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寬大的衣袖拂過，一隻摺扇現於棋盤之上，高冠長發的男子五官隱於霧中，只是安靜地望着自己。

佐為……

進藤光想要喚對方，卻怎麼都發不出聲。

似乎是等不到回應而失望，佐為慢慢垂下頭，而後，默然起身。

別走……！

巨大的恐慌瞬間攥住進藤光的心臟，拚命地呼喊，但聲音怎麼也出不來。

眼見佐為即將轉身離開，進藤光再不顧其它，伸手想要去抓，卻只抓住一團霧氣。淚水不知何時模糊了視線，進藤光搖頭，哀求般喃喃着：不要……不要走……

霧中的佐為嘴唇微動——

“再見了，阿光。”

------

猛地睜眼，進藤光瞪着虛空。

不用去摸他也知道臉頰上又是一片潮濕。

自佐為以那樣的方式消失后，又過了二十多年，這樣的夢他已經做過許多次，每次都是在夢裏的佐為說出那句話后驚醒，然後就在深夜裏，自己獨自品嘗之後的孤獨與……絕望。

“佐為……”

進藤光壓着嗓音，帶着一絲哽咽，終於叫出這個夢中怎麼也無法出聲的名字。

但隨即他的身體一僵，這聲音，不是自己的！

不對，應該說，不是三十七歲的自己的聲音！

進藤光坐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透過窗帘射進來的微弱的晨光中自己的雙手，這分明是孩童才有的稚嫩的手！他爬下床一路踉蹌地跑到鏡子前，然後就那麼獃滯地看着鏡子裏映照出的僅十多歲的自己，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

“阿光？”樓下傳來一個年輕女人的喊話，“是不是睡掉下床了？”

“我沒事！”進藤光反射性地大聲回答，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是記憶里年輕時候的媽媽的聲音。

冷靜！他對自己說。然後下意識地在鏡子前維持對弈時正坐的姿勢，拚命地開始思考。

這個房間、年輕時候媽媽的聲音、最重要的是鏡子裏看上去還是小學年齡的自己，這一切都顯示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明明已經三十七歲的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

“哈哈……”進藤光嘴角抽搐着發出不自然的乾笑，“其實也沒什麼的，只要再過個二十多歲，我就又可以是三十七歲的我了，只不過二十多年而已……重生什麼的，我都還遇到過活了千年的鬼魂呢，再發生點其它什麼的也不是不可能的對吧？……………………啊！！！”

自語到最後，進藤光不可控制地大叫出聲。

一大早就聽到樓上兒子房間不停地發出響動，現在又突然發出大叫，進藤美津子實在是擔憂，想了想，還是放下手中正在準備的早餐，擦擦手想要上樓去看下，還沒走到樓梯口就看到進藤光急

匆匆地衝下來，在看到自己時突然一僵，一臉見到鬼的表情。

美津子皺眉剛要開口，阿光又突然神經質地笑了下，說了句：“媽媽年輕時候果然是美人！”

美津子臉上一熱，猶豫着是要感到高興還是生氣，就見阿光一路向大門跑去。“你要去哪？”她連忙問。

“爺爺那！”

“你一大早的去爺爺那做什麼？今天還要上課啊，你的書包呢？”

“今天不去學校了，媽媽幫我請個假吧！”

“什麼？阿光你等下！”

“等不了！等太久了不想再等了——”

阿光已經跑出去，只剩下聲音遠遠地傳來。

--------

“阿光，美津子剛才來電話說你……”

“啊哈哈，能看到爺爺您這麼精神真是太好了，不過我現在有急事，稍後再陪您好好聊一下！”

一陣風似的刮過站在門口等待的爺爺，進藤光目標明確地奔向儲物室。

翻箱倒櫃地找出記憶里那隻舊棋盤，珍重地將它擺在稍明亮一些的地方，掃開上面的灰塵，看着盤面上那處污跡，進藤光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有些顫抖，他惱怒地握緊拳，垂首靜默片刻，抬眼望向棋盤時，眸底深處已滿是堅定和決然。

再次伸出的手穩如磐石，就在指尖觸碰到污跡時——

[你看得到嗎？]一個溫和的男聲問。

“嗯，”進藤光忍住快要落淚的喜悅，輕聲回答，“我能看到。”

[你能聽得到我的聲音？]

“我能聽到。”

[找到了……]

[終於找到……]

[感謝所有的神明！]

[經歷了這麼長久的時間……我終於……再度來到了人世——]

進藤光望着虛空中漸漸浮現出的人影，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地落下：是啊，感謝所有的神明……我終於能再見到你了——

佐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