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殿下需親手殺了宸帝
姜雲音回到玉華宮,徑直去了慕容宏的廂房。
遠遠看見屋內有燭火,她知他還沒歇息,便敲了敲門:“殿下,是我。”
屋內隨即傳來走動的聲響,沒多久后,房門開了。
開門的是慕容晴。
四目相對,姜雲音短暫的訝然,主動喚道:“晴兒。”
自從到了這梁國皇宮,慕容晴對她避而不見,今日下午因為左縝的原因,慕容晴方才出現,但局勢混亂,她們倆連個視線交匯的時機都沒有,更沒有談話的機會。
慕容晴依舊避開了她的目光,側身不語讓路。
因為不確定左縝還會不會去而復返,也擔心慕容宏身上的傷,慕容晴今日一直和慕容宏待在一起。
下午姜雲音等人離開不久后,有御醫過來給慕容宏看診,她才稍稍安了點心。
她知道御醫一定是姜雲音找來的,這個認知讓她越發不知該如何面對姜雲音。
姜雲音不多言,抬腳邁進屋內。
慕容宏同下午那般,就坐在桌旁,臉上嘴角是青紫一片,已經上過葯了。
下午雖然是不歡而散,但慕容宏和慕容晴好歹是弄清楚了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而不是備受煎熬的等待。
姜雲音再次在慕容宏對坐落座,目光落在他嘴角的青紫上,關心問道:“御醫怎麼說?可有大礙?”
慕容宏沒接話,直接問道:“傅明洲何時見我?”
姜雲音知他心急,省了寒暄,從袖袍中掏出第一張字條遞過去,開門見山道:“宸帝棄了殿下。”
慕容宏接過字條打開的間隙,慕容晴聞言湊近,探頭去看字條內容。
慕容宏一動未動,看似毫無反應,實則滿眸沉痛,薄唇緊抿,用力捏緊手中字條。
慕容晴眸光閃爍,雙手緊握成拳,憤懣道:“父皇竟如此狠心!”
宸帝慕容信為人如何,他們為人子女深有體會,只是心裏難免還是會有所期待。
期待他不至於冷血殘酷到完全不顧念一點點的親情。
可看到字條的那剎那,便連這點期待也粉碎乾淨了。
宸帝公佈慕容宏的“死訊”,這不僅僅是不願意救他,更是將他自己逃回去的可能都泯滅了。
太子身故陽城即世上再無慕容宏。
何其殘忍。
兄妹倆沒有質疑字條內容讓姜雲音輕鬆不少,她不需要多費唇舌卻說服他們相信,也更相信慕容宏會選擇同她合作。
他早該對宸帝失望透頂,才會這般平靜地接受了這個訊息。
姜雲音仍舊掏出了第二張字條遞過去,為兄妹倆寒透的心送去些許溫暖,道:“皇后未曾放棄你們。”
這一次慕容晴的動作比慕容宏更快,她急切的接過字條打開,略顯激動的沖慕容宏道:“皇兄,這是的確是母后的字跡!”
她摩挲着手中的紙張,連聲道:“這是母后愛用的紙張,母后宮裏常備着!”
她目光落在“一雙孩兒”那四字上,倏地紅了眼眶,哽咽道:“母后沒有責怪我偷溜出宮,母后……”
她說不下去,兩張字條擺在一處對比,她越說越想哭。
愛與不愛,這般明顯。
“晴兒,”姜雲音溫聲安撫道:“我保證你和殿下都不會有事,你們一定能平安和娘娘團聚。”
時隔數日,慕容晴終於肯與姜雲音對視。
慕容晴任性,卻不是愛哭性子,之前在陽城地牢看到被削腦挖髓的屍體,控制不住地厭惡反胃,也沒說過一句害怕和紅過眼。
此刻,她淚眼朦朧地望着姜雲音,喃喃出聲,問道:“你不恨我們嗎?”
姜雲音搖頭,很是真誠地回道:“這世間的仇恨恩怨從來不是靠關係來定義的,我並不是在任家長大,也未與任何任家人相處過,我對我阿母曾經在任家的生活一無所知,我並不知道她在任家過得好不好,萬一她在任家曾受盡欺辱,我為何要背負任家滿門的仇恨?”
她道:“我父母才是這世上真真切切愛我疼我的親人。”
任長庚妻妾子女成群,她阿母能和阿父私奔到泉縣,汴京無人知曉,而這半年無人問津過他們一家,足以說明她阿母當初在任家便是不受重視的。
姜雲音這段話是在大方承認她人性的“惡”與“自私”,比起知曉身世后,便滿嘴大仁大義,將任家的一切掛在嘴邊來得真實,讓慕容宏和慕容晴好接受得多。
畢竟她說的這個觀點,他們兄妹倆是感同身受的。
是血脈至親又如何?他們的父皇還不是棄他們於不顧,甚至還策劃讓手足相殘。
姜雲音又道:“然我外祖父為人臣子時,忠肝義膽,世人皆知,我身為旁人,亦和賀宜山等前輩一樣,替其不公,而他為我外祖父時,的確數次救我於危難中,又將這一生拼搏所得的一切交予我,他的遺憾、冤屈、仇恨,我不會置之不理。”
她就事論事,恩怨分明。
任長庚便不是她外祖父,在得知他“造反”真相時,她日後有能力也會為其平冤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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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他傳位於她,她不會白拿這一切。
他未曾完成的遺願她會竭盡所能去完成,他的冤屈,她會平反。
姜雲音目光坦坦蕩蕩,毫不遮掩地直接道:“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宸帝慕容信,我恨的,要討伐的也只會是慕容信。”
“我們不是仇人,”她沉聲強調道:“我們,有共同的敵人。”
一句話將彼此拉到同一陣營。
慕容晴眸光閃爍,明顯為她所言動容。
沉默良久的慕容宏拽緊了手中的字條,望着姜雲音出聲說道:“那你想要我們如何做?大梁新帝。”
最後四個字,他近乎一字一頓,眼神耐人尋味。
姜雲音無視他言語中的挖苦之意,看向慕容宏道:“殿下當不願就此拋棄姓名的活着,也不會不顧晴兒餘生榮辱,徒留娘娘一人在深宮中孤立無援,”微頓后,鄭重道:“殿下,不妨與大梁合作。”
她直接說道:“大梁可助殿下聲討宸帝,匡扶大義,誅殺昏君,救無辜百姓於水火。”
慕容宏並不急着表態,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姜雲音,問:“條件是?”
姜雲音不說漂亮話糊弄慕容宏,她坦然說出訴求:“我有三個條件。”
“洗耳恭聽。”
姜雲音緩聲道:“一,殿下需親手殺了宸帝,不得假以他手。”
慕容信誅殺任家滿門,便該嘗嘗被自己兒子手刃的滋味。
慕容宏不言語,但面色中並無太多抵觸之色。
若父子兵戎相見,那一步是遲早的事。
“二,殿下登基后,需將稱帝揮空國庫,以任家滿門老少婦孺為質,一己私心斷將士糧草,逼得邊關將士揭竿起義,不得不反等真相公之於眾,昭告天下,還我外祖父清白,他稱得上是為晉國子民廝殺了一輩子,不該落得個反賊的名聲。”
慕容宏靜待姜雲音的第三個條件。
姜雲音:“二,殿下需與我大梁簽定結盟契約,傾盡兵力,共同驅逐胡人,護中原百姓安寧。”
這是任長庚畢生所求,是他未了的遺憾,亦是她心之所向。
不管她在不在大梁女帝的位置,她此生都會為此而努力。
當下最重要的是保護邊關那些被胡人凌虐的百姓,其餘恩怨皆可緩之。
不待慕容宏出聲,慕容晴連聲表態:“我們同意與大梁結盟!”
從她那日在大殿瞟見那一顆顆而是玩伴的頭顱,她對宸帝的言行便是不認同的,是以,她才想當個可以維護一方正義公平的父母官,不過都是對宸帝不滿的衍生表現。
經歷過陽城一事,她看見了自己的心結,而剛剛看到字條的那一刻,她對宸帝是徹底的心死。
他既沒把他們當成孩子對待過,他們又何必要用血脈來束縛自己?
從宸帝要讓皇兄死在陽城的那剎那,宸帝便不再是他們的父親。
慕容晴重聲道:“雲音說得對,這世上的仇恨恩怨從不是靠關係來定義的!”
她拉住慕容宏的胳膊,勸道:“皇兄,他不顧將士不顧邊關百姓,他不配坐在那龍椅,他猜忌枕邊人、授意慕容燁殺害你,枉為人父,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
“皇兄,母后不會不管我們的,她一定會尋舅舅來救我們,若是被宸帝知曉了,定不會放過母后,便是忌憚舅舅忌憚世家,不傷母后性命,失去我們,你讓母后如何在深宮度過餘生?那瑤妃定要欺辱母后!”
慕容宏撥開慕容晴緊抓着他晃動的手,依舊沒有回應是否接受姜雲音拋出來的條件,而是繼續向姜雲音發問:“這是你擬定的條件,還是傅明洲?”
姜雲音聽懂他的弦外之音,回道:“是我,也是我們。”
她篤定傅明洲會認可她提出這兩個條件。
慕容宏面色里染上幾分諱莫如深,道:“真正掌權者不一定要坐到龍椅上,龍椅上的人也不一定能真正掌權。”
姜雲音勾了勾唇角,認可地點點頭,“殿下所言甚是。”
她一派雲淡風輕地說道:“同理,殿下不妨再仔細思量下我前邊所言,那不是因為我坐上了龍椅才有的決定,那不過是我恰巧坐在這個位置上時才說出口的決定。”
她目光悠遠,如山嵐間的風,難以捕捉:“人只會被內心所求困住,皇位龍椅困不住我。”
慕容宏沒有接話,屋內陷入沉默。
良久后,慕容宏將字條拽入掌心,開口道:“孤有些乏了。”
姜雲音會意頷首:“那便不打擾殿下歇息,殿下思慮清楚了,隨時知會我。”
她起身,又補充了句:“時局緊迫,晚一刻便多一分變數,殿下儘早決策,免錯失良機。”
姜雲音起身離開,慕容晴隨之跟上。
就在姜雲音要邁出屋子時,慕容宏突兀地出聲:“明日,孤要見傅明洲。”
姜雲音駐足,並不因被質疑而惱怒,心平氣和地回:“好。”
出了屋子,姜雲音見慕容晴一副欲言又止,明顯有話要同她說的模樣,便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停在原地。
她不催促,耐心安靜地等慕容晴做好心理建設再開口。
慕容晴嘴唇張張合合,半晌后千言萬語彙成了一個提問:“雲音,我們還是好朋友嗎?”
姜雲音看着她,好似回到那個陽城的夜裏,她們各懷心事,同榻而眠。
她開口,說了和那晚一樣的回答:“如果你願意,我們還是好朋友。”
慕容晴的思緒亦被帶回那晚,她百感交集地點點頭,再次承諾地開口:“我慕容晴願意和姜雲音做一輩子的好朋友,互助互信,永不背叛傷害彼此。”
姜雲音頷首:“就快到冬月了,你的及笄生辰一定能和娘娘一起過。”
慕容晴紅着眼眶去拉姜雲音的手:“還有你,你說過會陪我一起賞雪慶生。”
姜雲音莞爾:“好。”
直到離開了兩兄妹倆住的院落,南枝方才不滿地說道:“小姐是大梁新帝,這晉國太子不聽小姐的,卻要見攝政王,分明是不信小姐能拍案做主嘛,小姐以禮相待,他怎能這般輕視小姐!”
她剛旁聽着便有諸多不滿,只是見小姐毫不在意,又怕擾了小姐正事,才未發一言。
姜雲音神色淡淡,是真的不在意,道:“別人如何看待並不重要,我只看中結果。”
歸根結底,她想要的都在她提出的那三個條件里。
要讓宸帝死在親兒子手裏,要為任長庚生平正名,要驅趕胡人,還中原百姓太平。
而慕容宏既提出要見傅明洲,說明他是接受她提出來的條件的,只不過是不認可她有號令大梁助力他的本事。
但對她而言,只要能達成這個目的即可,因何達成,又因誰達成,她沒所謂。
次日清晨,姜雲音一醒來便讓宮女去送信給傅明洲。
宮女回來后表示,傅明洲讓姜雲音帶慕容宏去天澤殿,待他下了早朝後與他們議事。
姜雲音知道這事已經穩了,便根據傅明洲給她的捲軸里的信息算好了時間,估摸着他下早朝了,便和慕容宏動身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