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插花和嗩吶
經過昨晚徹底的發泄,季言彰終於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太陽高高掛在湛藍天際。
季言彰飢腸轆轆醒來,快速洗漱后便下樓。
當然,他下樓前瞄了眼隔壁緊閉的房門,沒敢擅自敲門,怕打擾到可能在裏面休息的徐薇真。
樓下沒有徐薇真身影。
季言彰有些不安。
趙管家很貼心道:“小少爺餓了吧?今早大小姐交代過,要預留早餐和早些準備午餐,小少爺你是想用早餐還是午餐,還是一塊用?”
這會十點多了。
“早餐吧。”季言彰撓了撓臉,“姐姐呢?”
趙管家神情莫名:“大小姐正在上音樂課。”
“上課?姐姐不放暑假嗎?”
初中和高中的放假時間應該差不了多少,何況如今是新曆八月上旬,正是暑假。
趙管家與有榮焉,“大小姐自律又好學,完成學校教授的課程之餘,還主動學習許多知識,包括體育、音樂、語言等類別。”
“迄今為止,大小姐已經學習了十幾種樂器,如果不是大小姐不求甚解,徐家恐怕就要冉冉升起一顆音樂之星。”
季言彰舉着勺子,驚嘆道:“姐姐這麼厲害!”
趙管家挺起胸膛,剋制而禮貌,“小少爺你先用餐吧。”
季言彰大快朵頤,吃個肚渾圓。
曲裁縫過來量尺寸,他還打起了飽嗝。
雖然曲裁縫和他的徒弟以及趙管家都沒笑話他。
但他臉爆紅,深呼吸了幾瞬還不能止住,曲裁縫一走,他就連忙跟趙管家道別,坐電梯準備逃回房。
剛到房門口,就見徐薇真從另一側房間出來。
“言彰。”徐薇真率先喊住了季言彰。
季言彰捂住嘴,“姐姐。”
徐薇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麼?”
“我,嗝,我吃太飽了,嗝。”季言彰被這麼一問,打嗝打得很厲害了。
徐薇真:“繼續保持。”
季言彰耳尖微紅。
“這個給你。”徐薇真將懷裏的透明水瓶往前遞。
花瓶里插了七八枝花,枝葉呈現出深濃的綠色,自上而下綴着一連串嬌俏的橘黃色花苞,看起來十分可愛喜人。
“嗝,這是什麼花?”季言彰本能接過花瓶。
“宮燈百合。”
季言彰垂首仔細觀察,最後得出結論,“名字好形象,嗝。”
圓圓的花苞可不就像宮燈嘛。
“多看花花草草,這是我保持好心情的秘訣。”徐薇真道。
季言彰微張着嘴。
她是怎麼面無表情說出這種話?
貌似從接觸她開始,他沒有真正意義上感知到她心情愉悅,此刻她卻認真地教他如何快樂起來。
莫名有些怪異。
徐薇真皺眉,“你想說什麼?”
“沒,沒,謝謝姐姐。”季言彰低下頭,越想越憋不住笑,肩膀抖了幾下。
女生髮育本就比男生快,何況徐薇真大季言彰三歲,個頭比他高不少。
從她這個角度看季言彰,他尚是孱弱的身體輪廓在輕薄的T恤中若隱若現,大半張臉沉進陰影中,而稍尖的下巴半掩在色澤明亮、姿態雅緻的花葉間,隨着他身體抖動,小巧玲瓏的花苞微顫。
一瞬間,徐薇真竟分不清季言彰與宮燈百合花哪個更鮮明惹眼。
“你是在笑我嗎?”
“不,不是!”
徐薇真沒法忽略季言彰摻雜在答案里的心虛,一把抓住季言彰的左耳。
季言彰剃着寸頭,沒有頭髮的遮掩,稍圓的耳朵一覽無遺。
徐薇真第一次見到季言彰的照片,就想上手捏了,如今總算找到個適當的時機。
“姐姐?”
季言彰癢得被迫抬頭求饒,卻沒敢躲。
徐薇真沒怎麼使勁。
季言彰皮膚白,尤其是耳根那處更是透得依稀可見血管,輕輕一碰就紅得要炸開。
趁機多揉捏了幾下,徐薇真鬆開手,“這是你嘲笑我的懲罰。”
“我,我沒有嘲笑姐姐。”
徐薇真:“那你笑什麼?”
季言彰張了張嘴,好像他笑的理由也不比嘲笑她的理由好到哪裏去。
“反,反正我沒有嘲笑姐姐。”
徐薇真放棄再追問,他笑總好過他哭。
見季言彰雖然努力剋制,但不住瞟向她身後的房間,徐薇真問道:“要進來參觀一下嗎?”
“可以嗎?”
“嗯。”
季言彰跟從着徐薇真,踏入他好奇的領域。
房間很大,天花板很高,有些空曠,除了許多樂器別無其他,常見的有鋼琴,大提琴,小提琴。
不常見的——季言彰也不認識。
徐薇真看似冷淡,實則對他還算貼心,向他一一介紹樂器,還上手演奏一小段。
笙簫塤阮,如微笑圓臉的月琴,像兩根羽毛擊弦的揚琴,用左右拇指按壓彈奏的手掌大小的卡林巴琴,乍看之下木板凳似的馬林巴琴,比一排青銅編鐘還要大氣磅礴的佔據一整面牆的管風琴……
季言彰彷彿經過了一場場靈魂洗滌,呼吸都輕快了許多。
徐薇真結束彈奏管風琴,拾級而下,取了檀木架上的樂器,對季言彰道:“我最近在學習這個,挺有意思的。”
季言彰定睛一看,有些詫異,“是嗩吶嗎?”
“嗯。”徐薇真:“要聽聽嗎?”
“要。”季言彰當即道。
徐薇真看了眼季言彰,指頭就位,收唇吹響嗩吶。
嗩吶音色高亢激越,有極大的穿透力,多伴着紅白事出現,在一般人的印象中不是喜慶就是凄悲的。
但徐薇真吹出了一首區別於兩者的曲子。
季言彰愣住了,繼而笑起來。
居然是好漢歌!
季言彰腦中自動補了好漢歌歌詞,“路見不平一聲吼啊,該出手時就出手啊……”
徐薇真身上接二連三出現的反差感,讓季言彰感到新奇又親切,以至於一曲終了,他情緒外露,激動得鼓掌叫好。
徐薇真想了想,轉了一下嗩吶,順勢背手,另一隻手自然舒展,彎腰朝季言彰十分標準而優雅地鞠躬。
感謝欣賞。
兩人對視,距離更近了。
愉快地和徐薇真暫時道別後,季言彰回到房間,將宮燈百合放到床頭櫃邊,恰好有一朵花苞落在全家福里爸爸的頭上。
季言彰哈的一聲,“爸爸,你戴上黃帽子了。”
“媽媽,表姑,爸爸的新帽子好看吧?”
全家福中的爸爸媽媽,還有表姑微笑回視他。
——
下午三點多。
季言彰睡了個囫圇覺起來,感到突如其來的悵惘。
餘光瞥見被放置在地毯邊上的足球,本想起球顛幾下,卻看到了足球上的簽名。
季言彰霍然抱起足球噔噔噔跑下樓——等不及電梯。
“趙管家,這,這簽名?”
趙管家:“簽名怎麼了?小少爺你不是喜歡C羅嗎?”
“真的是C羅嗎?”季言彰眼睛瞪得又圓又亮。
C羅是他最喜歡的球星。
趙管家回答:“當然是真的。”
“是姐姐……?”
“是大小姐的意思。”
季言彰激動得話說不流利,“給,給我的嗎?”
“小少爺房間裏的所有物品都是屬於小少爺的。”
季言彰像捧着易碎的瓷娃娃一樣捧着足球,“……太貴重了。”
趙管家見季言彰一臉糾結,認為非常有必要糾正他的想法,“小少爺你不用有心理負擔,獲取一個有球星簽名的足球,對徐家,對大小姐而言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甚至只要吩咐一句,我們這些人就能辦到。”
想了想,趙管家舉了個通俗的例子,“本質上,和買一根棒棒糖沒什麼區別。”
季言彰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最後,季言彰請求趙管家再幫他買一個普通的足球——他給錢。
他實在無法對有C羅簽名的足球下腳。
趙管家很痛快收下季言彰的兩百塊,然後讓保安開改裝過的奔馳大G到最近的運動器材商店,買了價位相符的足球回來。
由於天氣實在炎熱,季言彰怕自己中暑給徐薇真他們添麻煩,便到足球場旁邊的榕樹濃蔭下踢足球。
趙管家腰部有舊傷,保鏢們這陣子因為要更換保安系統加強了訓練與巡邏,而保姆們從未接觸過足球,於是,季言彰只能自己陪自己玩耍。
徐薇真練習嗩吶的休息間隙,透過落地窗瞥見季言彰孤零零一人顛球顛得起勁。
那足球乖得很,像是長在了他身上,隨着他提肩抬膝等動作,一會兒從頭頂旋轉着落在足尖,一會兒從膝后竄到胸前。
少年體能好,興趣濃,專註地玩了將近半個小時。
徐薇真也看了將近半個小時。
最後,見季言彰在趙管家的指引下,去了蔣阿姨生前居住的小樓,徐薇真才收回視線。
“抱歉,久等了。”
徐薇真對等候在一旁的老師道。
老師哪受得起,忙道:“我還要感謝大小姐讓我帶薪休息。”
“不如謝謝我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