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大選、宮事
大選日黛玉入宮門賢皇后嫉妒出昏招
八月金秋,秀女大選。
黛玉由雪雁服侍着,穿了件簇新的緞地丁香色滿綉八寶鑲雪青緙絲芝草紋邊旗裝,上套杏紅色綉鳳凰振羽琵琶襟坎肩,用杏黃色四合如意紋天華錦滾的邊。既彰顯了貴氣,又不會流於艷俗,端的是大家氣度。
頭上只戴了寶鉉命人送來的一套玉雕芙蓉頭面,薄施粉黛,倒更顯其清麗之姿。
晌午時分,騾車早已在內院等着。紫禁城內不可隨意跑馬,因而秀女選看只能用騾車。雪雁扶着黛玉上了車,兩位嬤嬤立在車旁,緊趕慢趕的要將進宮的規矩再講一遍。
玄玉道:“兩位嬤嬤可放過姐姐吧!我都聽了三五遍了,再講下去,可別誤了時辰。”
玄玉也只能將車送出府門。林赫玉自騎馬在一旁護送。
恪勤公府在弓弦衚衕,正在皇城的牆根兒邊上,離紫禁城也近。但秀女入宮走的是神武門,又要從地安門進皇城,因而林赫玉將黛玉送到地安門時,已經入夜。
地安門外的車馬早已排起了長龍。林赫玉護着騾車來到門口,
林家早有機靈的小廝前來探路,見了自家的車馬,立馬上前來指路。
林赫玉打頭來到了正白旗車馬隊前,按先前定下的順序,將黛玉所乘的馬車編入隊中。馬車一左一右掛起了兩盞燈籠,上面寫有“正白旗左副都御使林赫玉之妹”等字。
子時,滿軍旗打頭,一輛輛騾車緩緩駛入地安門。
由地安門內大街直走,沿着景山後街進入景山東街,而後繞着紫禁城的筒子河走景山前街。騾車行走極緩慢,道神武門外時,已接近寅時。而秀女極多,最前頭的馬車已經停了,殿後的確剛拐進景山後街。
寅正,神武門開。
一路護送的秀女父兄、各旗參領、佐領,皆打馬離去。
秀女們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下騾車,整理好衣妝,獨自走入神武門。神武門裏自有太監、嬤嬤安排眾人列隊進入順貞門。
各家的丫鬟則回到騾車上,騾車向東走神武門夾道,而後向南行,出東華門,過金魚衚衕,由崇文門大街北行,東直門大街往西到鼓樓,而後往南直行,則又到了地安門外,車隊卻半點兒都不亂。
初次閱選是由宮人選看,在靜怡軒。
黛玉早知結果,心中篤定。閱選之後也不留在靜怡軒套話,自個兒沿着游廊緩緩向門口走去。
黛玉原想着去建福宮花園等着,原也是在那兒等候閱選的。沒想到剛走出存性門外,就被人叫住了。
“林姑娘請留步。賈貴人邀您往惠風亭一敘。”
黛玉看了眼惠風亭,“賈貴人?”
那宮女道:“我們娘娘是榮國府的嫡長女,論起來是林姑娘的表姐。”
黛玉心中冷笑,不論是號稱娘娘,還是口口聲聲說是榮國府嫡長女,就衝著她敢在後宮攔下秀女“敘話”這一點,就足見其愚蠢之極。
黛玉也不過去,只對那宮女道:“麻煩這位姑姑替黛玉回個話兒,黛玉還要去建福宮花園等候出宮,倒是不能陪小主說話了。”
那宮女行了一禮,“奴婢抱琴,這就去回話。還請林姑娘稍等。”
寶琴去了好一會兒,黛玉遠遠望過去也看不真切。左右賈元春不會歡喜就是了。
等靜怡軒里的秀女散的差不多了,抱琴這才裊裊行來,福身道:“林姑娘,我們娘娘說了,原先未出閣時,常受太夫人照看。如今進宮多年,卻只回府省親過那麼一次,還是兩年前。林姑娘也是榮國府的外孫女,還望林姑娘多多看望太夫人。”
黛玉含笑道:“老太太慈愛,黛玉若得了空,自當常去看望外祖母的。”
抱琴又道:“娘娘心中也時常挂念寶玉。寶玉頑劣,林姑娘平日也要多勸着些。”
黛玉臉色一白,硬聲道:“黛玉與二表兄並不相熟。如今算來也有兩年多沒見了。到要叫娘娘失望了。”
語畢,也不管抱琴怎麼說,轉身向建福宮花園走去。
午時,內監將秀女們領到神武門外,騾車早已等着了。燈籠雖已滅掉,卻仍掛着,方便秀女找到自家的車。
騾車仍走夾道,出東華門后,各歸其家。
林赫玉早已在內院等着,見黛玉下了車,笑着上前問道:“怎樣?怕不怕?可是長了見識了?”
黛玉蹙眉,“不過如此罷了。倒是不怕的。只是......”
“怎麼了?”
“選看后,見到抱琴了。”
林赫玉愕然,“抱琴?是哪個?”
黛玉搖頭道:“哥哥記性不好。抱琴是元春姐姐的陪嫁。閱選過後,賈貴人原要叫我去說話,我怕不妥,給拒了。只是賈貴人叫抱琴傳話過來,聽着像是......賈貴人想插手我的事。”
“怎麼又是她!”林赫玉奇道,“見過蠢的,也沒見過這麼蠢的。都把自己從嬪位上折騰成貴人了,還不安分!雪雁,你去一趟長公主府,將這事說了,求長公主拿個主意。”
長春宮。
皇后富察氏拿着內侍剛送來的秀女名冊,斜倚在榻上,緩緩翻着。
忽聽宮女來報,賈貴人前來問安。
富察氏聞言一笑,“請她進來吧。想必她也急了。”
元春行完禮,忙問:“娘娘,奴婢上次所求之事......”
富察氏翻了翻名冊,指着一頁道:“唉,本宮就知道,這林黛玉定是上了記名的。”
“這可怎麼是好!她那病歪歪的樣子,嬌里嬌氣的,可不正隨了拿個慧貴人的樣子!”元春急道。
雖說這年二月,嘉嬪金氏晉了嘉妃,五阿哥生母海貴人珂里葉特氏晉了愉嬪,貴人葉赫那拉氏晉舒嬪,柏氏晉怡嬪,但宮裏頭最受寵的偏偏還是慧貴人高氏。
如今宮裏頭的人也看不明白這慧貴人的聖寵了。明明最是受寵,卻偏偏不給她提位份,甚至前些年還將她從嬪位上貶了下來。
眾人也只能猜測,或許皇上只是愛其顏色,又厭其人罷了。
如今眼瞧着出了個林黛玉,好端端的抬了旗要來參選。不說她本就比高氏生的更美,比起高氏一幅病美人的強調,她更多了幾分書卷氣。因其出身書香之家,父兄皆是探花,只怕一開口便能將那高氏給比下去了!
更有一事,這高氏原是包衣出身,即便得了聖寵,哪怕有朝一日抬到了妃位上,那也翻不出天去!這林家抬到了滿軍正白旗旗上,卻與高氏不同。林黛玉若是進宮,初封就該是貴人,再有聖寵......
皇后輕笑道:“你放心。今兒我閑來無事,去延春閣略坐了坐,賞菊。秋色雖美,到底隔了宮牆,平日裏頭也是見不到的。”
元春道:“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提起筆輕輕一劃,“這些個太監們哪裏知道太後娘娘的心思。左右該記下的都記下了。若是委屈了哪個,另指門好姻緣也就是了。”
“映日,你將這名冊送回去吧。賈貴人今日不如同本宮一道用晚膳吧。”
晚膳沒能用成。
太后宮裏的陳嬤嬤來請。叫皇后同賈貴人一道去慈寧宮,陪太後用膳。
賈元春還歡喜的不行,只當是太后看重自己。富察氏心中卻咯噔一下:賈貴人身在長春宮,太后怎麼知道?況且,太后好端端的,哪裏來的興緻叫一個陪自己用膳?
再一想映日似乎去了一個多時辰了,還不見回來,便知事情不好。
果然,剛踏進慈寧宮,一本名冊便摔到自個兒面前。
富察氏餘光掃到跪在一旁的映日,心中長嘆一聲,先行過禮,而後故作震驚道:“太後娘娘怎麼了,竟發了這麼大火。可是這丫頭惹太后不高興了?”
又轉身對映日道:“還不快向太后請罪!”
太后沉聲道:“你不必這般作態。我問你,這名冊你可是看過了?”
富察氏心知,這名冊怕是直接從映日手裏頭拿到的,自個兒是推脫不得了,只得答道:“是。臣媳已是看過了。”
“怎麼,這林黛玉的名字,給劃去了?”太后俯身問道,“你知道的,哀家親口點的,叫她來參選。這第一輪就給撂了牌子,這不是打哀家的臉嗎!”
富察氏賠笑道:“許是......這位林秀女有什麼不妥當的。這初選是內監的人選看的,臣媳也不清楚。”
“不妥當?”太后冷笑,“張公公,出來吧。”
後堂轉出一個老太監,正是負責選看記名之人。
“回太後娘娘話。林氏女家世外貌俱佳,行事得宜,規矩上也好。已是上了記名的。”
太后敲着扶手,問道:“咱們皇后不是最賢惠不過的,怎麼竟在這事上......拈酸吃醋了不成?”
富察氏跪倒在地,臉色煞白汗如雨下,卻說不出半個字。
太后笑道:“那麼,賈貴人有什麼要說的?”
元春忙說:“臣妾......臣妾全憑太后吩咐。”
“貴人賈氏,行事有差,禁足三個月。”太后淡淡道。
元春忙謝恩退下。
“至於你......”太后想了下,“陳嬤嬤,去請皇上來。”
富察氏驚的抬起頭來,哀求道:“太后!”
“你可是皇後娘娘,哀家是做不了你的主了。便由皇帝來決定,你的懲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