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打機鋒
精細鬼才不管宣義怎麼想的,甩脫了阿英這個搓磨鬼,他心裏的快樂,幾乎抑制不住的飛揚起來。
“公子?剛剛小六來過嗎?”宣義扭頭朝自家公子求證他有沒有做夢。
“來了,來通知你明天過去伺候表小姐,償還她給我做衣服的酬勞,阿義你去了少說話多做事,最好當啞巴,省的表小姐找借口罵你,連帶我也被罵。”
鳳池拍了拍宣義的肩膀,阿義不去就得他去幹活,還是阿義去比較好。
宣義張大嘴想說他不願意去,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聽他的心聲,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着,想破腦袋都不明白,表小姐為啥指名讓他去伺候?他才來幾天?咋就入了表小姐的眼?
同樣翻來覆去睡不着的還有潑皮怪,睡着睡着半夜突然坐起來,捶着床啪啪響,咬牙切齒道。
表小姐憑什麼罵他?他終於想到用什麼話還回去了,一骨碌爬起床朝外跑,對着門口的木樁子,噼里啪啦足足回罵了半個時辰,最後才心滿意足的回屋躺下呼呼睡着。
次日早晨宣義黢青着眼睛,來到阿英住處門口乾活,阿英出來洗漱好,一看宣義喪着個臉,噌一下火氣上來了,袖子一挽大着嗓門就開罵了。
“大清早的喪着死人臉給誰看?打量你棒槌手干點活有功是吧?說鳥蛋是你祖宗你還當真了?再跟我寡着臉,我非把你祖宗都打爛,現在給我笑。”
宣義一頭泡的看阿英,他老老實實幹活沒惹表小姐啊,想辯駁兩句,腦子裏又想起他公子裝啞巴的話,在阿英火冒冒的目光里,齜牙笑了一下。
“咋的我讓你賣笑了?笑成這樣子什麼意思?你的笑臉怪金貴是吧?這樣的笑臉你是想丑瞎我的眼,還是想臊死寨里的老少……”
阿英大嗓門的罵聲能聽出二里路遠,潑皮怪過來要掰扯的心思,在一句句的罵聲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灰溜溜的咋來的又咋回去的,大夫房住處的人都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敢出來看熱鬧。
傍晚宣義灰頭土臉的回去了,進屋一臉生無可戀的坐地上,他昨天為什麼要好奇出去看熱鬧?真想打腫打爛自己的臉,不管宣義如何後悔埋怨,該伺候人還是要伺候的。
炙熱的夏暑,在阿英每天的罵聲里過完了,宣義從木訥的寡言少語靦腆小青年,變成會諂媚奉承討好的油膩碎嘴子。
精細鬼看了非常的不恥,他已經忘了自己大熱天時,如何一臉汗的討好表小姐了。
……
十月中旬;
魚波精伶俐鬼走生意順利的回寨子了,他們下碼頭的第一時間,便興沖沖的跑來大夫房,把帶回來的東西一股腦的堆桌上,衝著屋裏的幾人笑。
“三哥這些是啥?”精細鬼看桌上一堆的東西,忍不住好奇的挨個拿起來看。
“都是你跟小五喜愛的東西,呶,還有你愛吃的糕點。”
伶俐鬼把陳么娘精細鬼的東西拿出來,對旁邊的鳳池不好意思道。
“那個鳳池哥,我們不知道你喜歡啥,就買了我們自己喜歡的送給你,下次出門你喜歡啥跟我們說,我們給你買你喜歡的。”
“謝謝老三老四,我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你們喜歡啥我就喜歡啥,”鳳池說的不是推諉話,他真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魚波精想了想,把旁邊的木盒摟過來,挑了一個手臂長的木盒遞給鳳池,大概巴掌寬,真誠道。
“鳳池哥,這是我喜歡的妖怪人送給你了。”
鳳池打開盒子拿出小泥淘,看着栩栩如生的齜牙咧嘴,他驚訝的看魚波精。
“老三怎麼喜歡這個?看着跟真人一樣!”
“不止我們喜歡,小五是最喜歡了,不信鳳池哥你看,”伶俐鬼打開陳么娘的木盒給他看,指着泥人介紹。
“毛絨絨的是大鬧天宮的潑猴子,挺肚子的,是碎嘴子的豬精,抱頭啃的是沙魚精,唯一的人是和尚,剩下一個是龍變的馬,給和尚騎着取經的,小五可喜歡的他們緊呢!”
“小五呢?”伶俐鬼說完抬頭找陳么娘。
“五姐帶表小姐跟大哥二哥去城裏有事了,晚上才會回寨子來,”精細鬼一邊回答一邊拆盒子。
“去城裏幹啥?”魚波精不解。
鳳池回頭看了一眼外面小聲道。
“船場茶樓帶信來,讓陳刁過去有要事相商,我不方便跟去幫忙,拾露才帶表小姐跟去的。”
魚波精跟伶俐鬼互看一眼,打住了話頭沒有繼續問了,外面生意上的事二哥交代了,不許在寨子裏討論。
……
陳么娘幾人此時正坐在茶樓角落,喝一肚子茶水,吃半天糕點,等人等的有點心浮氣躁了。
就在四人失去耐心要走的時候,一個夥計匆匆忙忙跑過來,對着刁鑽精微微彎腰聲不高的微笑道。
“幾位客官實在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們大掌柜剛剛處理完一件急事,現在想請幾位去樓上坐坐,你們看方便嗎?”
潑皮怪看了一眼夥計,溫聲說了一句。
“麻煩你帶路了,”說完遞上一個荷包打賞。
“謝謝二爺賞,幾位請!”夥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幾人隨小二身後,上二樓進一間雅間,眸光同時閃過怔色,裏面坐着一位年輕少見的俊俏公子,容貌看着有點熟悉,跟鳳池多少有四分像。
坐着的公子面帶和善的笑容,看他們幾個進來臉上都是怔色,他也沒有點破,就是眼裏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長,招呼道。
“在下鳳淳,今日冒昧將諸位請來,實是有一樁事情,想求諸位幫幫忙,”說著便拿出自己的官牒給幾人看。
一旁的賀圖沒參與說話,充當了小二的角色,端着茶壺時不時給幾人添水。
潑皮怪幾人沒接東西,只目光掃了一眼官牒,對賀圖微笑道。
“我跟大哥不知今日要見貴客,來的實在匆忙,有諸多的失禮處,還請賀掌柜海涵。”
“另,我妹子姑娘家,不好聽男人間的外事,不知大掌柜可否容我與大哥明兒過來拜訪?”
陳么娘低頭鼻觀耳耳觀心的坐着,拉着阿英的手不說話。
刁鑽精本想問鳳淳什麼事的,突然聽老二說了這一番話,他要問的話立刻咽了,與潑皮怪統一陣線看賀圖要走。
“陳二爺過於小心了,陳寨主的妹子不是外人,若是陳二爺實在不想她們聽,我帶兩位姑娘去隔壁略坐坐如何?”
賀圖沒有答應潑皮怪的話,反而折中帶人要出去坐,明顯就是談也得談,不談也得談。
潑皮怪待要細看賀圖神情,陳么娘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手裏端的茶水因為咳嗽都晃出來了。
“你慢點喝,又沒人跟你搶,”阿英一邊責罵一邊拍陳么娘的後背。
潑皮怪跟刁鑽精擔心的看向陳么娘,陳么娘對潑皮怪微不可見的點頭,藉著抬手的動作,做了個口型“走不掉”。
潑皮怪眼底神色冷了兩分,稍微想想心中有一個不解的疑團,頃刻間撥開了眼前的迷霧。
他從進寨子開始,一年裏有大半的時間,跟碼頭上各種人打交道,一顆心早已變的九轉七竅通透了。
小五說走不掉,便說明賀圖當初紆尊降找他們做魚膠,十有八九就是為眼前這人準備的,也就是說他跟大哥,今兒不管答應不答應,都要留下幫他的忙。
鳳淳喝着茶漫不經心的看四人,眼眸里都是他們會識時務的篤定,因此也不急着催促潑皮怪說什麼。
陳么娘放下茶杯,不經意的又移動了茶杯兩次,看潑皮怪看見了,她又端起茶杯重新喝茶。
刁鑽精也看見了陳么娘的動作,卻不甚明白小五表達的什麼意思。
潑皮怪眼底的冷色立刻消失了,小五給他的暗號意思,事緩則圓,人緩則安,語遲則貴。
他們剛剛在樓下被人故意晾着,為的就是讓他們心浮氣躁,上樓來言語不擦衝撞貴人,再被人捉了錯處拿了短,憑着錯處賀圖想讓他們做什麼,他們就得做什麼,好一出臟手段。
刁鑽精低頭學陳么娘喝茶,就一瞬間的功夫,他感覺老二沉穩了情緒,臉上掛着笑有種波瀾不驚的感覺,餘光看向潑皮怪放下茶杯,等老二開口他再接話。
“小五跟阿英去隔壁坐坐,莫要在這裏衝撞了貴人,”潑皮怪加重了“貴人”兩個字。
“好的二哥,”陳么娘懂事的拉着阿英起身,對賀圖跟鳳淳笑笑出去了。
刁鑽精對門口看去,在陳么娘關門的剎那間,他看到小五叩門的動作了,眸光一閃隨即笑問道。
“不知道公子想讓我們兄弟幫什麼忙?”說著把鳳淳的東西恭敬的推過去。
賀圖跟鳳淳不動聲色的看倆人,他們剛進來的情緒波動明顯能探知到,不過片刻的功夫,便消沉的如泥入牛海沒影了,看着不疾不徐的模樣,壓根跟剛進來的毛躁扯不上關係。
賀圖看了一眼潑皮怪,對刁鑽精不緊不慢的說道。
“四公子不日將是楚溪府的新任知府。”
刁鑽精睜大眼睛等賀圖下一句話,賀圖偏偏住口不說了,端起茶拿蓋盪着茶盞內的茶葉,來回撥着就是不喝一口茶。
潑皮怪見此摩挲了幾下手指起身,對鳳淳行誠惶誠恐的賠罪。
“原來貴人是咱們的父母官,請大人寬恕我們兄弟的有眼無珠,草民兄弟雖然人力微,但願意為大人傾盡所有,不知大掌柜何時交接寨子?”
賀圖盪茶的手頓時停了,目光看向潑皮怪,想看他眸光里怎麼想的,只見他抬手行禮不放,對着四公子,臉上都是真誠不作偽的模樣,覓不出半絲的真實心意。
鳳淳沒看潑皮怪,反而笑看刁鑽精,短短几杯茶的交鋒下來,他已知道潑皮怪滑不溜丟的很。
小小年紀心思深,做事也深的厲害,不是輕易好相與的人,倒是刁鑽精的心思淺了不少,有什麼情緒一眼望過去可以看明白六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