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放州城一天比一天繁華熱鬧。
西瓜下來時,天真的熱起來。信王吩咐流連去庫里查看一番,弄些好菜,預備招待貴客。原來是京里要來人查驗一番。流連沒好氣地吐槽幾句,信王聽得高興,不過他還是叮囑流連好好燒幾個稀罕菜。流連皺起鼻子,信王看着有趣,捏住她的鼻子搖了搖
相對而言,吃幾個菜是最簡單的事兒,有流連,別人根本不用操心。流連在燈下推敲宴客的菜單,信王過來從後面摟住她,貼着她的臉頰,嘴角蹭他的耳垂。流連素來怕癢,歪頭嬌笑着躲。信王把菜單從她手中抽出,將她打橫抱起,壓到床上。這一段時間,信王基本住在流連屋裏,流連有時不舒服,他把手搓熱,給她揉肚子——無論哪裏不舒服,最後總得落實到肚子。偶爾,兩個人慪氣,流連蹬鼻子上臉地趕他,他也涎着臉不肯走,幾乎天天晚上都要伴着流連。在他旁邊流連睡得很香。他很想把流連搬到正院兒他的屋裏,流連卻不肯,東拉西扯找了許多借口。後院裏除了保才偶爾來找東西,輕易不會有人過來。若不是真有軍情要事,保才絕不會打攪他們的,別人更不敢來老虎頭上拍蒼蠅,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如膠似漆。
客人是個乾瘦的老頭兒,個子高高的,灰白的頭髮,一臉皺紋。他後面跟了兩個保鏢和一個矮矮的胖老頭兒。保才和狄平對來客十分恭敬。很明顯老頭兒認識他們倆,他伸手拍拍狄平的殘臂,不過到底沒說什麼。
流連前世見過不少高官,知道當官兒的人的臭德性,因此,這個京官兒的接風宴會辦得富麗繁華。流連沒打算出席這樣高級的晚宴,奈何王爺把她扯進屋裏,三兩下就扒光了衣裳,虎視耽耽,流連也只好穿起床上擺着的一套真紅輕綃窄袖衫子,鵝黃百花裙,罩一件秋香色廣?暗如意紋金線鶴銜芝外裳。流連不是不喜歡漂亮的衣裳,但是這套衣裳的華美程度超出了她的認知,而且這顏色……
信王又招呼了一聲,兩個捧着首飾的老婆子進來,七手八腳替流連重梳了頭,插戴起來。流連看着鏡中那個比她結婚那天還要富麗堂皇的影子發楞。
流連縮着腳不肯往外走,信王附在她的耳邊小聲蠱惑:“乖寶,只要你幫我應付過今晚,這套衣裳就送你了,很值錢的!起碼能賣五百兩銀子!”流連得寸進尺地摸摸頭上的釵子,“好好好!這些首飾也歸你!”
後來流連才知道上當了,倒不是這套衣裳不值五百兩,而是這放州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太太沒人敢買這套衣裳。人家赴宴的禮服都是紅的或是綠的,年紀大一點兒的藍色褐色也不是不行,哪一個都不嫌腦袋礙事兒,硬穿黃的惹禍。就好比老百姓要蓋房,三間或五間基本上隨你的便,就算蓋成七間也沒人來搭理你,但你要是官員,那就不行了,該三間就得三間,絕不敢隨便蓋成五間。同理,戲台上穿着龍袍亂竄無所謂,戲台下誰敢?所以,流連明白過這個道理后,險些被氣死,終究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晚宴在王府東側蓋成不久的大食堂。信王一直緊抓着流連的手不放,流連惱火道:“我還能跑了不成!”對於她的抗議,信王嗤之以鼻,“你這種人,難說!”
守門的侍衛高唱:“王爺娘娘到!”所有的來客肅立歡迎。流連知道無路可退了,只能認倒霉,硬着頭皮與信王攜手進了這個放州最大的名利場。
信王很有腔調,他一隻手舉至耳前頻頻輕搖,和顏悅色地與每個人點頭,另一隻手死死攥着流連不肯輕易放手。一眾馬屁精不住口地稱讚“恩愛”、“般配”。
信王的位子在最裏邊兒,好容易才坐下,好死不死,這個該死的還要撩她,一隻不知好歹的爪子幫她正了正釵子不說,居然又親昵地拭過她的唇邊。流連啥時候脾氣這麼好過,張口便咬住了這隻該死的臭爪子。不得不說,也就是信王,換一個人肯定得“嗷兒”一聲跳起來,信王沒有,他不動聲色地湊近悄咪咪道:“鬆開!否則我就要親了!”流連悻悻地鬆開。信王回頭吩咐侍衛,“給娘娘端一碗冰鎮過的酸梅湯來,我要熱茶。”
狄平陪着京里來的人一同進來坐下。講話、歌舞過後,晚宴進入高潮:外面放起各色紛飛的煙花,放州到底不同京里,就有那性子不好的跑到窗邊,仰着頭看得不亦樂乎。
流連是個有教養的人,她很想趁機溜出去,但是不行,旁邊的這個人守賊一般,自然不好行事。
流連不知道京里的這位來人是誰,除了保才和狄平,別的人也大都不知道。保才和狄平嘴死死的,半個字兒也不敢亂吐。這個人是當今皇上,如今太子監國,他在出巡時溜過來了。本來他們父子基本上已經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了,但是老頭兒自己跑過來了,他要嘉獎這個兒子。流連不認識這個人,這個人對流連卻是如雷貫耳。流連無論如何都進不了皇室,但是這個兒子硬是扯着她不放手。
皇帝老了,他年輕時也不是個安分守己的王爺。皇帝很想把皇位傳給信王,可惜的是信王的母家沒人,單憑一個小小的昭烈公主,扶不起他。現在的信王,側着臉看旁邊的流連,滿面的笑,還有什麼可說的呢?皇帝忽然覺得好累,那個美好的人兒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了,那會兒自己乍得帝位,忙得焦頭爛額,妙人兒永遠都會在後宮等待自己,有時她便伏在桌子上睡著了,燭光在她臉上跳躍。皇帝捨不得叫醒她,便抱她回床上。皇帝想破頭也沒想起信王當時在哪裏,女人半夢半醒中哼啷幾聲,倚在他懷中睡著了。
女人死去的時候,皇帝差點兒沒緩過來,不明白好好的人怎麼就不行了。信王傻傻地跪着,他其實是保才護衛着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