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故國
晨光漸漸浮出海面，飛行中的兩人靜默無聲。十三俊很想找個話題談談，但亡天子貌似沒有這個興緻，儘管這只是她自己的感覺。因為之前群邪離開羅漢島只是權宜之計，忘塵等一走，他們又回到了島上，此時正不知是個什麼形狀。十三俊滿腹憂愁，深怕亡天子看到什麼不堪的場面。幾經計較，十三俊下定決心，如果真被撞見，到時候便看亡天子態度，若他不懷疑自己，便捨棄斑斕禮他們，在他們捅破事實之前殺人滅口！菩提子等失蹤也便有了借口，就說妖人趁她外出來犯，將他們抓去了。如果亡天子對自己有所懷疑，到時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翻臉，與他用強！
十三俊越想越覺不會有失，漸漸心平氣和，喜形於色，便飛上前欲與亡天子搭話。兩人飛至平行，十三俊剛剛開口，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因為亡天子的臉又變了！卻見染釁扭動脖子將臉朝向她這面，壞笑道：“看什麼看！醜八怪！”一言戳中要害，十三俊當即大怒，截停染釁，怒喝道：“汝究竟是何妖邪！如何附在天子身上？快快招來，饒爾狗命！”染釁輕蔑一笑，不待言，雙手舉至眼前，向外一拉，立見數道恢弘電流磅礴激射而出，往十三俊臉上灼去！十三俊大驚，慌忙用手臂擋住臉面！只聞護身金剛罩外噼啪亂爆，待平靜下來時，染釁早已消失無蹤。
十三俊極目四望，隱約望見一道光影向東天而去，只是其速快的嚇人，要追是萬萬不能的，只得憤恨一聲，暫且返回羅漢島再做打算。
一路飆馳，來到原煌華天獄所在，染釁一聲大吼，震裂空間，隨即化作一道電光自裂縫穿入聖羽天國。甫入其中，染釁不由大驚失色，因為天國成了一片看不到盡頭的汪洋，天水相涵，乾坤一色！
“見鬼了！”伴隨着一聲難以置信的咒罵，染釁迅速跳上停在入口處的幻世流梭，綽起漿來划水，幻世流梭便如飛魚一樣向遠處射去，在身後蕩漾開一層層富有規律的漣漪。
越深入越憂心，因為記憶中的景色如今都成了泡影，彷彿有一隻強有力的手，強行撫平一切稜角，不容抗拒。終於，一座華麗的宮殿逐漸凸顯出倔強的輪廓，傲立在末世之景中，象徵著最後的堅持。染釁慌忙靠岸，一躍而下，走入聖殿，口中大喊道：“還有沒有活人了，出來與本殿下說話！”久久無人回應。染釁在聖殿內左衝右突，找來找去不見人影，正自絕望發怒之際，拐杖駐地的聲響將他的目光吸引了過去。只見大祭司薩都從一個黑暗的角落中緩緩走出，像是微弱的生命力無法支撐她的身軀，顫抖着說道：“少主，你終於回來了！”語聲低微，幾不可聞。
染釁忍不住走上前幾步，扶住薩都道：“天國是怎麼了？徹底崩潰了嗎？母親呢？”薩都顫巍巍抓住染釁的手腕，吃力道：“跟我來。”說著便輕拉染釁，向黑暗中走去。
兩人步行完一段黑暗的路途，走的相當緩慢，在染釁而言，簡直緩慢得如同永恆一般！但他忍住了，並在一片發出淡淡光輝的凹陷處停住了腳步。不用薩都說明，染釁已認出了那淪陷在水晶棺中，嵌入黑暗深淵的人，那是哪耶。
染釁不由鬆開薩都的手，俯身去撫摸哪耶的面龐，但從那具冰冷的身軀中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流動。薩都昏暗的眼中微微閃爍着光點，開口道：“少主遲遲不歸，聖女生命能源無法久支，逐漸枯竭，在聖子滅亡后一月便也死去了。”染釁聞言惱怒道：“胡說！母親想什麼時候召回陽元，輕而易舉，我回不回來又有什麼阻礙？”薩都幽幽道：“少主忘記了，當聖子君臨天下之際，聖女也曾調回少主體內陽元，令少主不能插手戰事，但那無禮之徒又前來將陽元強行奪走了。之後，聖女便陷入了永眠。”
染釁聽完，不住**，恨道：“那是我親手害死了賜予我生命的母親么？豈有此理！”薩都並不怪罪染釁，繼續說道：“聖主、聖子、聖女相繼消亡，聖羽天國晶力再難維繫，天國子民生命力流失，逐一消融，唯有此地還在堅持，但也熬不了多久了。”
染釁情緒激動，心中一團鬱悶的火燒了許久，良久才開口，以自以為鎮定的語氣問道：“六神將呢？天國只剩下你一個活人了嗎？”薩都望着染釁，搖頭道：“除了孽吒仍守在那個滅絕的世界裏，其他人包括樊姬都已離開天國，這裏就只剩下我了。”染釁嘆氣道：“當真樹倒猢猻散，不過也是自找的！你們這些人都做了一個愚蠢的美夢，現在夢醒了，現實也破碎了。”薩都終於露出不滿神色，輕聲呵斥道：“少主，你沒有權利嘲笑我們！因為擊碎這個美夢的罪魁禍首就有你一個！”
染釁儘力裝出無所謂的聳聳肩，哼道：“看來這次是白跑一趟了，我總不能佔用母親的身軀吧？”薩都聞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冷笑道：“原來如此！呵呵呵呵……原來如此！”笑完便用手杖打染釁。後者輕鬆躲開，對薩都做個鬼臉，呸道：“老不死，本殿下不與你一般計較，永別吧！”說完飛出聖殿，化作一道電光直衝天宇，進入另一個猶如地獄的火灼世界。
炎流撲面，火蛇漫天，硫磺的刺鼻氣味直鑽入腦門，染釁面容扭曲，大汗淋漓，簡直快要窒息了！“可惡啊！凡人肉身就是這麼麻煩！”抱怨了一聲，染釁不情願地張開震印結界，抵抗絕境，靈識向四面八方延伸。在烈焰的核心，在地獄的中央，正如風暴的中心，反而現出一副寧靜畫面，那裏，孽吒雙臂環抱着膝蓋，對外界種種驚世駭俗的景象不聞不問，守護在破碎的火卵身旁，猶如休眠。
染釁無禮地闖入這塊屬於私人的安魂之地，伸手要喚醒孽吒，後者卻先一步飛起，漆黑羽翼在末日之景中被映成暗紅色，彷彿終末時刻的審判天使，令人靈魂顫慄。染釁還沒有開口，孽吒已向他瘋狂進攻，顯然她不喜歡被人打擾，尤其是令聖子消失的人。
染釁一邊以震印抵抗，一邊大聲喊道：“等等，妹妹！是我啊！”孽吒並不領情，攻勢更猛，黑羽逐漸穿破震印防護，擊中染釁手臂。染釁覺得有些招架不住，真元一提，爆發出一輪撼動乾坤的震力，強行震退孽吒，隨即伸手攔道：“等等啊！我只是來看看你，何必動怒？”孽吒充耳不聞，仍舊要攻來，染釁只得使出殺手鐧道：“你在這裏的等待不是沒有意義的！”
一句話，別有深意，並且，孽吒聽懂了！因為聽懂了，所以激動地渾身顫抖，明亮的雙眼逼視染釁，有求證，更有威脅！染釁從這眼神中看出了謊言所要付出的代價，不由吞了口口水，呵呵搖手道：“放鬆一點，妹妹！目前我能告訴你的只有這麼多了！”孽吒一步一步向他進逼，雖然不說一個字，但所有的含義都飽含在眼神之中，無需多言。染釁見對方不滿足於此，只得再透露一些信息道：“你看，我為什麼特意來找你呢？雖然你是我的妹妹，但我卻是在你之後才有了生命，我們之間並不親密不是嗎？我之所以來到這裏，是因為他讓我來接你離開，這裏馬上就要徹底毀滅了！”
孽吒聽到這句話，腳步終於放緩，但面上仍帶疑惑。染釁不是一個會長久處於被動的人，見對方已然有妥協之勢，便趁勝追擊，主動上前一步，雙手抓住孽吒胳膊，做出最真摯的眼神鄭重道：“看着我的眼睛！哥哥會騙你嗎？”孽吒果然目不轉睛注視染釁雙眼，眼神犀利無比，就像一口鋒銳的刀，鑽入對方靈魂深處，探知一切秘密！
染釁被孽吒看得渾身發毛，一邊極力裝出鎮定的樣子一邊在心中讓她快停下，但對方顯然還未看夠！沒辦法，染釁只得強行扭轉孽吒身軀，讓她看清眼前景物。孽吒被轉了半圈后，驚見方才還在那裏的火卵碎片消失不見了！這一驚非同小可，立時轉身扯住染釁衣襟，目光中飽含怒火！染釁忙抬手道：“別衝動！不是我搞得花樣，是他！他自己！你能懂的吧？”孽吒果然懂了，不僅收住了怒火，臉上更現出天真笑容。
染釁見有門，不客氣摟住孽吒腰肢，吩咐道：“他已離開了這裏，因為這裏就要毀滅了，所以你也得離開這裏，是不是？”孽吒乖巧地點點頭，像個聽話的小孩。染釁道聲“孺子可教”，遂夾着孽吒飛出這片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