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指黑為白
這顆藥丸以蜜蠟封裝,可以保證藥效,也可以增加保存時間。
儘管早有預料,徐一真仍問:“這是什麼葯。”
“此藥名為當歸四逆丸。”楊主簿笑說:“各位都是醫道大家,想必是知道的。”
徐一真當然知道。這當歸四逆丸脫胎於傷寒論中的當歸四逆湯,是治療厥陰證的其中一種葯。
厥陰證是傷寒中的將死重症,當歸四逆湯所治之證,又是厥陰證中的重症。
之所以為湯,而不是為藥丸,是取湯藥的掃蕩之意。
服用湯藥能更快見效,畢竟重症之時最重要的就是爭分奪秒。
現在將當歸四逆湯,變成當歸四逆丸。且不說湯劑和丸劑,其中的配伍有所不同,單說藥效發揮上,就要比湯藥慢許多。
但,慢有慢的好處,丸藥更能深入病灶,治療深層病症。但這又跟四逆湯所治之症相悖了。
張長貴問:“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我們製作丸藥?”
楊主簿搖頭:“具體製作,自然有人手,不需各位醫道大家。請你們來,只是為了監管。”
監管?三人都面面相覷。
韓長明笑說:“大人若是讓我們製藥還行。可若說監管,”他沉吟半晌,問:“不知是監管什麼?”
“我對於醫術一竅不通,對於藥材一知半解。”楊主簿笑說:“不過也知道,這當歸四逆丸本是湯藥,並沒有丸劑。
“要讓一副葯從湯劑變成丸劑,其中一些細節,須得各位大家把握,免得浪費了藥材,也白耗了辛苦。”
雖然這麼說,但,
“這終歸不過是一副葯,”徐一真問:“何必我們三個齊上呢,只需要韓大夫一人便能勝任了。”
楊主簿哈哈一笑:“莫非你們以為,我只做這一服藥么?”
他臉上彷彿發著光,成為普度眾生的聖人,心懷理想的智者:“我等所願,是將醫書中所有方葯,全都做成丸劑。
“使天下病人,無論生了何病,無論在哪裏,都能夠輕而易舉的買到藥丸,不必關心計量,不必辛苦熬藥,只需一丸服下,藥到病除。
“到那時,這天下,必然是一個無病的天下。”
楊主簿這番發言,頗有些烏托邦理想國的樣子,彷彿要在人間建立一個沒有貧苦、疾病的聖境。
韓長明幾乎認為坊間關於楊主簿的傳言是錯的。
“這天下是否能真的無病不知道,但楊主簿您,怕是會賺得盆滿缽滿了。”徐一真一句話給韓長明打回了現實。
任何利益,不免得都要在外面包裹上一層理想的外衣,專騙那些理想主義者。
徐一真也曾上過當。不過前世加今生小四十年了,他早已過了為了別人的理想而自己買單的年紀。
楊主簿一張彷彿打了光的臉猛地暗淡下來,由菩薩化作厲鬼,惡狠狠地瞪了徐一真一眼。
這一眼,徐一真費了很大的勁克制住了拔腿逃跑的衝動。
楊主簿神情轉而淡然:“我給全天下病人帶來這麼多好處,救百姓於疾病將死之地,為自己贏得微不足道的極多錢財,不是理所當然的么。”
楊主簿斜覷着眼,看着徐一真:“怎麼?這位大夫似乎頗有意見?”
徐一真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張長貴按住了手背。
張長貴笑說:“楊主簿貴為一縣主簿,何必跟孩子一般見識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楊主簿心胸不寬廣。”
楊主簿看了眼張長貴,臉上咧出笑容:“我自然不會跟孩子一般見識。想來,這位年輕大夫是你後輩?”
不等張長貴回答,楊主簿態度溫和,一副為後輩着想的模樣:“常言說禍從口出,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咱們這些做長輩的,還得多教育才是。
“這也就是碰見我,若是換了個心氣高不講理的,就不好了。”
張長貴點頭:“您教訓的是。”
這只是小插曲,很快回歸正題。
“這只是第一點。”楊主簿說:“當然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當然還有第二點,不過是順帶手的事。
“我與柳大人,”他似是這時候才想起旁邊柳如海,指了下他:“為全天下百姓做了這樣大的好事,可總有些人,或是目光短淺,或是存有私心,不願配合,不想理解。
“這是什麼行為?往小了說,這是不跟衙門一條心,不跟百姓一條心,往大了說,這分明是不把皇上放在眼裏,跟皇上對着干。”
“你等等。”徐一真擺手示意:“這跟皇上有什麼關係?”
慷慨演講被人打斷,楊主簿極為不悅,惡狠狠地瞪了徐一真一眼。
偏這時候,張長貴也接話說:“莫非,楊主簿所作所為,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楊主簿很想說一句是。但輕重緩急他還是分得清的。
這即便是問罪,不過是幾年牢獄之災,或是充軍,只須上下打點一二,總有復起的時候。但要假傳聖旨,那可是誅九族的罪名。
“自然不是!”楊主簿連忙否認:“我沒有,別瞎說。”否認三連:“只是當今聖上起於微末,雖已貴為九五之尊,仍心繫百姓。
“百姓樂,則聖上樂。百姓苦則聖上苦。我們為全天下百姓製藥,為的是誰?還不是為天下百姓?為天下百姓,便是為聖上,為我大明千秋萬代。
“這樣說來,那些人反對,反對的是我么?不是!他們反對的,是聖上啊!”
楊主簿越說越進入狀態,一副嗑了葯的模樣不能自已:“這種行為,我們能容忍么?身為一縣父母官,我們當然不能容忍。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這些人雖然反對我們,但本意是好的,只是被蒙蔽。因此,我們只是把他們關押進牢房裏,希望有朝一日,他們能回心轉意。”
“楊主簿莫非是想,”徐一真問:“讓我們勸說他們回心轉意?”
楊主簿看徐一真順眼些許,讚許點頭:“不錯。有三位現身說法,想來總有人迷途知返,不至於反抗到底。”
徐一真鼓掌:“楊主簿用心,實在良苦了。”
楊主簿總覺得他說的不是什麼好話,似乎陰陽怪氣的樣子。
但從古到今,也沒有說因為人說話陰陽怪氣而發難的,只得遏制了衝動,轉而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
“三位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