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襲大將軍府
“怎麼了?你看看你教養的好兒子!”林靖澄已是氣憤至了極點。
韋氏看了滿地的碎渣子,便怒斥道,“你們是當看不見嗎?還不趕緊清掃。”
林府下人哪敢多說一句,將地面清掃乾淨,便急忙退出正堂,帶上門窗。
“老爺,縱使明德犯了天大的錯,他也是你的親生骨肉,悉心教導便是了,何必嚇着孩子呢!”韋氏在一旁好聲好氣的勸解。
林靖澄儘可能壓制怒氣,轉過身去說道,“你且問他,究竟做了何事!”
“明德,你跟娘說,娘定能幫你。”韋氏柔聲寬慰道。
林明德暗自權衡,倘若娘想幫自己收拾局面,憑着母家關係必能妥善解決。可剛剛已然頂撞了父親,心中也有怨氣,並不想這般輕易妥協。
“娘,爹僅憑一個明園便來說孩兒,可又無真憑實據,孩兒不服。那明園又不是我林家產業,也非娘韋氏的產業,爹如此···”
還未等林明德言罷,林靖澄便一巴掌抽了下去,怒斥道,“逆子,還不說實話?非得累及林氏滿門才肯罷休?”
“啪!”這一巴掌是清脆又響亮。
“老爺這是做什麼?”
說著韋氏趕緊蹲下身,撫着林明德被打的臉頰,未等片刻便不滿道,“老爺這一言不合便打孩子真是沒道理。莫非從前便是如此教養明禮的嗎?”
韋氏言辭中已漸有一絲寒意。
“你!”林靖澄終究是沒敢對韋氏說任何的重話。
眼下又將矛頭指向了林明德,“今日便打死你這個不肖子,也算得是肅清我林氏門風。”
林明德倏然仰首大笑,嗤笑道,“林氏百門風?我的親爹,那林明禮又是誰的孩子?你可敢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林靖澄通紅着雙眼,此刻恨不得要將他撕個粉碎,沉聲道,“你再敢胡說,看誰能保你性命!”
“明德···”韋氏聽聞林明德霎時愣住了。
林明德見狀,得意的一笑,叫囂着,“明園是有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無非就是長安城中略有姿色的美人,被我與表兄帶進了明園,成我兄弟二人的禁臠。倘若當日沒有林盡染,李時安亦會是我與表兄的玩物,爹可滿意?”
說罷,林明德更是放聲狂笑。
林靖澄一時血氣奔涌,頓時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退了幾步,倒坐在地上,口中還連番低語,“逆子!逆子!”
未等片刻,又倏然潸然淚下,悲泣道,“我林靖澄究竟是做了什麼孽啊~竟要如此的懲罰於我!”
韋氏見林靖澄險些被氣暈過去,趕忙上前將林靖澄扶起,輕撫其胸口給他順順氣,又不禁蹙眉求情,“老爺,事已發生。眼下該想如何給明德平息此事。”
林靖澄此刻又哭又笑,反問道,“李代遠已派府兵駐紮明園,這些府兵雖比不得最精銳的鎮北軍,可也是李代遠親自調教,眼下明園怕是一隻蚊蟲都飛不進去。你讓我如何平息此事?”
早前杜子騰與孫蓮英一同到了大將軍府,林靖澄心中便已是瞭然,此事定已上達天聽。
“可···可明德終究是我們的孩子,怎可見死不救。”韋氏無奈的嘆息,稍緩片刻,便幽幽道,“若實在走投無路,妾身便只能回娘家,乞求父親出手相助。”
“明德,你可還有話說?”
林靖澄在韋氏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韋氏聞言,以為林靖澄當下是要放棄林明德,急着詰問道,“明德可是我們的孩子!”
林靖澄指着林明德,再次反問韋氏,“這個逆子晟兒都拖下了水,你莫不是覺着岳丈大人能將兩個孩子皆救下不成?”
“你且說,你可有傷人性命?”林靖澄忽的再次質問林明德。
若是強搶民女,施暴,不害其性命,大抵能判個流放,稍稍打點,分個好去處,還能保全性命,但若弄出了人命官司,那便任誰都說不了情。
“傷了。”
林明德仍是一副猖狂模樣,不屑道,“不過是區區幾條賤命。那些個賤民,不過是用些銀錢便能打發。爹官拜尚書令,莫不是連幾個賤民都鎮不住?也無怪整日只能在府里耍耍尚書大人的威風!”
林明德的話着實有些氣人,但為保全其性命,林靖澄並未與他爭辯下去,“既然你與韋晟去明園···”
後面的污糟詞林靖澄委實沒臉說出口,稍頓了頓,又接着盤問道,“去明園風流,可有留有把柄?”
韋氏聞言,便知老爺還有要救的意思,在一旁幫腔道,“明德,快告訴爹娘,我們還能再想想辦法。難不成你真想讓娘白髮人送黑髮人?”
林明德是真恨極了林靖澄,但又不忍心娘親韋氏為自己擔憂,便有些沒好氣地回道,“明園確非我林氏與韋氏的產業,原是一王姓商人的,雖說是在他的名下,可也與表兄家的產業無異,故而我二人亦常去明園。”
“你二人何時去的明園?可還有他人知曉?”韋氏又是追問道。
林明德搖了搖頭,“我二人又怎會光明正大的進出明園呢。何況與商人走的近,也易落人口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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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是說,你與韋晟並無強搶民女之實?”韋氏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
林明德不屑的冷哼道,“我與表兄不過是當街調戲。安邑坊有一處宅子梅園,是表兄家的產業,那商人得知后,便找人打通了梅園與明園的地下通路,我與表兄便順着此路去的,美人自然也都那商人綁來的。”
“好,好得很吶!”林靖澄幾是咬牙切齒地說道,“你若將心思放在正途上,你又何至於此?!”
“正途?”林明德冷哼一聲,不由地譏諷道,“那便要看看爹怎麼當上尚書令的!”
“畜生!”
這彷彿是林靖澄羞於提及的往事,林明德的話是直直扎進了他的死穴。林靖澄盛怒之下,抬手便要扇下去,倏地被韋氏給攔住。
“夠了!林靖澄!”韋氏也已是在憤怒的邊緣,這不僅是林靖澄羞於提及的往事,亦是韋氏的痛處,“明德,你救還是不救!”
“哎~”林靖澄此刻似是泄了氣的皮球,放下了高高舉起的手,“我去,你且在家看住這個逆子。”
說罷林靖澄便拂袖而去。
大將軍府內
林盡染與李時安方回府,便被趙伯領去廳堂。
李代遠正自弈,欣喜道,“染之與時安回來了?!快坐!老夫正感無趣,染之快來與老夫下一盤。”
說著便將棋盤上的黑白棋重新放回棋簍中。
剛坐定,李代遠便執黑落子,不急不緩的說道:“剛京都府尹與孫蓮英來了府上,因明園涉案,陛下口諭,讓染之你協助京都府尹辦案。”
李老將軍不愧是從戎之人,說話永遠都是這般直白。
“涉案?”
林盡染暗暗想着,這剛到手的宅子難不成還是個凶宅?
“今早,京都府衙接到狀紙,長安城有不少百姓狀林明德、韋晟,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狀告之人坦言,親眼所見林明德與韋晟將女子帶入明園,而後便失了蹤跡。”
“嗯?”林盡染說不出是疑惑還是震驚,“李叔,我與時安今早便去了明園,並無發現。不過後院我與時安還未去。”
李時安在一旁聽着,並未多言,只頷首致意。
“痕迹是重了些。但今夜,那些證人不死,怕是尚書令和御史大夫皆寢食難安。”
林盡染險些叫出聲來,稍稍平復后,壓着聲問到,“李叔的意思是,今夜那些證人皆會死於非命?”
“染之且猜猜?”李代遠勾起一絲莫名的笑意,緊接着落了一子。
林盡染思索片刻,便分析,“若是短時間內,這幾戶人家若是一齊暴斃,那這案子可就太大了,林、韋兩府應做不出這等蠢事。既是直指明園,那答案也應藏在那裏。”
李代遠微微頷首,算是贊同他所說。
“李叔所說的痕迹重,想必是心中已有定論。往往如此直白,又浮於表面的證據,通常是最能迷惑人心智的,即便這證據是人為的,想來林、韋二府皆想進明園一探究竟。”
“染之會怎麼做?”
“先將明園看住。”
李代遠邊落了一子,邊無意說道,“已派了府中精銳前去。”
“再將明園的上任主人控制住。”
李代元又落一子,又回道,“那姓王的商人已消失無蹤。”
“這商人可是重要人證,可萬萬不能落於林、韋二府之手!”林盡染正色道。
李代遠再落一子,笑盈盈地望着林盡染,“若是這商人被截殺了,又該當如何?”
林盡染攤了攤手,無奈道,“無憑無證,如何拿人?那我便只能和京都府尹等下一個痕迹稍輕點的證據。”
“便依你的。”
趙伯這時走上前來,屈身問道,“老爺,可是要用晚膳?”
“那便先會食。明日染之還要與京都府尹去明園調查取證,需得早些歇息,今夜就不拖着染之手談了。”
李代遠見棋局已有敗象,便趕緊起身道了先去用飧。
李時安見狀與林盡染皆不約而同的噗嗤一笑。
是夜,月黑風高,大將軍府食訖后皆各自回房歇息。
已近子時,連李老將軍屋內也已熄燭,府內早已是一片寂靜。
子時三刻,突聞內院有些輕微的腳步聲,幾名黑衣蒙面的賊子已偷偷摸至李代遠的房門。
“歘”的一聲,這一箭直直的射向其中一賊子的頭顱,便是當場射死。
那賊子臨死前慘叫一聲,彷彿是發了信號,讓剩下賊子都有如瘋魔一般,直接破門而入,衝進李代遠的房裏,意欲行兇。
“歘”,又是一箭,直直的朝其中一名賊子的背後襲來,力量之大,竟讓中箭的賊子都往前射飛幾步,霎時咋起瓷器碎裂之聲。
如此動靜都驚醒了大將軍府內其他下人,府內頓時夜如白晝。
李代遠屋裏響起刀兵相碰撞之聲,林盡染正欲飛奔而入,卻被李代遠喝止,“你且先去時安處看看,這裏老夫還能應付的了。”
李代遠雖已年邁,但畢竟戎馬一生,寶刀未老,對付幾個蟊賊還是綽綽有餘。
林盡染見李代遠應對自如,遭遇六人圍攻還能不落下風,且已有門丁聞訊趕來,便丟下了‘複合弓’,抄起蟊賊手中的刀,急忙往李時安處奔去。
還未至李時安的院子,便已聽到刀兵相接的聲音,林盡染的步子又更快了些。
只見趙伯在李時安的房門口應對着幾個綠林好手。門口的采苓手中持劍,指着欲要入內襲擊的兩個賊子,顫聲道,“你等要殺我家小姐,便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林盡染飛奔而去,趁賊子一時不備時,一刀揮去,砍向那倆賊子的後背。
那倆賊子顯然未曾注意突如其來的林盡染,轉過身來便欲與其血拚,只見林盡染第二刀又起,一刀下去抹了其中一人脖子,又是一腳踹飛那另一名賊子。
“看住他!”林盡染吩咐道。
采苓持劍直指那倒地的賊子,雖說眼底有些慌張,但依舊是壯着膽子。
林盡染未歇片刻,轉身便跳進院子,幫着趙信忠擊殺了剩餘的賊子。
林盡染見趙伯左手手臂上有一道明顯的刀傷,關切道,“趙伯且先去治療。此處有我,定然無礙。”
“老爺那兒可有麻煩?”趙伯利落的撕下衣袍一角,麻利的把傷口簡單的包紮了一下。
林盡染搖了搖頭,“李叔讓我趕緊先來看看時安。趙伯且先去吧,李叔那邊應也無事了。”
“既如此,那便辛苦姑爺了。”說著趙伯便往李代遠處奔去。
“你等先將這個蟊賊捆起來,押下去好生看守。”
“是,姑爺。”
“時安可有恙?”林盡染稍稍舒了口氣,便問着采苓。
“小姐無事,且在屋裏待着呢。”
原來李代遠早些年便有準備,若是大將軍府遭遇敵襲,趁府兵與下人抵擋的時間,李時安還有時間能進密室暫避。
采苓帶着林盡染進了小姐的屋子,關上房門,走到床尾。
這床尾邊上有一暗門,采苓尋着床幃中暗藏的繩線,有節奏的拉動,只聽的這暗室里似是有些聲響。
“姑爺,且退幾步。”采苓提醒道。
只聽得石門緩緩移動。
林盡染心中暗道,原這暗門竟是向外開的,若不知這開暗門的機關,僅憑蠻力斷無從外打開暗門的可能。
“小姐,賊子已伏誅!”采苓見小姐安然無恙的,也不免鬆了一口氣。
“父親可安全?”
“應當無事,趙伯也已經趕去幫李叔擊退賊子了。”林盡染柔聲寬慰道。
李時安聞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在床下摸了又摸,后石門便又緩緩關上了。
“這若有人事先知道此處有機關,從外打開暗門,那豈不危險。”林盡染有些好奇的問道。
“這密室裏頭有一機關,是移動門栓的,若有人進去了,將這門栓的機關扭成關閉,那任憑外頭怎麼移動機關都無法開啟此門,除非從裏頭便將門栓機關扭成開啟。父親早年間在西市旁的聚賢坊遇到一奇人,聽聞有此機關秘書,便將時安的閨閣稍稍改造。”
可眼下仍是憂心父親安危,便接著說道,“我且去看看父親大人如何了。”
“我陪時安同去。”
林盡染心中也不得不感嘆這奇人的手藝,竟能將機關之術做到如此地步。
李老將軍處的爭鬥早已結束,已有下人在院中、廊下、屋內清洗血跡,夜襲大將軍府的賊人皆已伏誅。
李時安見到父親院中的賊子屍首,俏臉霎時一白,畢竟也從未經歷如今日般的險情,又快走到李代遠身邊,輕聲問道,“父親,父親可有受傷。”
“無礙。”李代遠淡然一笑,寬慰道,“不過是些許蟊賊,時安快些回屋歇息吧。有為父和染之處理即可。”
見父親並無異樣,李時安才稍稍放心些,便行了萬福,“今夜便辛苦染之,替時安多照看着父親。”
李時安自知此時李代遠必與林盡染有話要說,親眼見了父親無恙便可回屋安心睡了。
“時安且寬心,此處有我和李叔在呢。”
見李時安已走遠,李代遠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體力不支的模樣,林盡染趕緊攙着李代遠回屋子坐下。
“到底是老了,身子都禁不住這番折騰。”李代遠有些感慨,“莫說三十年前,就算是十年前,這些蟊賊在老夫眼中也不過是烏合之眾。”
“李叔身子骨可比我都強健,染之可不能以一敵六,可見李叔老當益壯,仍有萬夫不當之勇。”林盡染可沒有奉承,年有六十還能以一敵六搏殺而自身未傷分毫,這可見李老將軍武藝之強悍。
李代遠不禁大笑,“染之此言,老夫聞之甚悅,時安處的蟊賊可留有活口?”
趙信忠剛至李代遠處時,這裏的戰鬥剛剛結束。李代遠便讓其去找醫師好好處理傷口,順道查查刀傷處是否有毒。
“留了一個。”
李代遠微微頷首,“如此甚好,依你之見,這是何人所為?”
“方才我瞧了李叔院中的賊人,與時安處的蟊賊,有些不同。應當不是一撥的。”
林盡染回想,李老將軍處的賊人顯然訓練有素些,圍攻老將軍的時候有些章法,倒像是從軍的,而李時安處的賊人圍攻趙信忠時,用的招式路數有些不同,有些匪氣,倒應該是江湖綠林。
“那可真是有些巧合。”李代遠似是有些憤怒,“你可知我院中的賊人是何來歷?”
“李叔已知曉這伙賊人的身份了嗎?”
“看路數,應該是河源軍。”
久遠的回憶慢慢在李代遠腦海中浮現出來。
林盡染有些意外,從李榮基口中也曾聽聞過河源軍的名號。四十年前,隴右軍旗下曾有四支番號軍,河源軍是由當時隴西李氏二房所領,不過隴右軍正值主帥李代遠之父李彰顯身死,一時隴右軍群龍無首,正值分崩離析之際,李代遠奪取大權,合併四軍。現下北境二十萬大軍里,有五萬便是出自這隴右軍。
一時,林盡染和李代遠都陷入沉思。
“老爺,姑爺的房間應是有人趁亂進去過。”趙伯此時已包紮好了傷口。
“不好!”林盡染似是想到了什麼,乍然道,“方才是誰拿着我的弓?”
“唰!”李代遠亦是倏然站起來身來,想到林盡染剛便是用‘複合弓’射殺的兩個蟊賊,深知此弓的重要,吩咐道,“信忠,緊閉府門,未得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府!查,所有人,所有地方都得查!務必要找出染之的弓!”
趙伯深知此事的重要,連忙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