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劉之才獻策救魏
邯鄲縣令姓氏蕭,名澄,四十多歲年紀。
今日風輕日麗,好好的正在堂中悠閑讀書,忽從吏進稟:“劉之才求謁明府。”
蕭澄頓時沒了看書的興緻,眉頭微蹙,說道:“怎麼又來了!”
這從吏緊張地稟道:“敢稟明府,劉之才說他聞訊武陽賊李善道盡起其眾,步騎數萬,兵分幾路,已攻入魏郡!最北一路是前時入我郡境的王君廓賊部;李賊善道親率主力,攻打洹水。”
“他從哪聽來的風聞?本府怎尚未聞報?”
這從吏回答說道:“明府,劉之才說他有友在貴鄉,故李賊善道兵馬一動,他就很快獲悉了。”
蕭澄放下書卷,皺着眉頭,思忖了會兒,說道:“叫他進來吧。”
這從吏應諾,倒退而出。
不多時,一個身形瘦小,尖嘴猴腮,三十上下的士人,隨着這從吏入進縣寺院中,到至堂前。這從吏在下稟報了聲,蕭澄舉目望了眼,朝內招了招手,示意被從吏帶來的此人登堂。
這人略整了下襆頭、衣袍,邁開步子,登上階梯,到入堂中,叉手行禮:“拜見明府。”
“劉公,俺這是縣寺,不是你家。你三天兩頭的求見,也沒甚正經事稟,你說你是為何呀?”
卻入堂此士,便是那位在聽聞李善道麾軍入魏后,急來求見邯鄲令蕭澄的那位士人,亦便是代他進稟的那個從吏口中的“劉之才”。劉之才沒等來蕭澄請他起身的吩咐,自將身子站起,背着手,昂昂然地站立着,面向蕭澄,正色說道:“明府此訓,仆不敢聽。仆近日求見明府的次數是多了點,但每次求見都是有要事進稟明府的啊!怎能說是沒甚正經事?”
蕭澄嘆了口氣,說道:“劉公,你這幾次求見,每次來,說的都是請俺上書郡守、通守,請求調郡兵增援我邯鄲這事兒。俺也已對你說過,上書,俺已經上了,可郡兵不來,俺有何法?”
“明府,緣何仆懇請明府上書郡府、通守府,請調郡兵增援鄙縣?仆所憂者,正是一憂李賊善道已陷清河,接下來,他有可能會進犯我郡;二則,便是憂李賊善道亦有可能會進犯魏郡。不論李賊善道犯我郡也好,犯魏郡也好,鄙縣邯鄲地處要津,俱是重鎮,非得有重兵屯駐不可也!明府,仆之所憂何如?李賊善道現而今,是不是果真盡起其眾,進犯魏郡了?”
蕭澄說道:“劉公,李善道進犯魏郡的消息,俺還沒收到。退一步說,就算你的消息是真的,李善道他現進犯的也是魏郡啊,與我郡何干?與邯鄲何干?你今又來求見,是為何事?”
“明府!豈能說與我郡無關,與邯鄲無關?唇亡齒寒的道理,以明府之智,難道不知么?”
蕭澄說道:“劉公,唇亡齒寒的道理,本府自然是知。”
“明府既知,又怎說與我郡、與我邯鄲無關?試想之,魏郡若再被李賊善道攻陷,那李賊善道下一個要進犯的會是何郡?只能是我武安郡!而我縣邯鄲首當其衝。明府,事已急矣!”
蕭澄又嘆了口氣,說道:“劉公,要不俺這個邯鄲令,讓給你來做?”
劉之才愕然說道;“明府此話何意?”
蕭澄扒扒揀揀,從堆在案上的一堆公文中,找出了一個,示意劉之才近前,把這道公文遞給了他,說道:“你上次,……不,是上上次,五天前,對吧?你來求見過俺后,俺完全是按你的請求,給郡府又上了一道請求增援的書。這是郡府給俺的迴文,你且看看。”
劉之才一目十行,將迴文看罷,怒色上臉,恚怒說道:“怎能說無兵可調?郡治永年城,現駐有郡兵三四千,郡中人士對此誰人不知?三四千郡兵,怎麼是無兵可調?”
“這道回書,劉公,你仔細看了沒有?永年駐的雖有數千郡兵,然北邊襄國,主要是東邊清河,現已為賊域,由清河西入,過洺水,即是永年。郡府而下是自保不暇,又何來余兵與我?”
劉之才說道:“明府,之前郡府可以用這個理由不給明府調兵,現在呢?李賊善道親率其部主力,已經攻入魏郡,對永年來說,清河方面的威脅已然無有!現在可以調兵給明府了吧?”
“你先把郡府的迴文給俺。”蕭澄收回迴文,展了下被劉之才捏皺的地方,說道,“毛手毛腳,這是郡府的迴文,要歸檔的,瞅瞅,就看這一小會兒,你把它捏成什麼樣子了!”
劉之才又急又怒,說道:“明府!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意這點小事。”
“這是小事么?將來郡府查起,發現公文損害,治罪起來,誰擔此責?劉公,你來擔么?”
真是急驚風遇着慢郎中。
劉之才怒道:“仆敢問明府,是公文被損害的罪責大,還是邯鄲縣為賊所陷的罪責大?”
“唇亡齒寒的道理,劉公你說的不錯,但這個‘唇’,沒那麼快就會亡的!王德仁擁眾數萬,肆虐魏郡至今,已有多久了?魏郡諸城不仍是固若金湯?李大黃,驍悍之將;魏郡通守裴公,知兵之士,王德仁陷不了魏郡,李善道來勢再洶,也不見得就能將魏郡攻陷。劉公,不必太過着急。”不慌不忙地把公文平展好,將之重新仍回案上的那堆公文中,蕭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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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之才瞪大了眼,好像是聽到了不敢相信的愚蠢之言,說道:“明府,王賊德仁能與李賊善道相提並論么?薛世雄部三萬步騎,只一個晚上的功夫,就被李賊善道與竇賊建德兩部全殲;清河通守楊善會,我河北名將也,亦非李賊善道之敵,清河縣城被他十餘日冒雨攻克!於今,他盡起其眾,數萬步騎之多,數路並進而進犯魏郡,裴公、李將軍縱然知兵、驍悍,怕必也不是李賊善道的對手!明府啊,明府,魏郡的陷落,只在朝夕之間矣!明府怎尚能這般安穩?”
蕭澄與他講道理,說道:“劉公,魏郡之陷落,恐在朝夕之間,此是公之判斷。公有公的判斷,本府是不是也可以有本府的判斷?‘唇’未必很快即亡,此即本府之判斷也。”
劉之才楞着站了會兒,決定不再與蕭澄爭辯他兩人的判斷到底誰對,話直接進入正題,道出了他今日求見所為的目的,說道:“明府,仆與明府就魏郡失陷之早晚的不同判斷,姑且先不多說,但至少有一點,明府總該是同意的吧?便是我邯鄲南與魏郡接壤,則李賊善道的賊眾一進入魏郡,我邯鄲就極有可能會再遭兵災!尤其是在攻成安的賊眾,系王賊君廓所部的這一個情況下。王賊君廓此前就已攻過我邯鄲了!而下還更多了王君愕相助於他。”
“這一點,倒有些可能。”
劉之才說道:“既然明府也有此憂,同意仆之此慮,又清河方面對永年已沒有威脅,明府,那是不是明府可以再上書一道與郡守、通守,再次請求調郡兵增援鄙縣?”
“這道上書,本府可以上是可以上,不過在上之前,本府得先做一件事。”
劉之才問道:“敢問明府,何事?”
“且待本府打探清楚,確定是李賊善道已數路進犯魏郡,之後,本府才可向郡府上此書。”
劉之才怒道:“明府,仆適才已向明府稟得清清楚楚,李賊善道數路並進,已入魏郡,怎麼?明府不相信仆?”
“本府不是不信你,劉公,事關重大,本府得親自派人,打探清楚,這才可以。”
如果蕭澄不是邯鄲令,劉之才可能都要罵起來了,可蕭澄是邯鄲令,還得求着他辦事,沒辦法,劉之才只好忍住氣,說道:“明府若非要親自派人打探,那就敢請明府儘快派人吧!最好是今天就派。另外,就上書郡府此事,明府,仆有一個既救魏郡、亦是自救我郡之策敢獻。”
“何策?”
劉之才說道:“明府,仍是‘唇亡齒寒’此理,魏郡若陷,我郡必是李賊善道下一個的進犯目標。那該怎麼做,才能保住我郡安全?唯一之策,仆竊以為,只有急援魏郡!合我兩郡之兵,共敵李賊善道。若能將李賊善道擊敗於魏郡,則豈不就不但魏郡可救,我郡亦因之得安?”
“劉公,只把俺邯鄲令此職讓給你做,看來還不夠,本府幹脆給郡府提議,將通守此任,也讓與你做吧?”
劉之才聽出了蕭澄的陰陽怪氣,怒道:“明府,仆誠心獻策,明府何必一再譏諷?”
“劉公,郡兵不得出本郡的律令,你是不知么?不得朝廷旨意,誰敢遣郡兵出郡?合魏郡郡兵共敵李賊善道,你說的輕巧,卻是可知,朝廷一旦追究下來,將要掉的是誰的腦袋?”
劉之才說道:“明府,事急從權!總不能就眼睜睜地坐視魏郡失陷,然後危及我郡吧?”
“你的此策,本府是不會向郡府提的。不過,你若執意此策,本府可以給你出個主意。”
劉之才說道:“敢問明府,是何主意?敢請明府示之。”
“你,別再來求見本府了,今天,你就啟程,往永年去。永年縣城離邯鄲縣城也不遠,幾十里地,現下時辰尚早,你最晚明天就能到的永年。到了永年後,你自到郡府求見郡守、通守,將你此策,當面獻與郡守、通守,豈不為好?也省的你難免本府這個小小的邯鄲令矣。”
劉之才甩袖怒道:“明府莫不是以為仆沒有這個膽子,求謁郡守、通守么?”
“你的膽子,本府是知的,你當然是斷不會沒有此膽。”
劉之才說道:“仆今日就往永年!”叉手禮也不行了,隨便一揖,轉身大步出堂。
看着劉之才下了堂,從縣寺院中出去,蕭澄鬆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個擾人的傢伙打發走了。
自在堂上思忖了會兒,蕭澄乃令引劉之才來見的那個從吏擇選吏卒,去成安打探,瞧瞧究竟李善道派了多少兵馬,往攻魏郡。——劉之才進稟的李善道部已入魏郡的這個消息,蕭澄並非不信,但李善道到底派了多少兵馬進犯魏郡,這件事,蕭澄卻是需要再親自派人打探打探。
三日後,派去打探的吏卒風塵僕僕的回來,帶回了個令蕭澄大吃一驚的消息。
這個到成安打探的吏卒驚慌失措地稟報:“明府,成安縣城正被王君廓部圍攻,聞之,洹水縣城已為李善道所陷!李善道領率步騎數萬,已在向臨漳進兵!”
“三天前,劉之才來稟,李善道那時兵馬剛到洹水縣,才只三天,洹水縣城就失陷了?李大黃呢?還有裴通守呢?他倆沒有遣兵救援洹水么?”蕭澄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問道。
這吏卒稟道:“據小人探問,李將軍有援洹水,且是李將軍親率精兵往援,但是李將軍及其所率之部,尚未至洹水,洹水縣城已陷。”
“怎麼陷的?”
這吏卒說道:“此前的洹水賊率張升,現在李善道帳下。小人聽說是早在李善道率部出武陽郡前,張升就已提前派人潛進了洹水城中,待李善道兵到,內外響應,遂洹水縣城陷落。”
“出武陽郡前,已遣賊潛入洹水城中?”
這吏卒應道:“是,小人打聽到的消息就是這樣。”
蕭澄怔了片刻,令這吏卒退下,負手在堂內踱了會兒步,喚心腹吏員進來,連着吩咐了兩件事下去。一件是,上書郡府,把打探來的情況彙報上去,請郡府調兵增援邯鄲;一件是,命令偷偷地收拾行禮,做好如果魏郡失陷,李善道部北上來攻邯鄲的準備。
……
臨漳縣城,東二三十里。
一支數萬步騎的兵馬,正在向臨漳縣城開進。
數騎從行軍隊伍的前部馳出,順着官道的邊沿,奔向後邊的中軍位置。「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