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沒有過不去的坎
觀音奴為李漓推開書房的門,李漓快步走了進去,書房內的燈火搖曳,映照出熊二那張飽經風霜卻憨厚實在的臉。他聽見門響,立刻從座位上站起身來,雙手交疊在胸前,朝着李漓深深一躬。他的動作雖然拘謹,卻透着發自內心的真誠與敬意:“恭喜攝政大人!聽說夫人母女平安,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李漓的臉上浮現一抹淡笑,擺了擺手,示意熊二不必拘禮:“謝你掛心。熊二,坐下說吧。有事直言,不必繞彎子。”
熊二點了點頭,動作有些局促地重新坐下。他搓了搓手,像是在平復心中的緊張。片刻后,他抬起頭,眼神中透着一股堅定的光芒:“主人,我這次來,是想請個命。”
李漓聞言挑了挑眉,微微前傾,眼中閃過一絲興趣:“哦?說來聽聽。”
熊二挺了挺背,原本有些拘謹的神色瞬間多了幾分鄭重:“主人,眼下戰事在即,我和熊大、熊三已經組織了一批義勇民兵,大概三百多人。平時他們是工匠和農夫,沒受過正規訓練,但這些兄弟個個肯吃苦、肯練習。我們商量好了,這次想為您、為安托利亞盡一份力,參戰殺敵,建功立業。”
話音落下,書房一片靜謐。李漓緩緩靠回椅背,雙手交疊在膝上,目光深沉地打量着熊二。那目光彷彿要穿透熊二的每一絲表情,看清他內心的真實意圖。熊二的眼神卻沒有絲毫迴避,清澈、堅定,像一塊未經雕琢的原石,雖粗糙,卻閃爍着不可忽視的光芒。
見李漓沒有開口,熊二繼續說道:“不過,我還有一個請求。我們兄弟三人手無長物,唯一的牽挂就是家裏的老婆孩子。我想請您安排,讓她們跟隨其他家眷撤離到安全的地方。這樣一來,後方無憂,我們在前線也能拚命殺敵。”
聽到這裏,李漓的目光微微一動。他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緩緩站起身,走到書房一側的窗前。窗外的夜空深邃而寂靜,偶有微風拂過,送來一絲涼意。他的思緒回到了過去,那是北非炎熱的沙漠中,熊二是自己最早獲得的幾個奴隸之一,他樸實無華,卻異常勤勉。在威尼斯的鐵廠里,熊二默默揮汗,從未因身份卑微而懈怠。後來,當他們輾轉來到安托利亞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開始變得越來越少。然而即便如此,熊二依舊一如既往地恪守本分,兢兢業業地做好自己份內之事。熊二從來不曾妄圖藉助與李漓之間的主僕關係為自己謀取私利,這份難得的忠誠與正直讓李漓心中暗自感動不已。而現在,在安托利亞最危急的時刻,這個樸實的奴隸,卻站了出來,帶着一支尚未成型的義勇民兵,主動請纓參戰。
李漓輕輕嘆了一口氣,轉身走到熊二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中帶着一抹發自內心的欣慰與激動:“熊二,你的請求,我答應了!家眷的安全會安排妥當,你儘管放心。這次,你們不僅是為我效力,更是為安托利亞守護和平!從今天起,你們這支隊伍,正式編入軍中,番號為‘猰貐營’。‘猰貐’,猛獸吞敵,希望你們用行動證明,你們配得上這個名字。”
李漓頓了頓,目光深深注視着熊二,語氣鄭重:“熊二,你為指揮使,熊大和熊三為副使。無論職銜還是俸祿,與你們現在的正規軍相同,與利奧波德他們無異。雖然你們人數不多,但齊心協力之下,未必不能成就一番大事。”
熊二聽到這裏,眼神微微顫動,似乎一瞬間,所有努力都得到了主人無言的認可。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只咽下了一口熱氣,眼中儘是感動。
李漓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扎伊納布,語氣中多了一分果斷:“扎伊納布,立即起草一份命令,我這就簽署,讓哈迪爾大叔去落實猰貐營的正式編製,安排武器和物資。”
扎伊納布輕輕頷首,俯身答道:“是。”
熊二聞言,身形微微一震,隨即單膝跪地,雙手握拳緊貼胸口,身體挺得筆直,聲音洪亮而堅定:“猰貐營誓為主人效死!絕不辱使命!”
李漓看着跪在面前的熊二,內心不由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慨與欣慰。他俯下身,將熊二親手扶起,語氣溫和中帶着幾分勉勵:“熊二,人數雖少,但貴在團結與紀律。我會命人從軍庫中撥給你們一批裝備,同時,從潘菲利亞埃米爾衛隊裏抽調兩百人補充進猰貐營。法里德會親自挑選精銳協助你們訓練,增強戰鬥力。”
熊二握着拳頭,眼中噙滿熱淚,連連點頭,聲音中帶着難以掩飾的激動與堅定:“多謝主人栽培!我熊二拼了命,也不會讓您失望!”
書房內一片靜謐,只有窗外的夜風輕輕掠過,吹動着微微搖曳的燈火。那跳動的火光映襯着熊二憨厚卻堅定的面容,也照在李漓沉靜而深遠的目光中。
熊二離開后,李漓站在書房的窗前,目光落在遠處燈火隱約的城市上空。他的思緒卻已飄回了內府,心頭不由自主地湧上一絲憂慮:古勒蘇姆剛剛生產,身體尚未恢復,若要經歷撤離路途的顛沛流離,她真的能承受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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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沉思時,蓓赫納茲輕聲提醒道:“艾賽德,已經到了習武的時間了。”
李漓點了點頭,收起滿腹的思慮,轉身和蓓赫納茲一同走出攝政府,準備前往城外的樹林。在這片緊張與不安籠罩的城市中,他深知個人的意志與實力尤為重要。
兩人緩緩地穿過熙熙攘攘的街道,城中那片繁忙熱鬧的景象猶如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徐徐展現在他們眼前。儘管戰火的硝煙已經瀰漫至國境之內,戰事可謂一觸即發、迫在眉睫,但這似乎並未影響到都城內富人們的日常生活。泉香小館和紅椒酒館依舊是人來人往、門庭若市,生意興隆得令人咂舌。遠遠望去,小館門前人頭攢動,好不熱鬧。然而,在這片繁華喧囂之中,一群群流浪者和難民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們衣衫襤褸,身上的衣物早已破舊不堪,彷彿歷經了無數風雨的洗禮;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憊與無助。這些可憐人伸着乾瘦如柴的雙手,向著那些衣着光鮮亮麗、出入於小館的富人們苦苦哀求、低聲下氣地乞討着。但換來的,往往只是那些富人冷漠而又不屑的目光,甚至還有些人的臉上流露出厭惡之情,彷彿這些流浪者和難民是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就在此時,李漓的目光被一頂雕飾精美的轎子吸引。轎子的簾幕微微掀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安托利亞的蘇丹庫泰布,他慵懶地倚在轎內,神情間透着幾分散漫,正被侍從抬着,從泉香小館前往不遠處的紅椒酒館。
李漓嘴角揚起一抹淡笑,邁步上前,隨口打了個招呼:“蘇丹大人,好興緻呀!”
庫泰布聞聲轉頭,見是李漓,臉上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隨即換上一抹苦澀的笑容。他抬起手,指尖輕輕敲擊着轎內的扶手,半是調侃,半是自嘲地說道:“得過且過吧!這天下還能撐幾天,我這個蘇丹也不清楚還能當多久。攝政大人,要不一起來?我請客,咱們喝一杯,圖個痛快!”
庫泰布的話音雖輕,卻掩不住話語中的悲觀與無奈。李漓聽出了那隱隱的失落與茫然,庫泰布顯然已經對安托利亞蘇丹國的未來不抱太多希望。
李漓微微搖頭,笑容中帶着一絲無奈:“你盡興吧,蘇丹大人!我還得去城外巡視防務,可沒時間享受這份悠閑。”
說罷,李漓輕輕揮了揮手,繼續向前走去。兩人擦肩而過,庫泰布靠在轎內,看着李漓的背影,目光中閃過一抹若有若無的複雜情緒,但很快,他又收回了視線,重新將簾幕放下。
轉過一條狹窄的街巷,李漓的目光被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蘇麥雅正帶着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緩緩走來。這些孩子顯然長期飽受飢餓和流浪之苦,個個瘦骨嶙峋,衣物破舊,但他們的眼神中卻帶着一絲膽怯與希望,彷彿抓住了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李漓停下腳步,目光落在這些孩子身上,神情逐漸凝重。他剛要開口,蓓赫納茲已搶先一步問道:“真巧呀,蘇麥雅,這些孩子怎麼回事?你要帶他們去哪兒?”
蘇麥雅停下腳步,輕輕回頭,目光柔和地掃過身後的孩子們,語氣中透着一絲憐惜與堅定:“這些孩子是孤兒。原本他們在城中乞討,勉強能活下去。可如今難民潮湧入,他們連原本棲身的屋檐都被奪走了,只能四處流浪,靠施捨度日。”
李漓的眉頭微微蹙起,目光在孩子們瘦小的身影間徘徊,眉宇間的憂慮愈發深刻。他感到一種隱隱的憤怒與無力:這些孩子明明應該有更好的生活,卻在戰爭的陰影中失去了家園。
蘇麥雅似乎看出了他的情緒,輕嘆一聲,接著說道:“幸好,你的女奴哈達薩,在城裏盤下了一座旅館。她似乎並未急着賺錢,而是收容了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包括這些孩子。我正打算帶他們過去。”
“哈達薩?”李漓的目光微微一動,顯然有些意外,隨即轉頭看向蓓赫納茲。
“是她。”蓓赫納茲點了點頭,語氣中透着幾分欣賞,“確實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做這些事沒告訴任何人,卻讓許多無依無靠的人得到了庇護。”
李漓的神色緩和了幾分,眼神中多了幾分柔和與思索。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孩子瘦弱的身影上,語氣堅定地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也一起去看看吧。”
蘇麥雅點頭微笑,欣然同意,帶着孩子們在前面引路。一路上,街道的景象讓人不由得心情沉重。狹小的巷口擠滿了難民臨時搭建的窩棚,稻草和破布拼湊出的遮蔽物在風中搖搖欲墜。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柴火味和腐爛的氣息,混雜着人群中的低聲嘆息與孩子的啼哭聲。那些孩子稚嫩的腳步小心翼翼地踩過泥濘的小路,破舊的鞋底幾乎快要散架。他們的目光不時警惕地掃視四周,像是隨時準備應對未知的危險,稚嫩卻倔強的表情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當旅館的輪廓出現在視線中時,周圍的景象漸漸變得不那麼令人壓抑了。一些忙碌的婦女正站在門口,分發著簡單的食物和熱水。儘管飯食不多,許多難民臉上依舊浮現出一絲久違的安心。一名老婦人捧着一碗冒着熱氣的清湯,雙手微微顫抖,連聲向旁邊的工作人員道謝,目光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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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館門口的場景讓人倍感溫暖。一旁的難民正小心翼翼地接過分發的毯子和水壺,而站在門口指揮這些事務的,是哈達薩。她正彎下腰,為一名凍得瑟瑟發抖的老者裹緊一條破舊但溫暖的毯子。她的動作輕柔,臉上帶着溫暖的笑意,語氣里透着真誠的關懷:“再忍忍吧,進屋后就不會這麼冷了。”
當哈達薩無意間抬頭,看到李漓一行人時,微微一怔,隨即臉上綻開一抹驚喜的笑容,快步迎了上來。
“主人,你們怎麼來了?這是我的旅館!”哈達薩激動地說道,聲音中透着幾分驕傲,彷彿在向親人展示自己用盡心血創造的成就。
蓓赫納茲眉頭微蹙,率先開口,語氣中帶着些許不解:“哈達薩,你哪來的錢?現在到處都在賣房賣地,你卻在這個充滿危機的時刻盤下一座旅館?”
哈達薩輕輕理了理頭巾,笑容中滿是自信與滿足。她的聲音里透着一股無畏的篤定:“這家旅館的老闆急着變賣財產,他去大馬士革投奔弟弟了。價格低得讓我不敢相信,我就抓住了這個機會。我之前就一直想着,像莎倫姐姐她們一樣,做點生意,現在機會來了,我沒理由錯過。我去找了阿格尼,在大亨錢莊貸了一筆款,把旅館抵押了出去,又向賽琳娜公主借了一些錢,還有梅琳達也借了我一些錢,再加上自己的積蓄,總算湊夠了。”
哈達薩微微一頓,又補充道:“至於這些飯食和毯子是賽琳娜公主提供的,我沒花一分錢。事實上,我也沒多餘的錢可花了,全用在盤下這座旅館上了。”她說得輕快,眼神中卻有一種執拗的堅韌,顯然對自己的選擇毫不後悔。
蓓赫納茲依舊有些疑惑,眉頭輕蹙,追問道:“可你現在這樣收容難民,怎麼賺錢呢?”
哈達薩坦然一笑,臉上浮現出一種令人安心的篤定。她微微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我當然知道現在賺不到錢。但是,眼下這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必須為這個國家出一份力!我不能只想着營利。”她停了片刻,語氣轉為輕鬆,卻透着深思熟慮后的自信,“我相信戰爭很快就會過去。到時候,我就不再收留這些難民了,旅館可以恢復正常運營。另外,我已經和阿格尼談好了,戰後再開始還按揭貸款。到那時,我有的是時間賺回成本。”
哈達薩的語調篤定而坦誠,彷彿未來的困境都已被她逐一化解。周圍忙碌的婦人和孩子都似乎被她的話感染,投來敬佩的目光。
李漓微微蹙眉,目光透着幾分擔憂,語氣中多了一絲理性的質疑:“可是,戰事臨近,人人都在拋售產業,盡量減少損失,你卻反其道而行,選擇買入。你就不擔心這場戰爭會讓一切都歸零嗎?”
哈達薩抬起頭,目光堅定如星辰,毫無遲疑地回答:“這場戰爭沒什麼可怕的。”
李漓一怔,顯然被哈達薩的自信深深觸動。他的目光與她相對,試圖在她堅定的眼神中尋找答案,語氣裏帶着一絲不解與好奇:“為什麼你這麼肯定?”
“趁機投資的人可不止我一人。戴麗絲也在南門附近,為庫萊什家族低價購入了一座商館,如今已改作庫萊什會館了。”哈達薩的話語帶着幾分得意,微微一笑,那笑容溫暖且充滿篤定,眼神中透着一種對未來的信任。
哈達薩抬起頭,目光直視李漓,清澈的聲音充滿力量,像是一陣驅散陰霾的暖風:“主人!只要有你在,我們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哈達薩的話不高,卻如鐘聲般清晰有力,回蕩在李漓的耳邊。他一時無言,目光沉靜,心中卻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動。正是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讓他一次次在重壓下挺過難關。
“確實,”一旁的蘇麥雅柔聲接過話,微微一笑,語氣中透着一種發自內心的篤定,“我原本也曾想過,在戰爭降臨前離開這裏。但最終,我決定留下來,因為我相信你能帶着這個國家挺過這場浩劫。”蘇麥雅的話語輕柔,卻透着無法動搖的信賴,彷彿每一個字都在為李漓注入力量。
李漓愣了片刻,隨即嘴角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他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但心中卻湧起一股暖意與沉甸甸的責任感。他深深明白,正是來自這些基層的信任與支持,才讓他一次次在困境中找到前行的力量。
蓓赫納茲輕輕嘆了一口氣,目光從哈達薩的臉上移到那些得以庇護的難民身上,語氣中多了一絲複雜的感慨:“看來,有時候,膽量和信任,比精打細算更重要。”她的聲音輕柔,但卻如同對哈達薩由衷的讚許。
就在這時,旅館門外,一個瘦小的男孩怯生生地靠近,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臉上沾着灰塵。他低頭躊躇片刻,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着哈達薩,輕聲說道:“姐姐,我能留下來嗎?我很餓。”他的聲音細弱,卻充滿試探與渴望,彷彿害怕被拒絕。
哈達薩蹲下身,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頭,溫柔地說道:“當然可以,裏面有吃的。”
男孩聽后,怯生生地點了點頭,眼中浮現出一絲久違的亮光,跟隨着哈達薩走向旅館門口。
李漓站在一旁,目光追隨着這一幕,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他注視着哈達薩,眼神中多了一絲柔和,彷彿在她的舉動中看到了某種希望。他心中暗想:或許正是這些微小的善舉,才讓戰爭中的人們依然能夠找到希望的火光。
片刻后,李漓轉向哈達薩,聲音低沉而溫和:“哈達薩,你的膽量和決斷比我想像的還要大。”他停了片刻,目光掃向旅館中那些得以庇護的難民,語氣變得深沉而有力:“我會儘力的!也希望一切你能如願。”
哈達薩抬起頭,目光中透着感激與堅定。她輕輕點頭,沒有再說話,眼中卻涌動着無聲的信念。而此刻,旅館外的暖風吹拂,似乎連同着這片微小的角落,為這動蕩中的人們帶來了些許安寧與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