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Episode28共我
攪亂一個人的生活只要三句話:早上好、晚安以及……我想念你。
周末,Reid疊腿躺在沙發上,從冗長沉悶的檔案后露出一雙略顯疲憊的眼睛。風拂過窗帘,從他的方向正好能望見金紅色的晚霞。Reid揉了揉臉,給Bess發了一條信息:“你吃晚餐了嗎?”
Bess回他一張正在超市選購食材的照片。
Reid站起身去廚房點火燒水,又忍不住對着照片上新鮮的蔬菜猜想Bess餐桌上的內容:蘆筍、紫甘藍、彩椒……也許她會做一道沙拉。
Bess的第二條短訊可把他嚇了一跳,Reid無聲地念道:“咖啡治不了飢餓,Spencer。”他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咬住嘴唇想:“她怎麼會知道我正在煮咖啡?”奇妙的是,臉上卻慢慢浮起了笑意。
Reid放下咖啡壺,轉而拿起手機寫:“好的。”
但事件並不以此為終點,而是繞過任何含有□□成分的飲料,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在稍後的時間裏,Bess抱着一個大紙袋出現在Reid面前,不經意地問:“我打算試做一道新菜,你想嘗嘗看嗎?”
Reid揚起眉毛,他對這未知的驚喜報以百分之百的熱情:“當然,我的榮幸。”
庸俗平淡的對白在這一刻被賦予了新意。
Bess把紙袋子擱在廚房的桌子上,低頭尋找自己需要的東西。站在門旁的Reid三兩步走到她身邊,清了清嗓子:“嗨……有什麼我可以做的?”
“我想,也許會用到圍裙。”Bess轉過臉,因為湊得近她說話時溫熱的氣流幾乎掃到他的耳朵。
Reid緊張地憋住呼吸,紅暈從耳垂慢慢升到臉頰。他用手指搔了搔一小塊發癢的皮膚,像是被難住似的抿住嘴角對Bess說道:“圍裙……好的,我馬上去找。”
Bess撥一下頭髮,餘光掃到沙發上一片深灰色的布料。顯然,那是Reid的襯衫。
襯衫的主人在捕捉到她的視線后,露出一個唱詩班男孩兒的純真表情,“這個可以嗎,是乾淨的?”
“可以。”
Reid在短暫的瞬間失神。Bess已經繞到沙發扶手邊,將寬大的襯衫罩在身上。她邊捲袖子邊對他說:“Spencer,我餓了。”
“我也餓了。”他望着Bess,傻兮兮地笑。
並不寬敞的廚房內,Bess點火等待平底鍋內的黃油慢慢融化,她一抬頭就能看見左手邊的年輕男人,他正站在水龍頭前認真地清洗青蘋果,模樣笨拙又可愛。在這一刻,世界安靜下來,彷彿只剩下他們——共同準備晚餐或是偶爾的相視一笑,形成了一種絕妙的平衡。
——嘿,你好啊。Spencer。
——嘿,你好啊。Bess。
除了值得一提的飯後甜點,有一樁事同樣不能掉以輕心。在Reid濕潤的目光中,Bess向他道別並且帶走了他的襯衫。
Reid送她下樓,Bess轉過身,月光曬在她微醺的臉、顫抖的睫毛,她上揚的嘴唇,“我自己能回去。”
Reid飛快地在腦袋裏計算着一個年輕美貌又……他盯住Bess露在高跟鞋外一彎小巧的腳踝,憂心地皺緊眉,悲觀的情緒在心底發酵:他不敢冒險,那些潛伏在黑暗中的惡意;他是FBI,也許有幾個未知的敵人在不懷好意地窺伺。
如果他們傷害她……
“不行,太危險了。”
但Bess看穿了他的堅持,綠眼睛淡淡地瞅他,聲音有一點揶揄:“我制服過一個FBI,你知道的。”
Reid想不出更高明的的理由,挫敗地咬住嘴唇。在格鬥術方面輸給Bess實在不是一件體面的事。
Bess安慰他:“我會給你電話。”
Reid勉強的點頭:“我等你。”無論多晚。
◆◇
餘下的時光里,Reid孤獨地站在如同嬰兒肌膚細膩平滑的夜色中,凝視Bess纖瘦的背影消失。他祈禱着,在罹患焦慮症之前能知道她安全回家的消息。
這對他們來說,都不是唯一一次的經歷。以後的無數個約會日,Reid都這樣忐忑而幸福地實踐着。
在沒有案子日光又充足的早晨,他會約Bess一起跑步,然後找一個能看到噴泉和廣場白鴿的位子塗抹草莓醬享受美味的司康餅。如果是下雨天,那麼Bess和Reid很可能留在家,《國家地理》和《美國醫學雜誌》就可以打發一整個下午。他們會為了某個問題爭論不休,連咖啡杯空了也沒發覺。
還有幾個午夜,他們開車穿過大半個城市,坐在電影院裏直至片子結束也鮮有交談。更多的時候是在公園散步,姿態十分愜意。
Bess和Reid在這日復一日的貧乏、單調的生活中逐漸親密起來。遠離那些病態的殺戮、憎惡、如墨汁一樣粘稠的陰鬱而無比接近太陽,對他們來說異常珍貴。
P.M6:00,Reid揉了揉發酸的脖子,闔上文件夾。Morgan從背後轉動他的椅子,呲出一口雪白的牙:“夥計,要去喝一杯嗎?”
Reid抬腕看時間,搖頭拒絕他。
Morgan一臉好奇:“嘿,小男孩,你有約會?”
“沒有。”Reid打開包,把今晚需要處理的資料裝進去。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筆記本似乎不見了,他微微側頭檢索了一下大腦中關於前幾天的畫面,決定給Bess打個電話:“嗨,是我。”
Morgan看到Reid站起來,他說:“你看見我的筆記了嗎,黑色封皮的……對,就是它。”在注意到Morgan火辣辣的視線后,Reid臉頰有點熱,他從喉嚨里發出低沉的聲音:“好的,晚上見。”
“親愛的Doc,你能告訴我為什麼Bess知道你的東西在哪裏?”Morgan拇指按在下巴上朝他擠眉弄眼。
“無可奉告。”Reid翹起嘴角,他看起來很高興,“Morgan,我現在有約會了。”
Morgan笑得很壞,想着下一次再捉弄純真的男孩。他伸出拳頭:“夥計,祝你好運。”
Reid的手和他輕輕碰撞,咧開嘴:“謝謝。”
Reid曾不止一次地踏入Bess的公寓,他的指尖摩挲過架子上每一本書的書脊,在小提琴飽滿明亮的音色之中舒緩神經——他不再是面臨任何突髮狀況都訓練有素的FBI探員,他是一個陷入愛情的男人。
Reid的沉默並沒有維持太久,他聽見Bess一貫冷靜的聲音。
“Spencer。”Bess從《巴黎評論》內頁里抬起頭,“要來一杯嗎?”她從壺裏倒出熱氣汩汩的咖啡遞給Reid,招呼他坐下。
Reid挨着Bess坐到沙發上,他抿了一下嘴角仔細品嘗。那雙如同叢林麋鹿般的眼睛慢慢彎起來。在他抬頭看Bess的時候,後者正側過臉,笑意棲息在她漂亮的嘴唇上:“現在英國和美國都在你的腳下了。”
“你喜歡?”Reid套着米字旗和星條旗襪子的腳趾害羞地蜷縮,然後揚起眉毛驚喜地問道。
“當然。”Bess看着他的眼睛,“這很可愛。”
Reid微微後仰伸長了身子,換一個使自己看起來更放鬆的姿勢,臉頰卻莫名的發燙。那如蜜一樣流淌的甜在睫毛上閃爍。它是飛鳥掠過樹林的奇異影子,是玫瑰花凝着露水的清香……是無處不在的風。
他微微氣苦地想:噢,她從來掌握着他的喜悅,她從來控制着他的悲傷。
Bess的目光在Reid臉上輕輕晃動,透過那雙深邃碧綠的眼睛彷彿正在無聲閱讀他的古怪念頭。有時候,聰明和敏感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可怕的。Bess垂下眼,停了一秒才盯着手上的雜誌,“Spencer……”
Reid擺出認真傾聽的模樣。
“縱橫字謎:十個字母,crater,creator?”她笑着問。
Reid像個搗蛋鬼兒一樣幾乎從沙發上跳起來,不假思索道:“Arctangent!”
Bess捧起書,隱在陰影處的半張臉浮起笑。她不必讚歎他獨一無二的頭腦,只要看他一眼,Reid就知道了——那些傾注在心底的東西。
——果然如此,Spencer你真是個了不起的男人。
笑容如一道弧光在他瘦削的頰邊點亮,Reid眨眨眼睛,這個動作讓他看上去顯得有些狡黠。
“這問題一點都難不住你,對嗎。”Bess直視他,語氣輕鬆。
Reid的臉有點發熱,他掩飾般地啜了一口咖啡,然後問:“恩,你在看什麼?”
“是歐內斯特·海明威的訪談。”
“……我沒看過。”
Bess濃密烏黑的睫毛快速掃過書頁,聲音平緩而靜謐:“我讀給你聽。”
【問:真動筆的時候是非常快樂的嗎】
【答:是】
【問:要寫的好是否必須情緒穩定】
【答:最好的寫作註定來自你愛的時候】
……
……
Reid的脈搏跳得歡快,心臟被人用一根藍色的絲線牽扯住,一直延伸到她的指端。夜色在他身後低沉,黑暗吞沒一切,Reid無比清醒地意識到胸腔嗡嗡的轟鳴聲。他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足足有好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