疫不知道要蔓延多久多遠。”
青年和尚說,“聽說是一位起來起義的叫章平軍的軍隊在聚集這些人,是要天下大亂了。朝廷的官員,聽說在半路上就被起義軍殺了。”
君遲“啊”了一聲,道,“這要怎麼辦呢?”
青年和尚誨寧念了一句佛,道,“天下大勢,分分合合,總是如此,受苦的不過是百姓罷了。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君遲道,“哎,是啊。不過,我倒沒什麼,師傅您走到哪裏,我就走到哪裏去就好了。”
誨寧說,“去做些吃食吧。”
君遲說,“已經要沒吃的了,只能組織人去挖樹根。”
誨寧嘆了口氣,道,“熬一天算一天。”
廟裏沒有任何吃的的時候,又來了一次餘震,廟宇也變得搖搖欲墜了,原來住在這裏面的老弱病殘也不得不另找地方。
誨寧也只得帶着君遲離開,他一路採摘草藥,教導人們怎麼用這些草藥對付瘟疫,兩人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地震之後就是天下大旱,到處都是糧食欠收,更多地方是顆粒無收。
很多地方的百姓都在帶頭人的帶領下開始起義,衝進官府和富戶家裏去搶糧食,戰火蔓延了整個王朝。
誨寧一路勞累,又總是接觸病人為他們看病,吃不飽穿不暖,很多時候是沒得吃,只能熬着,倒是有起義軍的頭目要他去帳下做軍師和軍醫,都被誨寧拒絕了,現在,他自己病了,被君遲背着找了個頹圮的破廟歇息。
君遲將他放在地上,又去找了些乾草在一個能夠遮風擋雨之處鋪好,將誨寧放在乾草床上,說,“師傅,我去打水來。”
誨寧說,“去吧。”
他燒得迷迷糊糊的,看君遲真要離開了,他又加了一句,“能夠撿到你這個徒弟,是我的緣。”
君遲回頭看他,道,“師傅,我去打水了。”
誨寧點點頭。
附近的小河裏水都乾涸了,君遲去了一個稍遠處的河溝里才打到了水,又好運地掏到了一個河邊的老鼠洞,裏面還有一些穀物,他提着水罐捧着穀物回到了廟裏。
誨寧已經沒了氣息,他安詳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君遲坐在他的身邊發獃,發了一天呆之後,就去挖了個墳地,將誨寧埋了進去。
一望無垠萬里無雲的天空開始聚集烏雲,風中也帶上了水澤的涼氣,四處的人們都開始驚訝,麻木的臉上也慢慢地帶上歡喜。
雨嘩啦啦地下下來,滋潤了大地上的萬物,河中開始匯聚水流,又流動起來,井中也有了水,要乾死的植物也都回過了神來……
大地上慢慢地恢復了生機,但戰爭不會因為雨水的到來而結束,或者說,人類自己之間的戰爭是才剛剛開始。
百年的紛爭、割據、戰爭,會在這片大地上持續。
……
修士對天命是會有一定感應的,特別是修為越高者。
君遲現在已經處在渡劫期,那種和天道之間的深深的感覺牽繫,在君遲隨着寧封輪迴數千年後,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他沒有做任何道法上的修行,但是卻已經感應到要被上天傳召而去,他將要經歷雷劫飛升。
君遲沒有要飛升的意願,只能不斷壓制自己的境界。
從這方世界離開時,他還生出另一種不好的預感,於是,他沒有再利用靈魂之力去尋找寧封的轉世,而是直接回了衍武大世界。
衍武大世界還是那個衍武大世界。
不過,剛進入這方世界,君遲就有了一種緊張之感,這種感覺太過莫名,讓君遲明白,這是上天對他的一種提醒,會有什麼災難性的事情要伴隨着他出現了。
君遲化成了朱雀,宛若一道火紅的流雲,向丹乾仙宗飛去。
距離飛升半步之遙的君遲,朱雀之身又經歷過太陽真火的淬鍊,光芒已經堪比太陽,他飛過,下方的眾多修士和凡人都抬起了頭來看,只見一道火紅的光芒從天空中一閃而過,宛若流星。
君遲只花費了很短時間就回到了丹乾仙宗,直入內宗。
日景峰還是原來的模樣,但是卻沒有昌耶在峰上迎接他,而且日景峰的後山依然處在被封印的虛空之中,寧封果真也還沒有回來。
倒是白劍和孔虛出現了,看到君遲,兩人都頗有些感觸。
君遲離開已經有了近兩萬年,現在回來,已經是返璞歸真的模樣,而白劍和孔虛都已經進入了合體期,不過,讓君遲覺得奇怪的是,兩人居然都在山門中。
三人見禮之後,白劍便對君遲道,“柳兄,你這是進入渡劫期了嗎?”
到了合體期,白劍對君遲這完全返璞歸真的境界,也有了一定的感應,君遲道,“是啊。怎麼,師兄不在嗎?”
白劍道,“我們感應到朱雀氣息到來,就知道是你回來了,專程來叫你。”
君遲看他們神色凝重,問,“是有什麼事嗎?”
孔虛說道,“不知柳兄你有否感應到不詳的壓迫感。現在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有這種感應。”
君遲本來以為這是他自己一人的感覺的,沒想到卻是所有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有這種感覺,看來這災難不是他一人的災難,而是與這一方大世界相關。
君遲點頭,神色也變得十分凝重,“我進入衍武大世界后便有了這種感覺,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孔虛道,“還請你隨我們到明光峰去拜見宗主。”
君遲並不遲疑,化成遁光隨着他們往明光峰而去,到了明光峰,白劍也對君遲解了惑,說昌耶真君現如今也到了渡劫初期的境界,已經去了魔侖宗聯繫去了,要魔侖宗聯繫這方世界的所有正魔道甚至邪魔道的修士,共抗大敵。
君遲不得不問,“到底是什麼大敵?”
孔虛說,“這方世界裏的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都感應到一種不祥的壓迫感,之後,就有散仙和渡劫期的大能們在一處進行了討論,測算,算出衍武大世界恐怕要被另外幾個大世界吸收力量,衍武大世界面臨崩塌的危機。”
這麼重大的事,讓君遲幾乎無法接受。
孔虛和白劍臉上的凝重都帶着憂慮,只要高階的修士,不知道經歷過多少險境,闖過多少秘藏秘府,正如蝶沙海,就是別的世界甩入衍武大世界的碎片,在這種情況下,大家都知道一方世界也並不是永恆穩固的,也是可能崩塌的。
這裏是大家的故土,怎麼可能眼睜睜看它崩塌。
白劍又說,“現在,所有宗門和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被號召起來,要共同對抗這次災難,不然,衍武大世界崩塌,這裏面的所有凡人和修士,都將遭受滅頂之災。”
孔虛也說,“宗門已經在召回所有在外的弟子,並且去外界修行的弟子,只要能夠聯繫上的,也都會將他們召回。”
君遲心情沉重地點點頭,這時候,明光峰大殿裏已經走出了兩個弟子,他們出來請君遲白劍他們進大殿去。
曾經只是小弟子的君遲白劍等,此時已經受到後來的弟子們最尊敬地對待。
宗主以真身坐在大殿主位上,他也是渡劫後期的修士了,下面則坐着不少長老峰主,甚至有好幾位散仙在列。
幾乎都是君遲沒有見過的人物。
君遲先是對宗主見了禮,又和其他人略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宗主看到君遲,倒是很欣慰的,說,“君遲,你這也只是距離飛升半步之遙了,後生可畏,你是宗門內最短時間達到此境界的。”
君遲道,“不過是機緣湊巧而已。我聽聞衍武大世界即將面臨大難,不知道具體情況如何,還請宗主相告。”
宗主道,“你回來了,便也參與討論吧。”
通過大家的討論,君遲對事情多了一些了解,大意的確就是如孔虛白劍所說的那樣,就是衍武大世界不知原因地被另外幾個世界拉扯,被它們吸收力量,面臨崩塌。
現在還只是在初期,就是衍武大世界在被另外幾方大世界拉扯吸收力量,這讓衍武大世界的結界變薄了不少,而且也造成衍武大世界自身的抵抗,正是衍武大世界自身的防衛抵抗,讓這裏面的修士能夠感應到危險的壓迫感。
在初期之後,就會進入到中期,到時候,整個衍武大世界的結界將會崩潰,靈氣被另外幾個大世界吸收過去;最後會到後期,這片大地會潰散成很多碎片,或者被空間風暴絞碎,或者就如蝶沙海一樣,被這方世界的修士以強力形成小的結界保住,然後投入到其他世界裏去。
而解決這次危機的辦法,還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現在只是讓所有的衍武大世界的修士聯合起來,去尋找那些被其他世界吸引得最厲害的眼,然後設置護衛大陣,將那些地方保護起來,這可以減緩衍武大世界被拉扯吸收的速度。
但完全解決危機的辦法,還沒有想到。
曾經有那麼多大世界潰散過,他們都沒能阻止災難的發生,衍武大世界,現在也只能一邊減緩整個世界的崩潰速度,一邊來想辦法。
君遲問道,“沒有找到衍武大世界為什麼會被另外幾個世界拉扯吸收的原因嗎?”
宗主道,“數位散仙大能都在找原因,但還沒有找到。”
說到這裏,他又嘆了一聲,“寧封仙君不在,若是他在,他一定比我們知曉更多。”
其他的修士也都有這種感嘆。
君遲道,“之前我到過神龍之淵,神龍之淵也曾遭遇危難而潰散過,後來,他們以無數神龍之力,將他們最中央的大陸護住了,以龍骨成山形成了世界結界的邊境,支撐起了他們的世界結界,然後補充規則,讓神龍之淵不斷往外擴展,在幾十萬年百萬年後,大約就能恢復原來的模樣。”
宗主道,“不知你見過你的那位叫樂璃的好友不曾,他現在便在衍武大世界,他已經將你所言說過了,但衍武大世界的情況,同神龍之淵大有不同。我們這方世界,沒有神龍龍骨足以支撐世界邊界和築起天柱,而且,當初是寧封仙君以幾乎所有仙力為神龍之淵的結界打上了法則。再說,最後的神龍之淵也並不大,就消耗了那麼多神龍之力,我們這方衍武大世界,是神龍之淵的百倍大小,哪裏能夠支撐得住,而且也再沒有一位寧封仙君一般的上仙來為我們的世界結界打下法則,並且,即使有上仙願意捨棄自身做這件事,大約也沒有這種能力。故而只能想其他辦法。”
君遲沉思了一陣,又說,“我也回過一次朱雀之境,朱雀之境是將他們的世界分割成了幾個小世界,留下朱雀之境的中心,將其他部分變成秘境扔了出去。”
眾人討論起來,問起具體的辦法,但君遲對此卻不清楚了,只道要去問朱雀一族的長老才行。
最後討論了幾天時間,依然沒有什麼結果。
不過卻已經讓人去聯繫樂璃前來,君遲讓樂璃去朱雀之境找朱雀族的族長來討教辦法,他自己則要去尋找寧封。
因為大家的意見是,也許寧封仙君會有更好的辦法,畢竟他見多識廣,而且有過保住神龍之淵的先例。
衍武大世界現在還只是在崩塌的初期,只是結界在變得不穩定,根據現在的速度,要從這初期到中期,據散仙大能的推算,還有數百年時間,再說,衍武大世界的修士們已經在想辦法延緩這方世界崩塌的速度,宗主對君遲說,只要他能在三百年內找到寧封仙君,衍武大世界就應該還處在較穩定的狀態。
要找到寧封,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機緣。
君遲雖然陪着寧封的轉世過了好幾世,但他大部分時間還是花在尋找寧封上的,而且有很多時候,寧封的魂魄並沒有進入輪迴,大約是在魂海里漂浮。
所以君遲先見了樂璃,懇請了他去朱雀之境裏找朱雀族的族長。
樂璃已經完全化龍了,有了人類修士渡劫初期的修為,樂斑也不再是小蛇,而是煉虛初期了,而且他已經習慣了人形模樣,不再是那條小蛇。
而小灰則在數千年前就已經身死,無法再出現在君遲面前。
日景峰上。
君遲自己的院落中,小君作為花妖已經早身死道消,是另外的花妖在繼續照管他的院落。
君遲請了樂璃樂斑坐下,親自泡茶招待。
樂璃還是原來的樣子,樂斑和他哥哥有些像,不過卻是一雙介於狐狸眼和鳳眼之間的眼睛,已經是青年模樣。
而且也不是小時候的那種好動和闖禍的樣子,反而很沉穩了。
君遲想,這樣的樂斑,白劍見了,估計也不會有當年那種一定要他做自己妖寵的意思了,因為他要比白劍高大很多,完全不能用可愛來形容了。
君遲很是感嘆地說,“眨眼之間,便是兩萬年時光,還能見到前輩你,心中是十分歡喜的。”
樂璃說,“我留在衍武大世界裏修行,也有等一等你之意,想同你說小灰的事,樂斑也對此事耿耿於懷,無法拋開心魔,不能完全化龍。”
君遲想到小灰,小灰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實在算不得長,和樂璃樂斑在一起的時光才要長得多。
君遲道,“小灰不在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樂斑道,“他是為了護住我,才被魔道修士殺死,我有責任。”
君遲問起具體事情來,樂斑便細說了一遍,聽得出來他十分難過。
這也難怪,他和小灰一起玩耍修鍊着長大,有着竹馬竹馬之情,之後幾乎是一同化形成人,但小灰的血統差些,沒有樂斑修鍊得快,樂斑慢慢地修為就超過了本來和他相差不大的小灰。
但他們依然在一起修鍊。
樂璃有着虛空扇,喜好到各個世界去遊歷,之後,他們到了一方叫魁杓大世界的世界,因樂斑和小灰吵了架,樂璃把樂斑罵了一頓,樂斑就跑了,小灰去找他,然後遇到了邪魔修要將樂斑煉製,小灰為了救樂斑,讓他有機會逃跑,就自己被殺了,之後有樂璃找來救了樂斑,但小灰已死,卻是救不回來了。
君遲心想也難怪樂斑變得穩重了,從小在一起的好友為救他而死,這種思想包袱可不好受,他怎麼可能還像小時候那般沒心沒肺。
君遲道,“小灰已死,他救你,是他心中甘願的,是他的選擇,大約也是他的期望,既然你帶着他的期望活着,那就活出個好樣子來。來日成為最厲害的神龍,大約小灰也是無比高興的。”
樂斑聽君遲這樣說,像是鬆了口氣,卻沒再接話。
君遲便對樂璃提出讓他去朱雀之境幫忙的事,樂璃倒不推辭,只是說道,“自從衍武大世界的結界變薄有了動蕩之後,那個蝶沙海便消失不見了,當是飄入了別的大世界中,要再進朱雀之境,我卻不知道用什麼法子。”
君遲之前沒有想到這茬,此時就說,“無妨。我可以打開去朱雀之境的結界道路,到時候你再回來,就有朱雀之境的朱雀幫忙,不會有問題。”
兩人又說了一陣后,君遲就在日景峰上打開了前往朱雀之境的通道,樂璃樂斑離開前,樂璃說道,“你去找寧封仙君,也多多小心。”
君遲笑道,“我明白。”
樂斑則說,“不知道朱煜變成什麼樣了,我要和他打一架,應該能夠勝他吧。以前他可沒有少啄我。”
樂璃說他,“我看你要贏,很玄,不要又被啄得鱗片掉一地。”
樂斑大叫道,“怎麼可能,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哥哥。”
君遲笑着看他們消失在了通道之中,心想青山易改本性難移,樂斑其實還是原來那個性子呀。
君遲之後又去見了昌耶真君。
昌耶真君現在在魔侖宗里,代表仙修同魔修們溝通,因為現在魔侖宗的宗主已經是祁蓮生,他正好和昌耶真君是好友,昌耶真君做這個聯繫的紐帶再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