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設局陷害
初冬。
華國北城。
霍家蘭庭門外。
一個衣着單薄的少女跪坐在那裏,此刻她玉軟花柔的臉上,星眸低垂,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通體純白的紗衣長裙纖塵不染,輕輕鋪散在積了一層落雪的地面上。
綽約多姿,宛如降臨人間的天姝仙子。
衣着統一的下人每每路過身邊,都忍不住對其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時忬充耳不聞,彷彿那些人口中描述過的“殺人犯”“心機女”“賠錢貨”“倒貼也沒人要的臭婊子”,都與她毫不相關。
她人住進霍家已有一年。
一年前,也是這種天氣,朔風凜冽,銀裝素裹。
她好不容易在北城華安街頭,遇到了讓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繞的男人。
她義無反顧,哪怕舍下眼前擁有的一切,也要跟他回家,男人被纏的沒法,只好以“表侄女”的名義帶她入住蘭庭。
如她所願,在她兩個月來殷勤地討好獻媚下,男人勉強點頭答應,說他們可以試着在一起。
他說好的,只要她聽話,他就娶她;他答應過,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信她。
為什麼?明明一切都是說好的…
想到這裏,時忬緩緩閉上眼睛,心中千絲萬縷的痛意,令她情凄意切,哀哀欲絕。
如今,他違背誓言,要娶別的女人也好;那女人假意親近,不懷好意,設局陷害也罷。
為何時家,卻要因此成為她“損人害己”的代價,被他殺了又殺。
半個月前,霍家正房未來的少太太,鄭家二小姐鄭雨嫣,突發車禍,被撞成植物人,躺進重症病房,生死未卜。
而一切所謂的有力證據,卻全都指向對此一無所知的時忬。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個令人心碎的夜裏,男人高高在上,冷若冰霜,一心要與她恩斷義絕時,說過的話語。
他說:“時忬,你真惡毒。”
“誰能想到這樣一張清純的美臉下,藏着那樣一顆齷齪的心臟。”
他說:“你害了我最愛的女人,這輩子,你都別想再靠近我一步。”
“因為你不配。”
是啊,她鄭雨嫣冰清玉潔,盡善盡美,而她時忬,不過從頭到尾都是個可有可無的女配。
如今再一出事,她這個女配更是順理成章,被人扣上了“惡毒”的標籤。
這天底下沒有人比她更賤!
她連自己都這樣認為。
她害了時家,害了所有人,她認為已是最壞的結局。
無奈哥哥時央是個暴脾氣,他行事衝動,處事莽撞。得知時家上下,皆是慘死在霍家手裏,他趁夜偷襲,企圖殺進蘭庭,不料被人逮個正着,鋃鐺入獄。
時忬清楚,這一切,都是她一意孤行的後果。
如果她一開始沒有走進霍家,沒有選擇跟他在一起,沒有結識鄭雨嫣,沒有得罪霍家的當家主。
那麼或許這些,就都不會發生。
她已經失去了父母,親手葬送了時家,她不能再沒有哥哥。
她人在這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雙腿雙膝早已疼到麻木,失去知覺。
可她不為別的,她只想求那人放哥哥一馬。
為此,她情願付出所有的代價。
正如最初,她固執地非要到他身邊來一樣,趕都趕不走。
“時忬,你這又是何苦呢?”
梅微在僕人的攙扶下,婷婷裊裊地朝她走來。她身上披了張酒紅色的裘毛皮草,內里搭了件淡黃色的繡花旗袍。
墨發高盤,墜了個簡約的珍珠髮飾,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已快年過50的中年貴婦,反而像是某位裝點精緻的富家千金。
她模樣甚美,姿容俏麗,一雙鳳眸嬌而不艷,流溢着神韻芳華的光彩。
她人到時忬面前,半蹲下比例勻稱的身材,皮草順勢滑落在地,她不甚在意,抬手搭在時忬瘦小的肩膀上,和顏悅色。
她是正房霍政通的髮妻,金尊玉貴的霍家大夫人,是他的母親,也是這裏為數不多,願意跟她好話好說的人之一。
“時忬,我曾經說過,你是個很好的姑娘,但你不適合九州。你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強行走到一起,只會讓你們彼此都受到傷害。”
梅微扯過地上的皮草,不計前嫌,就往時忬凍到微微發顫的身上套。
“聽伯母的話,起來吧,九州他是不會見你的。裝睡的人你叫不醒,你又何苦為難自己呢?你若真想保住你哥哥,就離開霍家,走的越遠越好,至少這兩三年,不要回到北城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媽。”
伴隨一道刺耳的急剎聲傳來,一輛私人訂製款“勞斯萊斯·州寂”,穩穩橫在兩人身前。
打斷了梅微對時忬的好心探望,也打斷了少女正要說出口的話。
掀了下眼皮,時忬自出事與他分手過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男人這張熟悉的俊顏,他依然那麼惹眼,以至於每次出場,都是人群中難以忽視的焦點。
裁剪得體的手工藏藍色西裝,罩在他肩寬臀窄的高大軀體上,長身玉立,氣宇軒昂,清爽幹練的商務中分頭,打理的井然有序,一絲不苟,未經半點嚴寒的風霜。
劍眉高挑,鼻樑英挺,性感薄唇微微一抿,那雙邪魅誘惑的茶色瞳眸,斥滿輕視與譏諷。
“她這種人,是自作自受,您無需同情,我送您回去。”
話落,連同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皮草,也被兩根長指漫不經心地挑起,脫手而去,丟出老遠。
就…這麼嫌棄她嗎?
時忬自嘲地扯扯嘴角,也是,不來這裏,她也就不會知道。
原本能被他霍九州放在心尖上寵愛的女人,從來也不是她一個殘花敗柳,能夠輕易高攀的起。
正如整個北城都知道,時忬愛霍九州這件事一樣。
他霍九州最後昭告天下,即將娶回蘭庭側院的女人,卻是鄭雨嫣。
多麼諷刺的一廂情願!
兩人無情離去,漸行漸遠,時忬也收回不該再做任何留戀的視線。
北城的冬很冷,寒風刺骨,滴水成冰,可再冷的天氣,都不及時忬此刻,心涼的萬分之一。
她到底是在期盼些什麼呢?
是男人向來少有的關心?是對她突然轉變的堅信?
時忬又笑。
這怎麼可能呢?
他從來就沒有給過她一點愛,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