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得名、驚覺
抓周宴兒女得賜名薛寶鉉識得紅樓夢
寒來暑往。轉眼間又是一年十月。
這一年間朝堂動蕩,先帝於十一月十三駕崩,繼任新帝乃是皇四子和碩雍親王愛新覺羅胤禛。要說這先帝去世新帝登基本是大事,即使是內務府世家也人人自危,薛家卻不然。這薛家與新帝到頗有一番淵源。
這薛太夫人原是雍親王身邊的大宮女董氏雪紋,深得雍親王信任;而薛家世代為戶部皇商,先老太爺、薛天相之父薛世航自當時的四貝勒胤禛兼管戶部后就與之較好,且在康熙三十三年先帝攜皇太子、皇三子、皇四子巡視京畿時伴駕,有所作為,回京后胤禛即將自己身邊的大宮女賜予薛世航為妻。
再說薛家。那日滿月宴后,王氏虐女事發,更不得薛太夫人待見。又有封氏被提為平妻,奉太夫人之命執掌家事,叫王氏倒像個隱形人兒,無人注意了。不過王氏倒也不急,這年四月王氏便又查出有了喜訊,她自有了盼頭,想着若是生了個兒子自己膝下也算兒女齊全,到時便又有了可爭之勢,因而倒是貓在自個兒院子裏安心養胎了。
雖說薛太夫人原先因着王氏而不待見薛楥,但總歸是嫡嫡親的孫女,又有王氏虐待親女的事在那,到底是消了氣反起了幾分憐惜之情;加之薛楥刻意做出乖巧的樣子,更是叫薛太夫人愛到了骨子裏頭去!因而薛楥在薛太夫人的松鶴軒過得很是順心。
這日,薛家門房接到了一位貴客,因其身份實在尊貴特特報了管家使人去鋪子裏將薛天相找了回來;連着薛太夫人也攜了王氏封氏、又命飾面修心抱上兩個孩子,親自將人迎到前院中堂,奉茶看座。
“張總管,怎勞動您親自來了?可是主子爺有什麼吩咐?”薛太夫人討好的問。
“咱家自是奉旨而來。”來人品了會茶,不疾不徐的說。來人正是當朝皇帝、雍正身邊的總管太監,張起麟。
“有旨?薛管家,快快命人擺香案!幸好早着人去鋪子裏喚天相回來了,再使人去鋪子裏催催!”薛家頓時一通忙亂。
“不急”,張起麟抬手制止,“這聖旨是有,卻不是現在接。且得等你家兩位小祖宗的好日子呢!”說著又隨口誇了幾句,“要我說啊,這兩個孩子生得日子確實好,竟與萬歲爺同日生,將來必定一生顯貴!這不,這還沒周歲呢,萬歲爺便頒下聖旨賜了兩個好名!”後面幾句卻是對薛家的提點了。
抓周。
《顏氏家訓風操》中述,“江南風俗,兒生一期(即一周歲),為制新衣,盥浴裝飾,男則用弓、矢、紙、筆,女則用刀、尺、針、縷,並加飲食之物及珍寶服玩,置之兒前。觀其發意所取,以驗貪廉愚智,名之為試兒。親表聚集,致宴享焉。”
院子裏人頭攢動,賓客滿堂。
封氏一早帶上自己身邊兩個大丫鬟楊柳松柏,領着一群丫頭小子,在堂屋裏擺開兩大張方桌,上鋪絨布,絨布上滿放文房四寶、秤尺算盤、金銀珠寶、胭脂水粉、吃食玩物、鳴鐘古玩等物。又有薛太夫人帶着飾面修心並兩個乳母將兩個孩子梳洗乾淨,換上新衣,由薛天相領着開啟祠堂、祭拜祖先。
薛楥自那日聽得有皇帝賜名,便深覺薛家家世不比尋常,日後比得事事留心,時時在意,不得輕易說錯一句話,行錯一步路,惟恐被他人注意到自身之事。但薛楥明白,自己出生時候發生的事總是不那麼令薛太夫人滿意,想要日子過得順心,需得在一些恰當的時機,適時的表現出自己的不凡來!這些時機中,就有抓周。
因生產那日的混亂,待得想起這一子一女誰先出生的事確是說不清了。那封氏生產後即力竭昏睡,雖有王氏一口咬定女兒為長,但思及當日薛氏昏睡在先、王氏之女啼哭為後,故在祭祖之時定下二兒兄妹的身份。王氏雖恨,也只得咬牙忍了。
那頭封氏之子作為兄長已由乳母抱了先行抓周,薛楥冷眼瞧着,無非是些金銀珠寶、胭脂水粉等物,還有一盤奶餑餑。想來幼兒的心性見那金銀珠寶閃閃發亮,又有那香氣陣陣的胭脂水粉紅艷艷的甚是好看,至於奶餑餑...薛楥心中暗笑,看了自己這小兄長是餓了呢。
一旁請來唱喜的老嬤嬤卻很無奈,要說這大戶人家抓周,姑娘抓着什麼都是好的,小爺那自是先有人拿了筆墨紙硯等物教過的,這抓銀銀珠寶也就算了,薛家畢竟是皇商,抓着了也算吉利;胭脂水粉怎就抓上了!還有那盤奶餑餑,也不知是哪個下人不經心,不知道抓周的吃食最忌帶奶香的嗎!嘴裏卻一連串的道喜:“薛家大少爺抓得金銀珠寶,日後必得子承父業、富甲一方!”“薛家大少爺抓得胭脂水粉,日後定當才比子建。貌若潘安!”勉強圓過去,又是一句,“薛家大少爺抓得餑餑一盤,日後必定福澤深厚、人壽綿長!”
一通誇讚后,便輪到薛楥。
薛楥早就暗自思量過,抓周這事,作為大戶人家的長女不可太過莊重失於呆板,更不能流於輕浮。因此,抬手先抓了盒胭脂、再一本詩經。“薛家大姑娘抓得胭脂一盒,詩經一本,花容月貌、德才兼備、蕙質蘭心!”又抓了算盤和印章,便轉頭去找奶嬤嬤,不願再抓了。“薛家大姑娘抓得算盤一副、印章一枚,”頓了頓,唱喜嬤嬤心想這薛家真是奇怪,這大姑娘倒抓着了這兩樣,若是男兒抓着自是生意興隆、官運亨通一類,這姑娘家......抬頭看了薛太夫人一樣,接下去唱道,“安富尊榮、運籌帷幄、巾幗不讓鬚眉!”
這抓周之後本該開宴,薛家撤下抓周用的方桌后,卻不見擺宴,反擺上了香案等物。
眾賓客正在驚疑間,卻見張起麟身着五品總管太監服,手捧青、紅、黃、白、紫五彩綾緞的聖旨由正門而入。行至中堂,早有薛天相領着薛家族人跪拜接旨。
旨意有二,一是恩封紫薇舍人薛天相為正五品雲騎尉,二是“聞得薛天相於去歲萬壽節喜得一子一女,龍鳳呈祥,朕心甚慰,特將其子賜名為蟠,取其蟠龍卧虎待飛之意;其女賜名為寶鉉,寶者珍也,鉉者舉鼎也,示朕珍愛之意也。”
堂上賓客一片嘩然。都知道薛家深受當今聖上的寵幸,薛家太夫人更是聖上潛邸是身邊的大宮女,卻不想聖上如此看重薛家。薛家時代皇商,當初恩封薛家祖先紫薇舍人的名號已是極大地恩寵,如今又有了正五品雲騎尉的爵位,再加上薛家一兒一女的聖上親口賜名,日後在金陵誰還敢小瞧了薛家去!
薛楥,或許該叫寶鉉了。在聽到紫薇舍人的名號以及兄弟的賜名“薛蟠”已是驚呆,自己莫不是來到了那紅樓夢中?細細思來,當日因何而來到現下這個世界確有疑點。當日自己不過是睡了一覺,何以一睜眼便成了新生的女嬰?思來想去,唯一的疑點便是那株新得的絳紅色的小草,自個兒睡前便一直在侍弄那株草,后又趴在一旁細細觀賞直到睡意來襲...不對!只是在觀賞而已,自己素來喜愛各種植物,豈有在觀賞之時犯困的時候!定是那株草有問題!絳紅色的草...紅樓夢...莫不是絳珠仙草?
思及此處,寶鉉無言,黛玉啊黛玉,莫不是心有不甘才拉了我來,想着改變自己淚盡而亡的結局?別的不說,這薛家已經是被改變了,想來自己的生母王氏就是這薛姨媽了。現下里因着自己橫插一腳,薛寶鉉並未早逝,薛寶釵也就成了薛家二女,雖都是嫡女,這長女和二女之間身份也差了不少。又有王氏換子的計劃敗露,記得在紅樓中薛家並無妾室庶子,現下倒好,雖也沒有妾室庶子,那是因為原本的妾室封氏如今成了平妻,薛蟠雖仍是薛家嫡長子卻與她王氏沒什麼干係,她王氏甚至不能說是薛蟠的嫡母!想來在紅樓中,王氏換子成功,封氏或思女成疾或有王氏加害便悄沒聲的去了。黛玉還曾有一庶出的弟弟呢,這薛家卻全無妾室之說,確實可疑。
原本在讀紅樓時寶鉉便最憐黛玉,雖為正四品巡鹽御史嫡長女,身份貴重,在賈家卻被以孤女視之,受盡欺凌而死;最不喜寶釵,皇商之女卻在黛玉面前處處擺譜,自以為尊貴,殊不知二人身份的天差地別;成日裏盼着以選秀晉身,卻是連小選都無法通過,也只有賈府那般不知規矩禮數的人家才會看中她。既如此,寶鉉想着,就幫黛玉一把,離了那腌臢地兒去過她官家小姐應有的生活!
再聽得聖旨末尾的“雍正元年十月”時,寶鉉卻是無暇去分辨了,既來之則安之,再多的事便是兵來自由將擋,水來自有土掩,與她寶鉉何干?況且自身尚且剛滿周歲,便是知曉一切,又能有多少作為?倒不如隨遇而安、靜觀其變,有句話說得好,“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