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速速逃命
第五章速速逃命
蘇弈驚魂未定地坐在醫院長廊上,臉上的淚痕依稀可見,嘴卻抿得死緊,明明楚楚可憐卻偏生倔強的模樣。
那個身材嬌小面貌清秀的麥醫生沖了杯熱咖啡遞給蘇弈,輕聲問道:“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蘇弈接過咖啡,握在手裏反覆轉着,卻是不喝。
麥醫生坐到蘇弈身邊,斟酌了會兒詞句,安慰道:“你可能覺得遇到這樣的事情是天大的不幸,但有些事還沒發展到後頭,其實我們誰也說不準。”
蘇弈扭頭斜睨麥醫生,臉上的神情只顯出一句話——站着說話不腰疼。
麥醫生讀懂了蘇弈的意思,哈哈笑道:“我看起來年紀不大,經歷過的事卻未必比你少,你信我一句,不會有壞處的。咱們要積極樂觀地對待生命中出現的所有挫折啊。”
蘇弈盯着麥醫生,半天終於啜了口咖啡,問道:“這裏是哪家醫院的體檢樓,為什麼我從來不知道這邊能體檢?”
“哦,這裏是只提供給內部人員體檢的單位。”明顯是個話嘮的麥醫生說起自己工作的單位卻三緘其口,繼而轉移話題道:“我看那傢伙對你挺執着的,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虛與委蛇,保命最要緊。”
一提起那個古怪男人,蘇弈稍稍平靜下來的臉立即又苦大仇深起來,她霍地站起身,拉緊皮包帶子,正猶豫着要不要逃跑時,身後辦公室的門哐地被推開。
蘇弈的心臟無法承受地抽了一下,她捂着胸口轉身,與站在門邊的男人對上眼。
那男人先前被宮遠和齊驍年帶走,說是去梳妝打扮,他倒也沒有反抗,短短時間后重新站在蘇弈面前,蘇弈卻差點沒認出他。
宮遠不知道從哪弄了套男裝,深灰色的高領毛衣,黑沉沉敞開着的雙排扣呢子大衣,一條黑色牛仔褲,還有一雙連價標都沒有撕的鞋,這些胡亂買來的東西全部套到那男人身上,意外地合身。
男人個頭很高,寬肩窄腰,兩條腿又長又直,蘇弈聽到身邊麥醫生吹了聲口哨,太陽穴開始隱隱作痛。
“頭髮太長了。”宮遠說著話,伸手將擋在男人額頭上的黑卷劉海一口氣全撂到腦後,麥醫生迅速從自己頭上解下發箍,踮着腳尖給男人戴上。
男人完全暴露在人們眼中的臉剛毅沉靜,劍眉入鬢,一雙無遮無攔的星目,帶着原始野性的光芒,直勾勾盯住蘇弈。
蘇弈聽到自己的心臟,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麥醫生拍拍男人的背,大喇喇笑道:“小夥子雖然不會說人話,但長得不錯,將功抵過了,哈哈哈。”
“他會說人話。”宮遠嘆氣道:“就是得學。”
齊驍年問道:“你們打算怎麼安置他?”
“普通的救助站是不能去了,”宮遠歪靠着門框,瞧了眼蘇弈,苦笑道:“蘇弈不去的地方,他也一定不會去。”
齊驍年驚道:“那難道讓他跟去蘇弈家?”
這話一出口,蘇弈第一個跳出來拒絕道:“這事沒得商量,不行!”
“麥醫生,我覺得他最適合呆的地方,就是你這兒。”宮遠說道。
麥醫生擺擺手,愛莫能助的樣子,“這不符合規矩,況且,”她斜睨蘇弈,笑道:“也得看他願不願意留在我這兒。”
蘇弈不可能留在麥醫生這兒,箇中原因,宮遠和齊驍年心領神會,卻不能對蘇弈多做解釋。
“蘇……弈……”就在他們為男人的去處傷腦筋時,陌生男人忽然出聲,喃喃地喚蘇弈的名字,他的樣子就像兒童剛剛學會新詞,新奇又直接。
蘇弈聽到自己的名字從男人嘴裏蹦出來,有些彆扭地看向他。
男人見她對名字有反應,嘴角揚起,忽然笑了,“蘇弈。”
從昨晚到現在,男人都沒有什麼表情,此時一笑,臉上的線條登時柔軟不少,籠罩在高大身材上的壓迫感也像清風柳絮一樣,洋洋飄去。
蘇弈怔忪地看着男人,身旁齊驍年撞了她一下,她反應過來,嘀咕道:“哦。”
“蘇弈。”男人又喚了一聲,眼神灼灼生輝。
蘇弈不耐煩道:“嗯。”
男人原本笑着的臉忽然又拉長了,“你不能走。”
面對這個變臉比翻書快的怪人,蘇弈無話可說。
宮遠推着男人的背往前走,笑道:“她不會走,但是你得先和我們去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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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遠說的地方既不是市區救助站,也不是某家醫院的治療中心,更不是兩個街區外的當地派出所,而是市區河道上的新建小區,一棟高層建築樓內。
“這是誰的房子?”蘇弈在宮遠身後走進玄關,猶豫地審視着寬敞的客廳,終於開口問道。
宮遠等怪異男人也走了進來,才關上大門,笑道:“這裏是我爸媽曾經住過的房子,現在空着。”
蘇弈剛要踏進客廳的腳審慎地縮了回來。
宮遠不會無緣無故帶她來他父母的舊宅,尤其是在那男人還緊跟不放的情況下,蘇弈覺得其中有詐,腦子裏瘋狂地敲打着退堂鼓。
猜到蘇弈念頭的宮遠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想再從樓頂摔下來的話,先聽我的。”
客廳里的所有傢具都被白布遮蓋着,從玄關走出來,拐角便是一個旋轉樓梯,樓梯的雕花鐵藝欄杆看上去並未蒙塵,顯然有專人定期來打掃。
蘇弈走進客廳,第一件事卻是走到窗邊往下望,十八樓的高度,附近大半建築物都被踩在腳下,原本心曠神怡的景色,此刻卻像催命符一般驚嚇着蘇弈的心臟。
“就沒有一樓的房子嗎?”蘇弈緊緊關上窗戶,面色蒼白地問宮遠道。
宮遠已經掀開沙發上的白布,懶洋洋坐下了。
古怪男人直挺挺站在客廳中央,環視四周的眼戒備而好奇,蘇弈偷偷打量他,總覺得他的神情像極了她家的白貓。
她的白貓每到一個新地方,總要如此探尋半天。
他們三人未休息多久,門外齊驍年便提着大包小包開門進來,他坐到宮遠身邊,將袋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在茶几上,蘇弈瞥了兩眼,眉頭緊緊皺起。
“我剛才已經把電閘打開了,蘇弈,幫忙打開電視。”齊驍年吩咐道。
蘇弈把電視機上的白布扯下來,接通電源后打開開關,齊驍年一溜煙蹲到她腳邊,把手上的dvd塞進機器。
“找了兩個超市才找到這些兒童日常會話教學視頻。”齊驍年拿着遙控器嘟噥道:“這裏沒網絡真麻煩。”
電視屏幕上開始播放教學視頻,宮遠指着桌上的書對直直站在前頭的男人說道:“這些是日常會話,桌子上還有漢語基礎語法,如果你的學習能力真如你昨晚表現出來的那麼厲害,等你看完這些,應該就能詳細解釋你的身份,以及你為什麼纏着蘇弈了。”
宮遠一口氣說了個長句,男人顯然沒聽明白,但是他讀懂了宮遠的動作,他拿起三本漢語入門書籍,盤腿坐在地上,開始翻閱。
“對了!還有這個!”齊驍年從袋子裏掏出個大盒子,笑道:“書店的導購推薦的,兒童識字機,哪裏不懂點哪裏,包教包會。”
齊驍年打開識字機,興緻勃勃地示範給男人看,男人對此很是好奇,兩個身高腿長的大男人一起坐在地上,埋頭仔細研究。
蘇弈繞過地上的兩個人,眼神示意宮遠隨她一起進屋,齊驍年心領神會,用遙控器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
一進到裏屋,蘇弈立即問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宮遠答道:“我也不知道。”
蘇弈壓低聲,急急說道:“我說的是你,你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把他送走?他差點害死我!我都可以以殺人未遂起訴他!你們就算想幫他,也應該是找人調查他的身份,尋找親友,然後將他遣送原籍,可是我覺得你們的樣子倒更像是要把他藏起來。”
蘇弈很少有這樣激動的時候,可是從昨晚到現在,她的情緒一直都沒有撫平過,她的暴躁、不安和驚懼宮遠都看在眼裏,卻不能多做解釋。
總不能告訴蘇弈,這個男人有可能根本不是人類,在相關單位都沒有辦法正式接管的情況下,宮遠和齊驍年這兩個不太普通的普通人所能做的,也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拖延時間,以找到最好的解決辦法。
宮遠的沉默給了蘇弈很不好的暗示,蘇弈後退兩步,垂頭喪氣地坐在床沿,“……我就知道,平生唯一一次起了好奇心,卻是這樣的下場。”
宮遠盯着蘇弈亂糟糟的腦頂看了會兒,突然提議道:“雖然我不知道他看上了你哪裏,但是……你要不要現在逃走?”
蘇弈猛然抬頭,充滿希望地看着宮遠。
宮遠將食指豎在唇前,小聲說道:“今天我們先住在這裏,半夜等他睡著了,你悄悄離開,回到家裏好好休息,我幫你請兩天假,你最好獃在家裏哪也不去。”
客廳里視頻教學的聲音一板一眼地傳來,蘇弈看着宮遠,難過道:“師兄……”
“這一切都會過去的,放心吧。”宮遠拍拍蘇弈的腦袋,安慰道:“你現在出去,要裝出一副順從的模樣,讓他放下防備,做得到嗎?”
蘇弈嚴肅地點點頭,整理了下頭髮,又理平了大衣領子,認真走出卧室。
房間裏,宮遠搖頭嘆氣,面露惋惜。
傻瓜,難道已經忘記讓你遭遇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師兄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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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驍年和男人坐在一起,形影不離地學了幾個小時的普通話,宮遠在沙發上睡了一覺,蘇弈往臉上貼了兩塊創口貼后,便僵硬地坐在客廳窗邊發獃。
晚飯吃的是外賣披薩和可樂,宮遠付完錢非要用盤子將披薩分好,古怪男人似乎沒吃過披薩,一開始嫌惡不肯吃,直到肚子餓得受不了,才狼吞虎咽吃了幾塊。
等桌面上的所有食物都被清空,蘇弈收拾盤子去洗碗,洗碗池裏的熱水剛剛放滿,宮遠忽然出現在廚房門口,急促說道:“快,你趕緊回家,他睡著了。”
蘇弈奇怪道:“睡著了?現在?”
宮遠解釋道:“我在他的食物里下了安眠藥,他已經睡著了,你趁現在快走。”
蘇弈還來不及擦手,宮遠已經拉着她往外跑,蘇弈一路回頭,果然沒在客廳里看見古怪男人和齊驍年。
宮遠一路將蘇弈送到小區停車場,然後將齊驍年的車鑰匙塞給蘇弈,囑咐道:“記着我說的,這兩天不要出門,有事電話聯絡。”
蘇弈被推上車,車門關起前,她拉住宮遠的袖子,啞聲問道:“他會怎麼樣?”
“我也不知道。”宮遠關上車門,揮手再見。
蘇弈咬咬牙,將車開出停車場,朝着外頭的車水馬龍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