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恐懼的遊魂
馬牧正在猶豫,秦淵卻已經皺眉道:“移開車輛!”
秦淵骨子裏自然對塔靼人十分厭惡,但他老成持重,很清楚自己的職責所在。
此番出使,本就是求和,哪怕心中再不願意,也是盡量不要與塔靼人發生衝突。
這小股塔靼騎兵人數並不多,估摸着不到二十人。
使團有幾十名精銳武士,自然也不會畏懼這點塔靼人,即使放他們進入營地,這幫人應該也不敢惹出亂子。
魏長樂只是副領隊,冷眼旁觀。
兩輛馬車移開,空出一個缺口。
烏支亥一抖馬韁繩,進入營地,後面眾塔靼騎兵也都是魚貫而入。
烏支亥騎馬在營地繞了一圈,大概了解了情況,這才翻身下馬,直接走到一堆篝火前,揮手道:“滾開!”
篝火邊有七八名車夫雜役,目光都是冷峻。
“都讓開!”秦淵感覺營地的氣氛凝重,使團眾多人都是死死盯着這些塔靼兵,甚至有不少人按住刀柄,一副蓄勢待發的姿態,唯恐出岔子,急忙出聲喝退。
眾人不甘心讓開。
烏支亥一屁股坐下,向麾下兵士招呼道:“都來烤火。”
塔靼兵們也都紛紛下馬,五六個人圍攏過來。
其他塔靼兵又將另外兩處篝火邊的人驅趕,圍在火堆邊。
這些塔靼兵人手一隻牛皮酒袋子,坐下之後,都是取袋飲酒。
“拿你們的食物過來。”烏支亥不客氣道:“還有馬料,拿出來餵食我們的戰馬。”
這群塔靼兵從頭到尾都是趾高氣揚的姿態,骨子裏就充滿對使團的不屑,這讓使團上下都是惱火。
如果是受到塔靼的王公貴族怠慢,也許還能忍忍,但區區一隊遊騎兵,領頭的也只是個百長,如此發號施令,在場眾人都是不搭理。
烏支亥見狀,緩緩起身,冷笑道:“我知道你們為什麼跑到雲州。你們的皇帝都派你們來求饒,你們還要在我們面前逞英雄嗎?”
此言一出,使團眾人更是怒目。
便在此時,卻聽馬嘶聲響,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騎從營地外衝過來,馬背上卻是一名塔靼兵。
看來方才並非所有的塔靼兵都進了營地,外面還留了人。
那人進來之後,聲音有些慌亂:“出現了,他們.....他們又出現了.....!”
本來還一臉傲慢的烏支亥臉色驟變,圍在火堆邊的塔靼兵也都是顯出驚懼之色,有人瞬間起身,拔出了馬刀。
卻見烏支亥如獵豹一般,衝到自己的戰馬邊上,翻身上馬,兜轉馬頭,拍馬便走。
其他塔靼兵也紛紛上馬,跟着烏支亥向東邊衝過去。
這一切發生的極其突兀,使團上下都是面面相覷。
“怎麼回事?”秦淵有些疑惑道。
馬牧往東邊瞧了一眼,道:“大人,這些塔靼兵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在荒郊野外,這就有些奇怪。他們.....好像是遇到什麼麻煩.....!”
“似乎有人在追他們。”魏長樂在旁輕聲道:“而且他們好像十分恐慌。”
馬牧疑惑道:“關將軍說過,入境雲州之後,會有小股塔靼遊騎兵巡邏。靠近邊界二十里內,他們見人就殺,這片地方成了無人區,是這些遊騎兵的天下。在這種地方,怎會有人追他們?”
“我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魏長樂主動請纓,“情勢有些不對勁,馬領隊,你留在營地,大家都戒備一些。”
若是換做別人,一個年輕的副領隊教領隊做事,馬牧只會當做沒聽見。
但魏長樂是真的在戰場上浴血廝殺過的人,而且取得驚人的戰功,馬牧自然不會小看這位龍驤尉,點頭道:“你小心!”
魏長樂這才過去,騎上自己的颯露黃,拔出鳴鴻刀,拍馬出了營地,瞅見前面那些塔靼兵的影子,跟上前去。
到了林邊,見到十多名塔靼騎兵一字排開,都已經拔刀在手,卻沒有出林子。
魏長樂放緩馬速,上前去,正好來到烏支亥邊上。
烏支亥似乎沒有注意魏長樂靠近,緊握馬刀,一雙眼睛卻是死死盯着前方。
魏長樂順着他目光望過去,夜色之中,只見到林外依稀有幾道人影,都是騎馬,如同雕像一般佇立不動。
雪絮飄落,偶爾聽到戰馬噴鼻之聲。
“百長,殺死他們!”一名塔靼兵似乎有些忍耐不住,扭頭看過來。
烏支亥搖搖頭。
魏長樂見狀,有些詫異。
他現在已經確定,這支塔靼遊騎兵包括烏支亥在內,共有十八騎,看樣子也都是驍勇善戰的精銳騎兵。
林外也不過三四道身影,塔靼兵的人馬數倍於對方。
按理來說,這些塔靼騎兵既然視對方為敵人,倚着人多勢眾,就該一擁而上。
畢竟塔靼遊騎兵殺人不眨眼。
但烏支亥卻按兵不動,由此卻也可以透露出烏支亥對那幾人心存畏懼。
什麼人能讓殘暴的塔靼兵都心生畏懼?
林外那幾騎不知是對塔靼兵也存有忌憚,還是另有目的,片刻之後,都是兜轉馬頭,拍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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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追?”一名塔靼兵見敵人離開,有些着急道:“百長,他們要跑了。”
魏長樂心中冷笑,暗想方才他們就在眼前,你們按兵不動,現在對方離開,卻又大言不慚說是敵人逃跑。
烏支亥還是搖頭,這時候終於發現邊上的魏長樂,先是一怔,但瞬間顯出怒色,手臂抬起,刀尖已經指向魏長樂。
魏長樂卻是面不改色,冷冷看着他。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烏支亥冷聲問道。
魏長樂一愣。
怪事年年有,今晚特別多。
這烏支亥是不是腦子進水。
“你說的他們是誰?”魏長樂反問道。
“當然是剛才那些遊魂。”烏支亥刀尖距離魏長樂喉嚨咫尺之遙,“他們是不是梁國人?”
魏長樂皺眉道:“梁國人?你不知道他們是誰,為何.....會害怕他們?”
“害怕?”烏支亥大笑道:“誰說我們害怕?下次見到他們,要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
他雖然大笑,但笑聲中卻掩飾不住內心恐懼。
魏長樂抬起手,將對方刀尖撥開,淡淡道:“我們剛剛進入雲州不到一天,使團所有人都在營地。你說的那些遊魂,我們之前見也沒見過,當然不知道他們來歷。”
“我為何要相信你?”
“你既然懷疑他們是大梁人,就拿出證據。”魏長樂平靜道:“誰存疑誰舉證。是你懷疑,就該由你拿出證據。”
烏支亥頓時語塞。
“不過你若能告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也許可以幫你想想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魏長樂嘴角泛起一絲笑意,“你們是否已經和他們交過手?如果交過手,從對方的外形和兵器上,應該可以判斷他們的來歷。”
烏支亥緩緩收刀,搖搖頭:“我們沒有交手。”
“沒有交手?”魏長樂詫異道:“既然如此,為何會如此忌憚他們?”
烏支亥欲言又止,終是沒有多言,只是兜轉馬頭,揮手示意麾下眾騎兵返回營地。
回到營地之後,使團上下都是一臉茫然。
“龍驤尉,到底怎麼回事?”秦淵和馬牧迎上來,低聲問道。
欽使焦岩患病睡下,監察院那位孟司卿進了帳篷后,就一直不曾出來。
傅文君和白菩薩是隊伍中僅有的兩個女子,同在一隻帳篷內,途中也是十分低調,哪怕是用飯,也會單獨在一邊,如今在帳篷內也是悄無聲息。
“確實有人在追蹤他們。”魏長樂低聲道:“林子外出現幾個人影,不知什麼來路,但這支塔靼遊騎兵似乎十分忌憚。”
馬牧奇道:“塔靼兵兇悍異常,這是雲州境內,還有他們害怕的人?”
“我也奇怪。”魏長樂皺眉道:“烏支亥說沒有和那些人交過手,卻又畏懼異常,很是蹊蹺。”
秦淵瞥了烏支亥那伙人一眼,見他們又在篝火邊坐下,情緒顯然都很低落。
“看來他們不是偶然來到這裏,是被人追趕到此地。”秦淵低聲道:“我估計他們想要藉助咱們作掩護。”
話聲剛落,就見烏支亥已經起身走過來,衝著秦淵道:“你剛才說你是副使?”
“正是。”
“你們這裏有多少人能打?”烏支亥問道:“有多少帶甲軍士?”
秦淵反問道:“百長有何賜教?”
“再往北走,不到五十里地是懷仁縣城。”烏支亥道:“我們護送使團到懷仁縣城,你們可以在那裏補充物資。”
魏長樂和馬牧對視一眼,心中都是冷笑。
這烏支亥雖然粗猛,卻也頗為狡黠。
分明是畏懼那些遊魂,卻大言不慚說要護送使團。
這還真被秦淵說中,這支塔靼遊騎兵是想得到使團的保護。
秦淵自然不會說破,拱手道:“那就有勞了!”
烏支亥想了一下,才道:“讓你的軍士在附近巡邏戒備,防備有人偷襲。我的人馬這陣子巡查邊境,都很疲憊,他們都需要好好休息。”
塔靼兵們用過乾糧,也不和使團商議,鳩佔鵲巢,十幾人直接過去鑽進幾隻帳篷內,只讓兩三名兵士在帳篷外守護。
秦淵等人也確實不知那幾名遊魂的來歷,卻也擔心來者不善,會對使團產生威脅,當夜安排了人手嚴加戒備。
魏長樂想到焦岩患病,明日肯定是無法騎馬,使團也不可能留在這林中耽擱下去。
他親自帶人將一輛馬車的貨物勻出來,騰到其他車上,又對一頂帳篷做了改造,支在馬車上,如此就製作了一個簡易的車廂。
次日天蒙蒙亮,將焦岩扶上了車。
一夜飄雪,雪雖然停下來,但積雪更厚,行路更是艱難。
直走到黃昏時分,也就走出二十多里地,卻發現了一處小村子。
烏支亥還想多走一程,儘早趕到懷仁縣城。
但難得有這處村落紮營,總比在荒郊野外要好得多。
所以秦淵也不理會烏支亥,令使團就在村邊紮營,不進村打擾。
不過焦岩高燒不退,整個人一直昏昏沉沉,秦淵想着在村裡找一處房舍,讓焦岩在村內歇息一晚,便讓馬牧帶人進村先查看一些情況,找到地方之後,再將焦岩轉移過來。
馬牧帶了四名甲士進村,魏長樂也是跟上。
他其實很想了解一下雲州境內百姓的情況,正好經過這處村子,便想找村民打聽一二。
但幾人一進村口,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是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