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好容易擠出來,流連肚子裏咕嚕咕嚕亂叫,尋了個乾淨的飯攤一人吃了一碗素麵。路邊的攤子一眼望不到頭,都是些吃食首飾耍貨汗巾帕子茶葉花草之類。見劉媽和姜媽一臉向望的樣子,流連決定捨命陪君子,再去擠一趟,雖說腿已經累得直哆嗦了。

劉媽一直對老三淡淡地疏離着,老三要搶着會帳,劉媽便任由他開發了飯錢,他要背東西便任由他背着,對他的殷勤報以和顏悅色的微笑,十分坦然。柳葉兒可以裝傻,姜媽卻不能,夾在中間十分尷尬。姜媽有心帶柳葉兒到一邊去,劉媽卻寸步不肯離開柳葉兒,正色道:“老爺把七小姐交給咱們倆,要是七小姐出一點差池,咱們的差事還要不要?”姜媽跟老三沾點兒親,差事也是老三薦的,一心想促成劉媽和老三,聽劉媽這麼說,也只好訕訕地陪着笑。姜媽不傻,一個月四吊錢的差事可不是好找的,流連感覺尷尬癌晚期了。

突然,姜媽抻了抻劉媽的?子,小聲說了句什麼,頓時二人如臨大敵,擁着柳葉兒離開此地。老三尷尬極了,偏地上也沒條縫,只好硬着頭皮跟冷冰冰的楊寡婦打招呼。

楊寡婦幽怨地盯着眼前這個男人。老三是楊寡婦的茶水攤上的貴客,二人打得火熱,老三趕車掙的幾個錢一大半貢獻給了楊寡婦。大牛死後,幾個相好的光棍踴躍幫忙,這個男人卻選擇了迴避,楊寡婦不傻,自然明白他的用意,況且彼此之間沒有婚約,楊寡婦也無意嫁他,彼此一拍兩散也沒什麼了不起,走了穿紅的自會有穿綠的來,茶水攤又不是靠他養活,只是楊寡婦咽不下去這口氣。

“三哥也是來上香嗎?”楊寡婦的話酸溜的。

“楊家妹子也是上香來的?”

“大牛今天二七了,我沒錢給他做法事,就尋了個師父給他念念經,讓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楊寡婦有點哽咽,“三哥這幾天怎麼也不過去喝茶了?”

老三腹誹道:你從我手裏少說也弄了百十吊去,還敢跟我哭窮!嘴上卻不能亂說,滿臉同情地嘆息。楊寡婦見他裝孫子,氣不過問他道:“可是三哥嫌棄我寡婦人家晦氣?要不,就是尋下可心的人兒了,啥時候辦酒席?”楊寡婦將老三對劉媽的曲意逢迎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拿話刺他。

老三見楊寡婦牛皮糖一樣只管死纏着不放,又怕劉媽計較,急於脫身,應付了幾句就要走,楊寡婦心裏更酸了。楊寡婦開了個茶水攤,生意倒也不錯,養家餬口沒問題,可她偏不肯本本分分地干,藉著茶水攤邀人來押寶賭錢,自己抽頭兒,生生搞臭了名聲。她看不上老三,可老三要從她身邊溜走卻不是她能容忍的!楊寡婦暗罵那劉媽不過是個干粗活的女傭,粗手笨腳不說,拿什麼跟我比!臉上卻笑着說:“我做了青糰子,三哥明兒去嘗嘗!”

老三不敢接招,只嗯嗯地應付。楊寡婦不肯放他走,忽而大驚小怪道:“三哥,你的鞋哪家買的?怎麼這麼……”難看二字雖沒出口,臉上卻寫得清清楚楚。

“七小姐學着做的,我不講究這個,有的穿就行!”

“七小姐?噢~就是長生家那個喪門星,真不易,都會做鞋了!哼”

老三真的無語了。抓了個空告辭了。楊寡婦望着老三的背影喃喃罵道:“趕緊去吧,那大腳片子跑得快,去晚了就跟別人跑了!”

日頭已偏西,回程車上擠了許多,人人一個大包袱,個個都腰酸背疼的。流連直接將包袱提到了上房屋,將一柄斑竹骨子金絞釘的川扇恭恭敬敬遞到霍老頭手裏,說:“乾爹,您的。”又扯出一條玫瑰紫的抹額奉與了老太太,老兩口子互相對望一眼,老懷大慰!接着流連取出一顆蜜蠟扇墜和一小盒綾絹鬢花兒,一個魯班鎖,一個彩漆壽星扳不到兒送到六姐面前,六姐用娟子掩了嘴,笑道:“算你有良心,爹娘沒白疼你!”說著話,六姐從自己包袱里取出一盒口脂一盒胭脂塞進她手裏,笑道:“大姑娘了,以後得學着打扮自己了!”霍老夫婦給了流連一條嫩黃的汗巾。流連又把一打素緞手帕分給劉媽和姜媽,笑道:“這些日子兩位媽媽辛苦啦,拿去擦擦汗吧!”兩人驚喜地互相看看,忙道謝。流連含着笑又拿出兩盒椒鹽的酥皮餡餅放在桌上,對霍老頭說:“乾爹,這個給外院的人嘗嘗。”老頭兒樂得哈哈笑,促狹地問道:“那你呢,你給自己買了什麼?”流連一愣,指着最後一包蜜餞說:“我吃這個就行!”小虎兒和長哥兒早就摳開紙包將紅紅的海棠蜜餞塞進嘴裏,長哥兒酸得眯着眼口水流了一片,小虎兒更是緊緊護住這包蜜餞,哪兒還能拿到手,眾人忍俊不禁,姜媽湊趣兒道:“七小姐,你這蜜餞買得不好,會飛!”逗得屋裏人笑成一團。

熄燈后,老太太還在感念柳葉兒懂事兒仁義知道心疼人,霍老爺嚴肅吩咐老太太,切不能如此下去,“她是個孤女,你我能看顧她幾天?以後要是嫁到個仁善的人家還則罷了,要是嫁個厲害的,她怎麼能禁得住!到時候上有公婆下有妯娌,手再這樣松,幾天就讓人把東西算計光了!”話雖這樣說,老頭兒心裏其實美滋的,東西不在貴賤,禮輕情意重,養女能給他東西,老頭兒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滿足。剛立夏,還不到拿扇子的時候,略遺憾。

六姐拿着扇墜兒翻過來倒過去看,錢學文有點兒委屈,又不好因為一點點小事兒得罪娘子,只好把扇墜兒“贈送”給了自家娘子,六姐滿意地點點頭,“色兒太艷了,不適合男人,小七眼光不行。”學文昧着良心點了點頭。

西屋裏,劉媽看着幾塊帕子出神,帕子潔白光滑柔軟,是好東西,看看帕子又看看熟睡的柳葉兒,一陣心酸。

流連累壞了,睡得極安穩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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綉鸞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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