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憨憨懷疑商人蘇合,櫻娘子擔心兒子病情
“嗯?衛大哥,”魚菲然瞠眼望着他,訝異道:“為何這麼說?”
“上次我們都看見了吧,”他一臉嚴肅,“蘇合與甘城知府有交情,又是鍾叔凡的老主顧,此人交際甚廣,業務遍及三國。他一句話就能救下偷商隊的小賊,可知他不僅有明面上的買賣,還有不為人知的地下交易。”
“不錯,”古刀鮮有開口,這會兒應景插了一句:“蘇合不可靠,至少沒有他的外表可靠。”
魚菲然緘默。
穿花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認真說道:“要不要查查蘇合?或者回信請櫻娘子出面幫忙。”
“是個好主意,”藍昊天頷首,“櫻娘子人脈廣,又是風塵中人,請她查蘇合的底細應該不算難事。”
“那快寫信給她吧!”魚菲然急聲道,“這女人也算積了回德!”
藍昊天看着她,又問了一句:“京城沒有回信么?”
魚菲然和穿花一齊搖頭:“沒有。”
心底隱隱有些失落,何故這麼久了還不回信?
臨別前,柏子玦還一再確認,要他辦完事後務必回去。
現下人離了京城,那小子卻跟沒事人似的,把他徹底忘乾淨了。
“那我先上樓寫信去,”他低聲說道,“你們也別在外面逗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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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涼涼,櫻娘子收到藍昊天回信時,已過了子牌時分。
“主人,”老僕勾着身子,低聲說道:“少主病了,應該是前兩日淋雨染上了風寒。”
“什麼?”櫻娘面色劇變,抓着老僕的手急聲問道:“燒得厲害么?要不要緊?”
老僕搖頭,皺起一臉蒼老的褶子,“恐怕有些危險!”
“這如何是好?”櫻娘眼瞳一顫,手指抖了抖,“快、快去請大夫!一定要救他才行!”
“主人,”老僕抬眸望着她,“少主的身份不宜暴露,請大夫會給大家帶來殺身之禍。”
話說到這裏,櫻娘驟然頹喪下來。
少主那張異於信朝人的臉,只會引來官府的追查。
“快,快送些藥丸過去!”櫻娘着急慌忙道,“絕對不能讓他有事!”
“是,主人。”老僕退去,櫻娘緊緊握着藍昊天的手書,跌坐在太師椅里。
心裏七上八下,竟回憶起逃離大戎國的那一夜。
“娘,你真是我娘么?”懷裏的男孩伸長脖子,拿手摸了摸她的臉。
草原的夜空繁星璀璨,二人依偎在羊車上,擁緊彼此。
“對,”她滿臉幸福,摸了摸他的頭,“你不是鐵奴,你是我的兒子。娘現在帶你走,咱們再也不用給他們做牛做馬了!”
他做了整整五年鐵奴,給大戎國的士兵晝夜不停打造武器。
那一柄柄亮如銀月、削鐵如泥的彎刀,便是出自韃子治下的鐵奴之手。
鐵奴,顧名思義,就是韃子的奴隸。
早年,這批鐵奴都是信朝遷徙而來的移民,聚居在貝爾河上游的沼澤地里。
後來韃子東遷,把他們的聚居地搶奪過去,他們便由此淪為韃子的奴隸。
因信朝煉鐵技術發達,製造出來的冷兵器十分鋒利。韃子乾脆圈禁他們,逼他們為士兵們鍛造刀器。
“你可還記得奴家?”櫻娘子低聲呢喃,眸底淚光閃爍,“可知曉奴家為你生過一個兒子?”
夜風沒有回應,帶走一陣凄涼。
老僕離開千香閣后迅速上藥鋪買了幾包藥丸,趕着馬車去了澤城。
北上沒多久,空中又飄起密密麻麻的細雨。
沼澤地里一片死寂,沒有蟲鳴,更沒有鳥叫。
再往前就不能驅車了,老僕背着包袱跳下馬車,一步一步走入黑沉沉的沼澤。
幾頂帳篷出現在不遠處,他一面走,一面打了個口哨。
“噓——”
雖是深夜,帳篷外卻有負責值夜的孩子。
聽到老僕的吹哨聲,立刻有人跑將過來:“阿朊,葯帶來了么?”
“帶了,”老僕馱着只包裹,順着掀開的帘子走入帳篷,“少主如何了?”
“還在發燒,”那小孩愁眉道,“還有好幾個小傢伙也病着呢!”
帳篷空間狹窄,桌上點了不少蠟燭,熏得棚子裏暖烘烘的。
草席上躺着個半大的男孩子,一張小臉紅通通的,額上敷着塊帕子。
“白日裏有為少主擦拭身子么?”老僕放下包裹,摸了摸男孩的額頭。
“有的,”那小孩跪坐在草席前,認真說道:“拿溫水擦了幾遍,少主的體溫稍稍降了一點。”
老僕解開包裹,取出一包藥丸遞給那小孩,“拿去分給他們,溫水送服,一日三次。”
“好的,阿朊。”
簾風微動,吹得滿棚燭火輕晃。
老僕俯身抱起男孩子,輕輕捏了捏他的手,低聲道:“少主,少主!”
男孩子眼睫微動,呢喃一聲:“阿朊。”
“少主感覺如何?”老僕道。
“暈,熱……”男孩子眉心一蹙,呢喃回答。
老僕扯開藥包上的麻繩,捻起一顆藥丸送至男孩子嘴邊,“少主,把葯吃了吧,吃完就會好受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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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微微睜開隻眼,眼前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阿朊,”他斷斷續續說道,“澤城……幹了一年,我們一直……在喝沼澤里的水,會不會……”
“不會的,少主。”老僕揩了把淚,安撫說:“少主和孩子們只是淋了點雨,受了濕氣和風寒,與沼澤的水沒幹系的。”
“可是……最近總覺得……身子不適……”男孩子沒說完,又昏睡過去。
老僕拿手掰開他的嘴,就着碗裏的水把藥丸送進他喉嚨里。
澤城幹了一年,這群孩子被困在沼澤地里無處可去。
櫻娘逃難來此後才發現,信朝官府查入境邊民查得甚嚴。
澤城待不下去,甘城也不行。城外被查,村郊也被查,最後不得不讓阿朊帶着孩子們躲進沼澤。
這裏杳無人跡,同樣缺少水源。
孩子們只能拿碗舀沼澤里的泥巴,用紗布裹住擠出裏頭的污水飲用。
阿朊不能常來,每次只帶些乾糧和日用過來救急。
那些沼澤地里的污水,又臭又腥,孩子們能堅持活下來已是奇迹。
“阿朊,”門帘再次掀起,之前那孩子走將進來,“藥丸都分下去了。”
“好,”老僕給草席上的男孩子蓋好被子,轉身說道:“這幾日好好照顧少主,若他要水喝,就給他皮囊里的清水,不要讓他碰沼澤的污水了。”
“好的,阿朊。”那孩子跪坐下來。
老僕抬手摸了摸他的頭髮,一臉慈祥道:“你們都是櫻娘子的孩子,但少主不一樣,他不僅是櫻娘子的孩子,也是二汗的王子。”
那孩子垂下眼睫,緊緊握住雙拳。
“二汗給了你們新生,你們就該知恩圖報。”說著,老僕又揩了把淚。
“阿亞明白。”那孩子沒有抬眸,目光在草席上凝聚。
他出身在大戎境內,落地的那一刻起,便註定要為韃子鞍前馬後、為奴為婢。
皮鞭打在他身上的時候,那位大戎國二汗及時止住了鞭笞他的人。
他摸了摸阿亞的頭,聲音溫柔得像春日暖風:“本汗送你離開這裏,回去你的國家吧!”
可回來了又如何?
照樣拆屋為薪,摺紙為衣,拾草為食。
他父母雙亡,在澤城的雨水和泥濘里搖尾乞食。
故國同樣無人在意他的生死,他脆弱得如同被積水淹沒的螞蟻。
“櫻娘子在甘城過得好么?”阿亞咬着嘴唇問道。
“還行,”老僕整理起包裹里的物什,聲音蒼老粗糲,“最近遇上一位貴人,解了她燃眉之急。”
阿亞抬眸,覷着他小心道:“少主說,他想去甘城看看櫻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