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誘狼
慕湛霄徐徐走進天策營中軍大帳,任荻和易作普通軍士模樣的月晏等着帳中。
他低沉問:“情況怎樣?”
任荻道:“已經全部部署妥當。還有一個月便是冬狩之期,皇帝既然信任那個趙志彰,讓北衙禁軍負責此次冬狩守衛,那麼咱們就讓趙志彰頂這個彌天大缸。”
慕湛霄唇角微微冷漠勾起,深邃的眼眸中卻毫無溫度一片平靜。
冬狩……一切便是從三年前的冬狩開始。偃修利用一場同生共死的遇險接近歸旋、也接近了自己,從此踏上通往帝位之路。
三年前的那場蛇災本就疑點重重,可惜他數次派人到西泯和苗疆查探都沒有確切的消息。待知道偃修善蠱,他生過疑竇,但想着若當真是偃修所為當不會冒險自爆疑點。可等歸旋中了情蠱一切便都明白了,偃修所有的冒險不過是為了接近阿旋!必然是情根深種難以自拔方做出那麼多荒唐的事。
他倒不介意偃修踩着自己的肩膀往上爬,不過總不能由着他把自己踩死然後把自己的老婆帶到床上去。
一切既然是從南苑圍場的冬狩開始,那麼就讓一切也從那裏結束。
慕湛霄緩聲道:“偃修武藝不俗,不可掉以輕心。”
任荻道:“侯爺放心,而今萬事皆備,只待時機成熟必可一擊而中。”
是啊,時機成熟。
皇帝死了,天被捅了個大窟窿,一定要準備好石頭去堵才能不掀起滔天巨浪腥風血雨。
一塊石頭是站錯了隊的趙志彰,另一塊,則是一直未曾擒獲的司徒無恤。
想到這裏,慕湛霄眼中幽芒微微一閃,回頭望向月晏道:“這次圍場之事你就不必去了,從今往後你只有一個任務,便是無論何時何地保護好夫人的安全。”
雖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反覆謀劃過,不過還是需做好萬一失手的應對。
月晏面容微微一凝,垂眸道:“是!”
***
歸旋夜半醒來,卻見半邊床空了。仔細一看,只見外室有一個修長熟悉的身影在月色下寂寞無聲地徘徊。
“湛霄。”她掀開紅綃帳喊。
湛霄略微一頓,轉身從珠簾外徐步走進,目光如溫柔的月華傾瀉,並無半分寂寞之色,“把你吵醒了。”他柔聲問。
“湛霄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為何一直不睡?”
看着她如秋水般澄澈明凈的眼睛,湛霄沉默片刻,笑了,“是有些心事,我總覺得……司徒無恤就在京城。”
歸旋面色頓時一變,“真的嗎?如何得知?”
湛霄緩緩搖了搖頭,“捉了他不少手下,卻一直沒有他的確切消息。不過我覺得司徒無恤是個狂徒也是一個賭徒,與其總是這樣東躲西藏沒有出頭之日,不如到京城來搏一搏。這裏雖然危險卻也有許多機會讓他翻身,比如,你。”
歸旋獃獃半響,“你是說他會再挾持我威脅你。”
“有這個可能,而今西泯被大魏所佔,他完全可能以你為條件威脅我退兵。或者,”他笑了笑,“……他只是要你。”
歸旋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轉念道:“那他也可以直接以解開我的蠱毒為條件和你談判啊?這樣豈不簡單些?”
湛霄道:“說得是不錯,可我如何相信他是真的替你解了蠱?他又如何相信解蠱之後我不會殺了他。”
“呃……這個君子一諾不就好了。”
湛霄失笑,捏捏她的鼻子道:“信任只存在你我之間,至於我和他,只有兵不厭詐。”
歸旋又無語了,真是拿心如海底針的男人們沒辦法。
湛霄問:“對了,過幾日便是十五,你是不是說好要陪母親去相國寺上香?”
“對啊,你不想讓我們去……”說到這裏她腦中一閃,“或者想讓我們去,就像上次對付徐夫人那樣引蛇出洞?!”
“司徒無恤可不是徐夫人,即便要引蛇出洞我也不會讓你與母親親自上陣。”
歸旋搖了搖頭,“這個法子已經用過一次,司徒無恤肯定不會再輕易上當。他只有一次機會定然會慎之又慎。我想他若是在京城,定然潛伏在侯府附近窺視,沒有十拿九穩的把握他是不會冒險出手。”
湛霄眼中露出讚許的目光,“阿旋言之有理。”
她忽而慧黠一笑道:“我有一計,倒是十拿九穩可以引他出來。”
“哦?說來聽聽。”
“我呢還是常常出門,但不是侯府少夫人的模樣,而是易容改扮、喬裝出行。帶着隨從,後面偷偷跟着暗衛保護。司徒無恤現在定然已經把侯府內外的人摸得門清,突然出現這麼個人物,既不是當差、也不是做客,成日裏偷偷摸摸溜出來逛逛街就回來,我以前在岳寧也常常這般,他肯定會猜出那個人就是我,定會覺得有機可乘而伺機而動。”
湛霄點點頭,“計倒是好計,不過……不行。”
歸旋垮下臉來,“為什麼?!”
他雲淡風輕地拍拍她的臉蛋,“不為什麼。我夫人長得這般白嫩,可不是為了釣野狼的。”
“你!你……自己扮成那個隨從不就成了?你讓人先假扮成你的模樣去上朝或是去軍營,然後你再扮作小廝的模樣跟着我不就成了?”
湛霄目光微微一閃,軒眉道:“重點是我扮作小廝吧?”
歸旋壓着笑,也挑起眉,“你不會是怕自己打不過那個司徒無恤吧?最後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他從鼻腔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哼聲,解衣道:“睡吧。”
“喂……到底怎麼樣?!”
他點點頭,“還不錯。”
歸旋頓時得意起來,“那是,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當初那個司徒小人便說,我若是男子肯定也是一方英雄。”
湛霄掀被的手頓住,似笑非笑地瞅着她,“看來你們倒是互為知己。”
……完了,又撩翻醋罈子了,歸旋正想低着脖子準備想對策,下巴卻一下子被修長的手指捏住抬起。
他用讓人後脊發涼的目光把她的臉蛋上下打量一番,忽地“噗嗤”一笑鬆開手來,“你以為你若是男子,天下英雄還會這般對你拍馬屁、灌迷湯?”
“……!”
***
第二日,一玉面書生翩翩出侯府,後面跟着一木訥高個侍從。
歸旋一路游東玩西,偶爾不經意地瞟後面的侍從一眼,心情愈發愉悅。平日裏見慣了他丰神雋朗的模樣,而今這般平庸無奇唯唯諾諾倒也甚為新奇。見他手裏拿着大包小包的忽有些心疼,正好路過一間酒樓,歸旋駐足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牌匾便施施然走了進去。
歸旋要了一間樓上臨街的雅室,坐下點了幾樣招牌酒菜,對跟在身後的侍從說:“阿成,放下東西過來坐坐吧。”
“阿成”依言放下東西坐下。
小二上了茶水關門出去。
歸旋透過雕花窗戶看了一眼樓下,壓低聲音道:“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你說他到底發現注意到我們沒有。”
湛霄看了一眼眼前皎皎玉雪姿的少年,道:“你這副模樣,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歸旋一囧,太不低調了?可是她剛剛恢復容貌,再也不想扮丑了嘛。“……要不,下次再稍微灰頭土臉一點?”
湛霄一曬,“那倒不必,女子愛美人之常情,故意那般反倒刻意。”
“那要不我往人煙稀少的地方去去,找個湖邊脫個鞋洗個腳什麼的。”
湛霄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涼涼道:“你試試。”
歸旋暗暗吐了吐舌頭,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湛霄唇角微微翹起,忽然聽到一絲異動,眸光微微一閃。
歸旋又抿了一口杯中舒潤甘醇的六安瓜片,忽覺額頭一陣眩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