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更07――生死一話
一抹暖陽從上方的小窗戶透進,風從窗口吹進,拂動了溫十香的髮絲。坐在乾草堆里,一縷惡臭傳進鼻間,她的目光獃滯的看着前方,雙手抱着膝蓋坐着。
隔壁牢房裏的女子與她相反,儘管入獄,臉上還掛着笑意,目光挑釁的看向溫十香。
“沒想到啊,今科狀元竟然也被關了進來!”
嘲諷的女音傳進溫十香耳里,她慢慢抬頭看了那人一眼,漠然道:“看起來你應該感到榮幸!”怎麼說她也是史上第一個女扮男裝,高中狀元的女子,正所謂巾幗不讓鬚眉,溫十香自認比世間多數男兒要強。
隔壁那人正是江采禾,被流清他們帶回來后,便直接關進大牢裏來了。
“我爹爹會救我!”她自信滿滿的道。畢竟現在溫十香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江刺史貪污餉銀,為父翻案的路她才走了一半,竟然就被關進了這大牢裏。
溫十香不再理她,只是定定的看着前方,心底還在擔心百里辭的傷勢。不知道他醒了沒有,流清說過若是他醒了,會通知她的,但是現在她被關在大牢裏,怎麼通知?
現在沉下心來想想,其實每一次百里辭受傷的時候,她也沒有呆在他的身邊。就好像在她最需要的時候,他不在一樣。但是這一次,百里辭卻是趕到了!
十香抱緊了膝蓋,目光溫柔了些許,儼然已經忘了自己犯的是欺君之罪,重則是要斬頭的!
“皇上駕到!”尖細的聲音傳來。
溫十香與江采禾皆是一驚,溫十香驚訝是因為宿白竟然會來這裏;江采禾則是因為第一次面見皇帝!
當身着龍袍的荊宿白步到溫十香的牢門前時,一旁的江采禾瞪大了眼。只因這位皇上,竟然是浮香書院玄字班的宿白!
荊宿白的目光卻是徑直落在十香身上,此刻她身上穿着囚衣,長發散下,臉上也沒有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那張俊俏的臉一如當年。眉若柳,微微蹙着。
五年不見,她只不過易容一番,他竟然沒能認出來。不僅如此,百里辭明明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偏偏沒有告訴他!
溫十香蹙着眉,只因她現在身處牢中,都是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若是就此被斬頭,那她一輩子都會留有遺憾,一輩子都會埋怨他!就算是自己欺騙在先,但是為什麼女子就不能做官呢?這到底是什麼破規定!
“你還真是讓人驚訝!”終是宿白先打破了沉靜的氣氛,他的唇角微微揚着,因為眼前的溫十香完好無缺,她的樣子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堅強。
溫十香卻是一笑,撇開頭去:“皇上才是,簡直讓人大吃一驚!”同窗那一陣子,他倒是隱瞞的很好,後來忽然失蹤,一聲不吭的離開。明明身為太子,卻是眼睜睜的看着溫華方被誣陷。他們不是朋友嗎?當初其實最有能力幫助她的,應該就是宿白。
宿白自然聽出了她話里的諷意,心下淡淡落寞,唇角依舊揚着:“而今你犯了欺君之罪,朕該怎麼罰你呢?”他說這話時,面色十分和善,語氣也十分溫柔。
溫十香回頭,愕然的看着他,忽的想起了什麼,問道:“百里辭怎麼樣?醒了嗎?”
一剎肅靜,宿白的心裏就像被人颳了一刀,微微發痛。他沒想到自己好心好意來探望她,偏偏溫十香關心的卻是那個當初在婚禮上棄她而去的男人。
“尚且昏迷着,不過太醫說沒什麼大礙了。”他淡淡回道,看見溫十香鬆了口氣,心下卻升起一縷不滿。
“那就好!”她自語着,爾後又看向對面的荊宿白:“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她這一問倒是問住了荊宿白,要處置她,要怎麼處置她?當真斬了她的腦袋?
十香的目光瞥了一眼隔壁的江采禾,忽的在宿白面前跪了下來:“罪臣有一事相求,請皇上恩准!”
她的舉動,驚住了宿白。他看着她,淡淡道:“什麼事?”
“請讓罪臣將溫太師查清楚,到時候罪臣便任由皇上處置!”即使是砍頭,她也願意,只要等她把溫華方的案子查清楚。
她的話不僅讓宿白為之震驚,就連一旁的江采禾也微微一驚。
溫十香卻抬頭,目光誠懇的接着道:“罪臣查到,此案與江刺史有關,還請皇上下令,先將江刺史扣押起來!”
“溫十香,你無憑無據的憑什麼扣押我爹?”江采禾蹙眉,怒意盎然的看向她。
十香卻是一笑,揚眉:“誰說我沒有證據?你不就是最好的證據嗎?別忘了流清抓回來的那些人,其中那個名叫阿四的雖然死了,但是五年前,就是他玷污了戴綾羅的清白吧!五年前也是你們綁架了戴綾羅,不是嗎?”這些事情都是江采禾親口告訴她的,想必當時她定然以為溫十香必死無疑,誰知道計劃向來不如變化快!
江采禾的臉色一變,卻是故作鎮定的道:“這件事沒有涉及家父,都是我一個人指使的!”
“想一個人擔下所有的罪名,你倒是個孝女!不過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能耐,你一個人?你一名弱女子,貪污那麼多餉銀做什麼?”溫十香步步緊逼,當即氣得江采禾一陣臉紅。
倒是門外的宿白,被兩人給忽略了!
男子額上劃下三條黑線,面對溫十香的無視,他只能道她膽子不小。明明犯了欺君之君,難道不應該求他嗎?至少也裝一下害怕,求他饒她一命不是嗎?
“朕今日是來錯了!這就回去下聖旨,三日後罪人溫十香,當眾問斬!”他說著,便甩袖欲走。
溫十香這才回過神來,微張着嘴看着那身影,急忙爬起身來:“等一下!皇上您是昏君嗎?”
這話出口,宿白的臉色變了一變,回頭看着她,眉眼挑了挑。
溫十香也發覺了自己的莽撞,訕訕地道:“我只是為了替我爹伸冤,小小欺瞞你一下。當初你對我們大家隱瞞身份,欺騙我們,為什麼你還活得好好的?”
“放肆!”宿白輕喝,看了一眼旁邊的江采禾,頓時覺着臉面有些掛不住了!
溫十香果真還是溫十香,天不怕地不怕,他真想一怒之下斬了她算了!
十香卻是較真了:“我說的是實話,為什麼就准你欺騙大家,不准我欺騙你?再說了,我也是憑着自己的本事考上狀元的。你當初不是誇我見解獨到嗎?不是也說我是國之棟樑嗎?”
“自古以來,可沒有女子為官的先例!”
“先例是可以開的,你既然是皇上,只要你下旨,國家定然會有更多棟樑之才!”她是一直覺着女子不比男子差。
宿白被她說得一愣,當即紅了臉,“不要胡鬧了!”
“我沒有胡鬧!”溫十香回道,忽的平靜下來,慢慢蹲下身去。她只是想為爹爹翻案,這有什麼錯?難道冤枉忠良,任由壞人逍遙法外嗎?宿白的腦袋,為什麼就是不開竅呢!
其實荊宿白卻是為她着想,就是因為她接手這個案子,才招來了殺身之禍。反正溫華方的刑期也快滿了,過一段日子他下旨將他召回來便是了。
溫十香卻是一心想為溫華方討一個公道,她不會讓他一生的名聲就這麼毀掉,明明就是清正廉明,為什麼會變成貪官的?後世人會怎麼看?史書上又會如何記載?
“皇上,這件案子您已經交給微臣和溫大人了!君無戲言,莫非皇上想反悔不成?”
突然響起的男音,頓時驚住了幾人。
溫十香抬目,驚喜的看向聲源處。只見一個身着白衣的男子,正雙手環胸靠在不遠處的牢門上,唇角掛着淺淡的笑容,眼裏卻蕩漾着不容忽視的認真。他的俊臉頗為蒼白,唇瓣也是毫無血色,整個人都閑得十分薄弱,像是大病了一場,尚未康復一般!
宿白回眸,看着那人,不禁蹙了蹙眉:“皇叔醒了!身體不適怎麼還跑這裏來了?”
那人正是百里辭,他醒過來時,便聽流清說溫十香的身份暴露了。也顧不上身上的傷,便過來看看她,誰知荊宿白竟然先他一步來了。
“微臣沒什麼大礙,只是放心不下,過來看看。沒想到皇上也在此!”他笑着,緩緩站直了身體,踱步走近。
溫十香的目光一直追隨着他,打量着他的臉色,目光也滲出些許擔憂。百里辭醒過來了,她心底的石頭也算是落下了,只要他還活着,那就好!
“儘管溫大人欺瞞了皇上,但是她的才能卻是有目共睹的。皇上為什麼不試試讓她將案子查下去,說不定這幾年來,咱們破不了的案子,她卻破了呢?莫非皇上不想摸摸大臣們的底?”他前面的話說得十分大聲,但是後面幾句,卻是覆在宿白耳邊說的。
雖說宿白已經登基兩年,但是朝中百官,哪些官員相互勾結,他卻尚未摸透。貪污的事情,想來不止江刺史一人,不知他身後可是有什麼更硬的後台!
宿白抬目看了看溫十香,她的目光卻是落在百里辭身上。心間升起一股失落,卻是無可奈何。他本就是來饒恕她的,如今倒是讓百里辭撿了個人情。
“今日先如此,待朕思慮兩日,再做決定。”宿白說著,轉身便要離去。
溫十香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陣狐疑。一旁的江采禾臉色也是十分難看,本以為溫十香犯了欺君之罪,必然是死定了,怎知當今皇帝竟然是宿白!只怕現在要留在這牢中的不是溫十香了,也許是她!
百里辭看了一眼蹲在門邊的溫十香,溫柔的目光落在她披散的長發上,不禁步了過去。
看他緩緩蹲下身來,溫十香的臉色微微一紅,卻是正視着他的雙目。
百里辭笑笑,抬手替她將額前的頭髮,撓到耳後:“你放心吧!沒事的,皇上不會砍你的腦袋。”宿白的心思,他最為了解,宿白對溫十香的感情,就如他一樣。所以他們都不會希望溫十香出事,只是群臣那裏還需要一個交代。也許經了這件事,還真能為國家添些棟樑之才呢!
十香卻是在擔心他的傷勢,看他一臉蒼白的模樣,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要緊?”其實她想說,幹嘛不好好在床上躺着,跑到這臭氣熏天的牢房裏來幹什麼!其實她多想恨他,但是心底就是恨不起來。
他抱着她細吻的一幕,他的眼淚落在她的脖頸上那一幕,她始終無法忘懷。
“沒事了,等你出獄,說不定就好盡了!還想趁此機會,騙騙你的同情心,卻叫那小子毀了!”他說著,眉眼彎了彎,笑得十分開懷。
溫十香卻愣住了,心裏泛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只是她真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百里辭,你真是笨蛋。”
“是嗎?那你豈不是笨蛋教出來的學生?那就是連笨蛋都不如了!”
“懶得和你說,我現在還恨着你呢!”
耳邊傳來他們兩人說話的聲音,江采禾抬目,掃了一眼旁邊的兩人。不禁想起了當初的自己,她也是一樣,那麼喜歡那個男子。其實溫十香說得對,他的死其實怪她。若不是她強迫他休妻,也許他不會跳河自盡。
這麼多年,她不肯承認是自己逼死了他。便一直怪着溫十香,像是逃避一般。
——
轉眼,三日便過去了。
溫十香步出大牢時,伸了一個懶腰!剛剛深呼一口氣,便被猛然撲上來的簡葉,抱了個滿懷!
“小姐!您嚇死奴婢了!”她說著,略帶哭音。
溫十香愕然一陣,爾後回抱着她,撫着她的後背輕笑:“沒事,我不是好好地嗎?”她說著,目光看向不遠處,只見百里辭正輕搖摺扇,含笑望着她。只是他身邊跟着的流清,面色不太好。
“恭喜溫大人出獄,不如去吃個飯,去去晦氣!”百里辭步上來,眉目一彎。
溫十香見他臉色已經恢復了,身子也十分硬朗,看起來他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既然如此,她也該恢復常態了!
“王爺的心意,微臣心領了!不過微臣與王爺的關係似乎還沒好到同在一張桌上吃飯的地步吧!”她說著,含笑挑眉。只見那人的腳步一頓,輕搖的扇子也頓住了,顯然面對溫十香忽然的冷漠,十分訝異。
“我們回去吧!這幾日可想念你親手燒的菜了!”十香說著,攬過簡葉的肩膀,便拉着她轉身離開了。
剩下愣在原地的百里辭,一陣莫名。他莫非,又做了什麼惹溫十香生氣的事嗎?為什麼前兩天見面還好好的,現在又突然這樣了?
——
回到府中,溫十香片刻未歇,便坐在書案前,將整個案子梳理了一遍。然而,皇宮中御書房內。宿白卻坐在龍案前奮筆提書。
“啟稟皇上,王爺求見!”衛公公來報。
宿白停下筆,抬頭看了他一眼:“跟他說,朕現在很忙,不想見他。”
“可是皇上,王爺說是為了溫太師的案子來的。”
剛剛埋下去的頭,又再次抬了起來:“讓他進來!”
衛公公折身出去,不一會兒便見百里辭邁進屋裏。
宿白看他的目光十分不善,就連語氣也頗為不善:“溫大人都出獄了,皇叔怎麼還有閑情來朕的御書房?”
百里辭輕笑,自然聽出他話中的深意。
“莫非皇上對十香,依舊念念不忘?”
“朕乃一國之君,豈會在意那些兒女長情!”
“是嗎?那就好!”百里辭笑笑,步到他面前:“我私下遣人查過江家,這些年來江家名下倒是開了好幾家錢莊,就連長安里一小半酒樓都是江家名號。”
“不可能,之前我已經派人查過了,哪裏是江家名號!”宿白蹙眉,狐疑的看向那人。
百里辭挑了挑眉,笑意略深:“皇上做事都是光明正大的查,誰那麼笨,會讓你知道?微臣做事,相比皇上,自然不那麼光明磊落,但是效率嘛!可要高很多!”他說著,得意的挑眉。
宿白只覺一陣惡寒,看着眼前的百里辭,只能暗自慶幸,這人當初沒想過要奪皇位,否則、、、、、
“如今,證據已在手,請皇上下旨,查封江家。”他忽的正經起來,面上一派嚴肅。
宿白愣了愣,沉思了片刻:“江刺史一個人豈能掀起這麼大的波浪?看他也不像膽大的人!”
“當然不止他一個人!”百里辭突地一句,引得宿白一望。
只見那人的臉上再次浮起深深地笑意,一副狡猾模樣。他心下狐疑,猶豫着問道:“莫非皇叔知道,幕後黑手是誰?”
幕後黑手嗎?
百里辭笑笑,拱手向他道:“還是先請皇上下旨,查封江府吧!”
他不肯說,宿白自然拿他沒辦法,只好喚了衛公公進來,下了一道聖旨。
——
傍晚時分,溫十香便聽說了江府被查封之事。前去查封的人,正是百里辭。也正是如此,溫華方的罪名被洗清了。
明月照進院子裏,夜風拂過溫十香的衣角。簡葉端着糕點出來,見她一個人坐在鞦韆架上發獃,不禁問道:“小姐,你在想什麼?是不是想着如何迎接老爺的事?”
溫華方今日已經啟程了,過不了幾日,他們父女就能重逢。就連簡葉也替他們高興!
“不是,我總覺着這事情沒這麼簡單。”她琢磨着,想到之前流清過來通知這事的時候,說起從江家查封的賑災餉銀的數量,與這些年支出的餉銀數量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雖然數量不少,但是比起那些無故少掉的餉銀,還真是太少了。就算加上栽贓溫華方的那筆銀子,實在是對不上數。
“小姐,您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簡葉說著,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溫十香回神,愣了愣。的確,她的目的只是洗脫溫華方的罪名,現在一切都解決了,這些事也不關她什麼事了。她如今要做的,只是等着溫華方回到長安,然後辭去官職,恢復女兒之身。若是溫華方願意,她想回桃花村!
但是,如果江刺史並不是幕後黑手,那麼往後賑災貪污之事,興許還會發生。百姓們依舊會叫苦連天,過不上好日子,宿白依舊會發愁,早晚會少白頭。
所以——
“我出一下,晚點回來!”溫十香站起身,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簡葉的視線里了。
她現在要去牢裏走一遭,去問問江刺史,是否幕後還有他人。
怎知,緣分就是這麼奇妙。竟然會在天牢門口,遇見百里辭。
——
“莫非溫大人知道本王會過來,特意在此等着與本王邂逅?”那人竊笑,摺扇掩面,一如當年。
溫十香先是一愣,爾後切了一聲,理也不理他,徑直進了天牢。
百里辭跟在身後,看着她身上還穿着男裝,不禁嘆了一氣:“如今全天下都知道狀元爺是女兒之身,你又何苦再作男兒打扮?”
“我喜歡!”前面傳來那人囂張的聲音。
百里辭暗暗一笑,滿眼都是幸福。至少溫十香待他不再是冷淡,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候,她那股子囂張勁倒是變本加厲了!明知道他的身份,明知道宿白的身份,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交談。
兩人一前一後步到了關押江刺史的牢門前,目光穿過木門,便能看見那個一身狼狽的男人。他如今落魄的樣子,實在無法與往昔那個傲氣的江刺史聯繫在一起。
許是聽見了腳步聲,那人抬頭向溫十香二人看來。
“江大人,本王有些事想問問你!”百里辭先開口,倒是將溫十香想說的話說了。
牢裏那人卻是不屑的一笑,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靠着牆角坐着。
看他一副不想搭理的模樣,溫十香蹙了蹙眉。
百里辭卻問道:“貪污賑災餉銀,想必不是你一人所為吧!”
江刺史抬目,淡淡的掃了溫十香與百里辭一眼:“二位還想從我口中知道什麼?該交代的我可是全都交代了!”
的確,他已經供出了不少官員。但是都是些地方小官,不過是沾點油水,嘗了點甜頭。莫說是百里辭了,就是溫十香也不相信,這一切都是江刺史一個人操控的。以他的權利,根本不可能。
“你不說本王也知道!”百里辭忽的一笑,目光深邃了一些。溫十香回眸看了他一眼,狐疑一陣,卻差點陷進那深邃的眸子裏去。
“這朝中兩派,本王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款款道,目光時刻打量着江刺史的臉色。
“當初溫太師尚在時,則是以溫太師為首一派,以唐將軍為首一派。而今溫太師被人污衊了,他手底下的人可全都到本王手下了。本王聽說,溫太師剛被收監之時,江刺史曾四處拉攏朝中大臣,勸說他們投到唐將軍手下。此事,不知是真是假?”他一字一句說得明明白白,倒是那江刺史的臉色,變了一變。
那人抬目,深深地看了百里辭一眼,忽的一笑:“王爺這話什麼意思?莫非是想污衊唐將軍?”
“污衊不敢!本王可沒有江大人的能耐,栽贓陷害這種戲碼,太費神,本王可不喜歡!”他輕笑,上前一步:“要說這朝中大臣,誰最有能耐,那可真是非唐將軍莫屬了!”
唐將軍!
溫十香愕然,這件事關唐將軍什麼事?
“若是會試本王沒有擔任總考官,不知金科狀元,是否就易主了?”他細語,還不忘回頭看溫十香一眼。
十香雙頰微紅,吶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莫非我這狀元還是你賞的不成?”
“自然不是!”那人笑着回道,退到溫十香身邊。
一縷皂莢香襲來,溫十香不禁向旁邊挪了一步:“王爺你就在那兒說就行,下官聽得見!”
百里辭笑笑,頓住腳:“你還真是不知官場黑暗!不過幸虧此次有你,否則狀元之位,只怕非唐蕭莫屬了!到時候,唐將軍在朝中可是又多了一股新生力量,辦起事情,豈不更為方便!”
聽他這麼一說,溫十香似乎明白了一些。說到底,這件事是扯上了唐將軍,莫非幕後主謀,是唐將軍?
“隨你們怎麼說,我什麼都不會說的。”江刺史說罷,便開始沉默了。
但是正因他這句話,溫十香卻是確定了一件事。貪污賑災餉銀的事情,當真與將軍府有關!這麼說來,陷害爹爹的人,也是唐將軍!
“你當真不說?就算本王以令千金的性命相要挾你也不說?”
此話一出,江刺史果然動容了。
溫十香卻是沒了查案的心情,她現在在乎只是將軍府的事。為什麼陷害爹爹的會是唐將軍?唐笙畫與她感情那麼要好,唐將軍雖然十分嚴厲,但是在溫十香的記憶里,兩家的關係並不差。可是為什麼,害得她家破人散的是將軍府?就連趕她出長安的,都是嫁進了將軍府的溫九香。
——
三日過去,貪污一案已經了結。江刺史供出了唐將軍,一切事情都變得合理了。宿白一道聖旨,便抄了唐家。不似當日寬容溫家那般,這一次,將軍府上上下下全都進了牢裏。
溫十香着了一身素白色長裙,坐在亭子裏,幽幽的看着池裏發綠的荷葉。心底卻是惦念着唐笙畫和唐文浩的!其實這兩個人是冤枉的,他們定然什麼都不知道,又或許,一切都只是唐將軍犯的錯。
“小姐!”簡葉的喊聲隔着湖面傳來。
溫十香抬目,看了一眼對面迴廊上奔來的丫頭,不禁揚了揚唇。
等她跑近了,溫十香才問道:“怎麼了?什麼事這麼急?”
“老、老老老、、、”
“老什麼?”看着簡葉口吃的模樣,她不禁一笑。
簡葉歇了口氣,深深呼吸一番,這才鎮定下來:“老爺、老爺回來了!”
這一次換溫十香傻了,心裏一瞬間平靜下來,就連臉上的笑意也頓住了,一時之間腦袋裏一片空白!
“小姐?”簡葉湊近,抬手在她面前晃蕩了兩下。
忽的,那道白影從她身邊風一般的刮過,簡葉回過神來,急忙提着裙角追去:“小姐,您等等奴婢!”
等?這種事還能等嗎?溫十香提氣一躍,在狀元府里忽上忽下的,巴不得立馬就奔到府門口,巴不得立刻就看見溫華方!
五年沒見了,五年沒有依偎在爹爹懷裏撒過嬌了!她一邊往府外奔去,眼角也悄悄濕潤了。
心裏的委屈,瞬間涌了上來,全都凝結成眼淚,從艷麗崩騰出來。
溫十香步出了府門,抬手抹了抹淚,只見門口站着一個身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正與另一個一身暗紫華服的男子說著話。
“爹!”她喊了一聲,那中年男子回過身來,當即一道黑影撲進了他懷裏,險些兩個人一起滾下台階去。
溫華方眼中也噙了淚,穩住了腳步,承受着懷裏那丫頭髮泄出來的委屈,一面抬手撫着她的後背。
“香兒可是把爹爹想壞了!”這些年,他也是一直擔心了溫十香。聽說失蹤的事情,心底別提多着急,奈何,他自己也身在牢中,根本有心無力。
“爹,女兒也好想你!”真的很想,生怕這輩子無法相見,生怕這輩子再沒有機會盡孝。
溫十香低低哭着,眼淚浸濕了溫華方身上穿的粗布麻衣。
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爹爹身上可髒了,這衣服質地不好,莫要刮傷了你。”
溫十香搖頭,賴在他懷裏就是不願出來。溫華方依舊如此寵着她,正因為他的溺愛,才讓溫十香的性子那般刁蠻。
簡葉氣喘吁吁的追出來,看見府門前的一幕,忽的溫柔的目光,淡淡一笑。這一日,溫十香盼了五年,今日,可算是成真了。
一旁的華服男子也是一笑,雖然有些吃味,但是看見溫十香開心的樣子,他唇角便不由得飛揚起來。
許久,十香哭累了,方才從溫華方懷裏探出頭來:“爹爹不是要後日才能到長安嗎?”
溫華方笑着,看了看一旁的百里辭:“是王爺派了快馬來,所以便提前了兩日!”
溫十香這才將目光挪到一旁的百里辭身上,看着他含笑的模樣,她面色一紅,頗為尷尬的道了一句:“謝謝!”
那人明媚一笑,忽的湊上前來:“若是真想感謝我,明日黃昏便到老地方等我如何?”
誒?十香呆住,就連簡葉也是一臉訝異。
倒是溫華方,面上含着笑意,拍了拍十香的肩膀,深深一笑。
百里辭已經退了開去,看了看漸漸沉下來的天色,向溫華方拱手道:“那麼,在下就先告辭了!”他沒有擺他的王爺架子,一如當初第一次到溫府時一樣,謙恭有禮,甚得溫華方喜歡。
“王爺慢走!”溫華方回道。
百里辭的目光流轉,劃過溫十香,轉身步下台階去了。
倒是溫十香,尚且呆愣在原地,對於方才他的話,尚且疑惑之中。
溫華方低頭看了一眼十香,慈愛一笑,環過她的肩膀:“去吧!你跟他的緣分,本就未盡。”
溫十香看了他一眼,俏臉微微一紅,沒說什麼。只是挽着溫華方的手,邁進了狀元府。簡葉跟在身後,只聽見溫十香驕傲的聲音。
“爹,這座狀元府可是皇上賞賜的哦!大不大!”
“恩,很大!”男子的眉目十分溫柔,一雙粗糙的手拂過溫十香的鬢角,目光瑩瑩的道:“十香真是出息,已經是史上第一名女狀元了!爹爹也跟着沾光了!”
“爹,你這五年過的很苦吧!”
“不苦,邊疆的景緻不錯。爹爹總算是知道,為何你大哥偏偏喜歡遊山玩水了!”這天下間的景色才是無窮無盡的,讓人賞心悅目,不必煩惱。比起做官,不知好了多少倍!
聽了他的話,溫十香悄悄抬頭看了看溫華方的臉,喃喃道:“爹爹是不是想大哥了!”
溫華方不語,只是一笑。十香卻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不見溫三水,就連她都想念得緊,跟別提溫華方了。
“過兩日,我就去辭官!咱們一道去鄰國找大哥去。”
她說著,明媚的一笑,心底忽的想起了溫九香,不知道他們現在牢中如何了。
——
明月順着窗戶攀進了牢裏,照在唐笙畫身上。這麼大的變故,當真是令她措手不及。唐文浩已經枕在她的腿上睡著了,她低頭看了看他安靜的睡顏,想起了百里夫子宣的聖旨。
直到如今,她才知曉了宿白的身份。
當今皇上啊!九五之尊,也是這天下最為尊貴的人。
她勾了勾唇角,似是嘲笑自己。
當初她竟然自不量力,喜歡上了宿白。本以為他只是一個富家公子,怎知,原來是太子殿下。這五年,她一直沒有嫁人,就是因為心裏還存着妄想,妄想有朝一日,能夠再次見到宿白。
“皇上駕到!”
尖細的男音傳進她的耳里,她愣了愣,低頭看了看熟睡的浩浩,方才抬目看向牢門外。
只見一片明黃色的衣角閃進了視線里,爾後便是那個身着明黃顏色龍袍的男子。他毫無徵兆的步進唐笙畫的視線里,就在她想起他的一瞬間。
“你們都下去吧!”那人揚手,打發了跟在身後的侍衛們。
爾後才回頭看向牢房裏的唐笙畫,揚了揚唇角:“許久不見,唐姑娘依舊風采不減當年!”
他的一句許久未見,卻叫唐笙畫心中一震。
愣了許久,她才哀傷的看着他道:“的確是許久未見,還以為今生已經無緣再見了!”
“緣分這東西,豈是我們能夠說得明白的。”
“是啊,誰會想到堂堂太子,竟然屈就在浮香書院。”
宿白蹙了蹙眉,方才她話里的諷意十分明顯。這麼說來,是怪他欺瞞了!
溫十香說的是對的,他欺騙了大家。但是他的欺騙,卻沒有帶給溫十香多少傷害,反倒是眼前的唐笙畫,眼裏滿是失望。
“皇上打算怎麼處置唐家?”女子問道。
宿白又是一愣,看了看唐笙畫,又看了看她腿上熟睡的孩童:“朕可不是昏君!十香說得對,無辜的人不該受到責罰。誰犯了錯,自然由誰承擔。所以,除了唐蕭與你爹,其餘的人全都放了。”他說著,本以為唐笙畫會感激的看他一眼,道謝。
誰知那人的面色卻逐漸沉了下去:“十香嗎?你眼裏當真只有十香!”
宿白微愣,唐笙畫卻是揚唇,那縷落寞一瞬而逝,宿白來不及捕捉。
“那麼,民女叩謝皇上隆恩!”她慢慢抱起浩浩,爾後向那人跪下深深叩首。
這就是他們之間的差距,他乃是九五之尊,天下最尊貴的人。而她,卻是關在這牢裏,乞求着他饒命的人。
宿白一陣莫名,只道是五年不見,唐笙畫變了。
離開之時,吩咐人將無辜的人全都釋放。爾後,就這麼離開了。
——
次日
溫十香早早就醒了,實在擔心昨日的一切都是夢,所以一大早便跑到了溫華方的房裏。
“爹!”她敲着房門。
路過的丫鬟看了她一眼,恭敬的道:“大人,老爺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出去溜達溜達!”
“出去了?”十香蹙眉,無奈的轉身,爾後回頭問那丫鬟:“簡葉呢?”一早沒看見簡葉,不知道那丫頭跑到哪裏去了。
“回大人,簡葉姐姐去了昌平王府,給流清公子送糕點去了!”
送糕點!
十香愕然,這麼一大早的,還真是虧得簡葉這麼有閑情。不過看來他們兩個之間,似乎比之前好了許多。畢竟,簡葉臉上那一條疤痕,可謂是她的心傷。之前一直擔心流清嫌棄,現在看來,一切都看得淡了。
溫十香踱步回房,頓時覺着一切都變得十分美好。不知道唐笙畫他們怎麼樣了,浩浩那麼小的孩子,呆在牢裏總是不好。
許久沒去上早朝,宿白似乎也習慣了。這一日,她就一直呆在府里,心裏偷偷惦記着另一件事情。
直到過了上午,溫華方回來,簡葉也回來了。
只是沒想到,跟隨溫華方回來的,還有溫九香、唐笙畫、浩浩三人。唐笙畫與浩浩倒是沒什麼大不了,但是溫九香——
看見簡葉的臉色變了一變,溫十香便知道,溫九香的到來終究是不好的。
“小姐,回房奴婢替您好好打扮吧!回來時,王爺囑咐奴婢記得提醒您,黃昏時分,老地方見!”簡葉說著,便推着溫十香往她的房間走去。
溫華方笑了笑,回頭看了看自己帶回來的三人:“你們就放心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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