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故人手跡
驥子山上,天卷宗鎏鑾殿內,高層人物濟濟一堂。只見轉機子將手中白紙往虛空一擲,那紙便鋪張開來,長三尺,寬一尺半,其上點綴着幾行潦草的紅字。眾堂主閱畢,不約而同皺起眉頭,面面相覷。轉機子示意眾人肅靜,隨即開口道:“樗蠡代表魔界向煉魂獄開戰,特邀本宗共襄盛舉,諸位有何見解?”
眾堂主皆表示不可深信,以防有詐,並以一年前攻打煉魂獄為前車之鑒。轉機子無聲笑道:“一年前那場討伐是明着作戲,從沒人把它當真,然而它卻成真了,不是很有意思么?而今,諸位還能保證往事不會重演么?”眾人默默。唯龍潛月堂主花沁月對轉機子點點頭,言道:“譚師弟看來成竹在胸,何不說出來與我等分明?”轉機子微微點頭,表示稍後自然說明,遂向崖一方向問道:“崖一,我想聽聽你的見解。”
崖一雖然被提升到白藏堂之主的地位,卻仍不受重視,甚至三代門人都以為他是靠着與星回跟轉機子的關係才爬上去的,因此格外苦惱,此時見問,忙起立道:“回師伯,我……我……”因急於表現自己,舌頭忽然在口中打結,說不出話來,把一張俊臉憋得通紅,好生尷尬。轉機子雖然目不能視,靈識尤其敏銳,一切自在心中明了,便開口一笑,替他解圍道:“叫師叔便好,我與你師尊不分先後。”眾人聞言輕輕一笑,吹走些許沉重。
崖一定一定神,喘口氣,接着道:“我以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說完看向轉機子,後者微微抬手,要他繼續,崖一感激道:“魔界此時的智囊,樗蠡、不破望月、迦慧三人,皆出自機巧天演閣,智計往往出人意表,不可以常理度之。我們在此猜測其所言真偽,並無意義。一者,煉魂獄崛起不止對外界,對魔界本身也是莫大的威脅,不能說他們沒有將之剷除之心;二者,智者往往自負,上回敗陣,此回想要討回顏面也很好理解。然而,所謂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樗蠡等或者會選擇暫時隱忍,與煉魂獄再度合作演出好戲,待我宗自投羅網,這也是諸位師叔伯所擔憂之事。既然任何一種皆有可能,那我方何不靜觀其變,莫去攪這趟渾水?”
轉機子點點頭,先不說自己的看法,再問道:“賢侄可曾想過,一年前煉魂獄獨立也是魔界導演的一出好戲,為未來埋下一粒暗棋,並沒有什麼漏算或者出乎意料呢?或者他們等待的正是今日。”
崖一恭敬回道:“應該不會。當時在聖戰終結之後,各方勢力皆有耗損,唯獨魔界實力仍然雄厚。樗蠡身為人界一份子,投靠魔界的最大原因便是認為魔界有能力一統三界,以此停止戰亂。煉魂獄若仍與其同氣連枝,當時正可一鼓作氣掃平枱面上所有勢力,達到他的目標,沒有必要延緩腳步,到此時給我們一個出人意料。”
轉機子點頭,開口道:“意思就是這個意思。至於此回討伐真偽,也確實沒法預料。這份不確定性一方面來自魔界本身,也就是樗蠡,另一方面則是來自煉魂獄,誰又能了解紫焱前輩的想法呢?樗蠡或者是真有心攻打煉魂獄,但紫焱前輩絕對有能力改變他的想法,關鍵是他想還是不想,屆時雙方聯手倒戈相向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聞言,道幾聲豈有此理,再問轉機子去還是不去。轉機子唔道:“不去是避免風險的最好方式,但卻會因此留下隱患,失去與魔界和平共處的機會,到時樗蠡若得勝,便可師出有名,接着討伐我等。”眾人紛紛表示有何懼哉,等他來戰。轉機子壓下躁動,說道:“他要勝,代價必然慘重,再度向本宗開戰也需休養些時日。我等若趁其疲累之時聯合大小諸天給予迎頭痛擊,魔界或者可以連根拔除,只是一旦不成,我等將成為主動侵略的一方,屆時魔界捲土重來,大可盡情屠殺無辜百姓,揚言我等挑釁在先,放棄和平契機,怪不得他們殘忍,我等便失去正道立場,與民心相背,成了十惡不赦的罪魁禍首。”
一席話,說的天卷宗眾人擔憂不已,心中難以抉擇,是去還是不去,是賭還是不賭!正因為是玄門正宗,名譽尤其重要,萬不能成了蒼生黎民痛恨的對象。轉機子攤手道:“若得勝,自然是空前之功,若落敗,代價將非常之慘重,看來諸位也與貧道想法一致,不欲以賭博定乾坤。既如此,那便只有應允。前往無根境界參戰的人選稍後擬定,諸位務必小心,力要出,但別出死力,留有餘地以防變數,畢竟魔界不像我等名門正派有許多顧忌,用出任何卑鄙的手段都在情理之中。”眾人點頭稱是。
散會後,轉機子找來崖一,笑問道:“我否決了你的提議,不高興嗎?”崖一惶恐道:“弟子不敢!”轉機子點點頭,再問道:“方才你若有所思,在想什麼?”崖一摸摸頭,強笑道:“弟子想起了覆世滅道的軍師諸葛望野。”轉機子喔道:“沒記錯的話,他是被你師尊送到淑世明門去了吧?”崖一恭敬回道:“是的。方才師叔說到賭博,弟子就想起了他,因為師尊說過他的本質就是一名賭徒。”轉機子又喔了一聲,道:“所以今日若換他在場,必然會選擇作壁上觀是嗎?”崖一思考片刻,鄭重道:“我想應該是的。與其讓一部分門人冒未知的風險,不如痛快豪賭一場,分個絕對勝敗,他是那樣的人,並且賭運頗佳。”轉機子哈哈一笑,道:“年輕人大多如此,你可以向他看齊,不一定非要走我與你師尊的道路,畢竟我們都老了,天卷宗的未來是屬於你們的。”崖一聞言,內心洶湧澎湃,說不出話,只能對轉機子行禮,表達感激之情。轉機子輕拍其肩膀,緩緩走去……
華翡學院內,忘塵夫婦救回太如意與落凰之,請太文公救治,後者替二人把脈,言明並無大礙,隨手替太如意解了十三俊禁制,邁步而出。不多時,太如意醒來,一見太玄真便撲到懷裏痛哭流涕,乃姐忙一邊拍背一邊用好言撫慰。哭也哭夠,鬧也鬧夠,太如意慢慢平靜下來,問乃姐道:“姐姐跟姐夫怎麼知道我們被擄到羅漢島上的?”太玄真伸手道:“先不說,我們去看一看落姑娘。”三人遂來到落凰之房中,見她正在床上閉目調息,雖然肉眼無法洞見,但明顯能夠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她身外有序升降,極為雄厚!
忘塵見狀,不禁驚嘆道:“好渾厚的內勁!隱隱然有崩倒泰岳之雄,簡直神了!”落凰之聞聲醒來,下床見禮。四人略一客套,太玄真便讓大家落座,乃言道:“這一年來我們雖然極力尋找如意下落,無奈並未如願,以致讓她在外頭受了好些委屈,我這做姐姐的着實有罪!”太如意聞言,被勾動回憶,又有要哭的意思,太玄真忙扯開道:“好了,一切都過去了!還有一個好消息,你們聽了也會高興的。”說著從錦囊中取出一片竹葉,給兩女觀視。只見那片竹葉綠油油的格外鮮嫩,上面刻着一行字:羅漢島救三人,署名是“天子”。
兩女一見,果然驚喜,只是太如意全露在外面,落凰之則藏在心內。太玄真點頭道:“筆跡雖然略有差異,或是鐫刻之故,前日忽然飄入窗內。忘塵與我細辨一番,決定往羅漢島一探究竟,到時果見島上烏煙瘴氣,正在打鬥。待落姑娘破了那妖網,我們才得進入,便將你們救了出來。現在一想,妖人並未追擊,恐怕還有一人落在他們手中吧?當時情急,並未看清,只救得你們兩個,不知還有一人是誰?”太如意便將少年來歷經過說明。
三人聽完,俱替少年唏噓,太玄真更因妹子連累人家喪母,本身又被抓去楚毒,過意不去,正打算擬定救援計策時,忽然有人叫門,聲音頗為熟悉,開門一看,卻是金瑜。五人重又坐定,金瑜不慌不忙從袖中取出竹葉,只見這片竹葉上寫道:力破羅漢島,署名仍是天子。第二張竹葉話意,是要他們攻破羅漢島救人無疑,屆時便可從少年口中問出亡天子下落,暗藏着指引的意義。
覆世滅道一眾骨幹重聚一堂,革命情誼猶在,倍感親切。他們中大多數都感到在這亂世之中,獨力難支,靠自己一個人,根本做不了什麼,如今能夠將分散的力量重新匯合,自然激動不已。略一商量,五人決定第二日天明便出發救人,務必將島上妖孽一網打盡!他們這邊熱切討論之時,一道冷峻的銀色身影無聲飄入清華堂太文公書房內,後者本在閱讀,見了來者,將書緩緩闔上,滄桑的眼神中,閃爍着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