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一個關於晏弋的秘密(1)
第9章有一個關於晏弋的秘密(1)
晏弋缺席,我和裴薇的晚飯照常進行。她問起晏弋,我直言相告,他生病看醫生去了。並以此作為依據,進一步向裴薇闡述,他生病我都不陪在身邊,只能說明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關係。
裴薇沒再多說,只是進一步問我交沒交男朋友。稀鬆平常的問題,她問得很隨意,我有心理負擔,總有一種錯覺,覺得裴薇好像知道了什麼,不知該如何回答。有些後悔,與其說沒有,倒寧願讓她誤會我和晏弋。
“我爸媽說,讓我好好學習,等畢業工作了再考慮談戀愛的事。”
這麼老土的回答,我都替自己汗顏。裴薇聞言笑出了聲:“你真聽話。在你爸媽眼裏,高中就談戀愛的我和顧迅一定是大逆不道。”
我沒料到她會突然提到顧迅,瞬間慌亂,一邊用埋頭不停吃菜掩飾內心的惶恐,一邊囫圇吞咽、瓮聲瓮氣地解釋:“不會,不會啦。你們成績好,不用爸媽操心,我和你們不一樣嘛!”
“成績好,也不會高考落敗了。”
裴薇陡然的悵然若失吸引了我的目光,比起我的狼吞虎咽,她似乎早已失去吃飯的興緻,面前碗碟乾乾淨淨,雙眸轉而投向落地窗外的街頭。
用力咽下嘴裏的菜,我說:“沒關係,四年很快就過去了。不對,過完暑假大一升大二,就只剩三年而已。”
她收回視線,朝我粲然一笑:“你應該知道吧,他從中學起就很受女生歡迎。我怕我不在他身邊,他啊,拈花惹草。”
一句玩笑似的心裏顧忌,我聽進耳朵里像是有意試探,不由地想如果自己心裏沒鬼會怎麼回答:“應該不會的,他對你那麼好。”
裴薇用力點點頭:“他對我倒是不錯,還說放假前先過來找我,再一起回家。你呢,和我們一起回去吧,火車上咱們也好做個伴,不會無聊了。”
“那個,暑假我可能,可能不回家。”
或許瞧出我面有難色,說話也含糊不清,裴薇沒有追問,善解人意地換了個話題。
這頓飯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鴻門宴,裴薇的一舉一動都讓我敬畏三分,揣測三分,糾結三分。現在我又不禁擔心,裴薇是不是覺得我不敢和他們一起回家,才臨時找爛借口推辭。
可是,我真的是有難言之隱啊!不敢說,說了,我怕我會當場失態,鬼哭狼嚎,捶胸頓足。
吃完飯,時間尚早,天邊夕陽正紅,無盡美好。在裴薇的提議下,我帶着她走回校園散步消食。走進校門口,遠遠看見個人風風火火地衝過來。
我想潘岳朗這輩子一定是紅孩兒轉世投胎,什麼時候見他都像腳踩風火輪,着急忙慌趕着拯救世界一樣。
他一看見我,急剎車停下,張口就問:“冉夏涼,你在校門口看見蘇童了嗎?”不等我搖頭,馬不停蹄地繼續開說,“盟友,這回你一定得幫幫我。蘇童給晏弋打了一下午電話,他一直關機,她就打給我問晏弋去哪兒了。我說他家裏有事,她不信,非說我們合夥騙她,晏弋是故意躲着她。我一着急吧,說了她兩句,她也生氣了,說什麼也要在校門口等晏弋回來,等到他出現為止。”
唉,怎麼又是這出,一點新意也沒有。愛情有時候真是一種神奇的化學藥劑,可以讓裴薇患得患失,也可以讓蘇童冥頑不靈,更可以讓我面前的潘岳朗咸吃蘿蔔淡操心。
“蘇童?是不是那天晚上和我一起喝酒的漂亮女生?”
裴薇忽而發問,我剛一點頭,潘岳朗的嘴接着緊跟不放:“是啊是啊,就是她。要不你們跟我一起去找找她,幫我開導開導她。我怕她還跟我賭氣,聽不進去我的話。”
真可惜蘇童不認識青青悠悠,她們開導人的功力了得,堪稱我的心靈導師。我自認沒那個能耐,上次還把蘇童開導到自己內傷。
準備拉裴薇走人,她先一步握住我的手,不無擔憂地說:“要不我們去看看吧。正好我也認識她,興許能幫上忙。”
“走走走,謝謝你們啊,盟友,盟友的同學。”
“不客氣,應該的。我叫裴薇。”
“哦哦,裴薇同學,謝謝你。”
“你太客氣了,不用謝。”
“要謝,要謝。”
“不用,不用。”
他們你來我往客套一陣,我帶着一張極不情願的臉夾在中間,半句話也沒插上,就跟着來到校門口。
潘岳朗眼尖,立刻看見坐在公交站長椅上的蘇童,轉眼工夫,已經刺溜奔過去。裴薇拉我放慢腳步,偷偷向我打聽,他們仨到底什麼關係。我想了想,是這樣回答她的:他們是簡單的三角戀關係,傻大個喜歡的女神喜歡晏弋。敏銳的裴薇又問我,潘岳朗為什麼叫我盟友。我想了很久,老老實實地告訴她,因為我以前追求過晏弋。
然後,裴薇瞧我的眼神就變了,帶點好奇,帶點疑惑,帶點意外,更多的是耐人尋味的深沉。我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只好拿年少無知不懂事來搪塞。她一聲長哦,更是深富內涵,襯得我乾巴巴的笑容越發愚蠢。
兩人之間一時變得有些尷尬,還好潘岳朗及時走回來,面色鐵青地對我說:“你趕緊過去勸勸她,我跟她沒法交流了!”
女神在那邊坐得和望夫石一模一樣,我才不去自討苦吃,堅決搖頭。
“我去和她聊聊吧。”裴薇卻自告奮勇,向她而去。
“你同學真夠意思,那天的酒,蘇童沒跟她白喝。”潘岳朗循着她的背影大肆感嘆,還不忘嗔睇我,“冉夏涼,你可不夠意思啊!”
我懶得理睬他,轉過身遙望公交站下那一雙纖細倩影,實在想不通裴薇為何如此好心,難道只因為一起喝過兩杯苦酒,互訴過衷腸?此刻,我才驚覺,我的確對裴薇或多或少存在些顧慮,總是不自覺地用惡意去揣測她。一個假想中的敵人,她的行為舉止在我眼裏都疑點諸多,值得深思。
可實際上我也深思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兩眼無神地盯着馬路發起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色轎車滑過我眼前,裏面熟悉的面孔一閃而過,我順着張望過去,轎車平穩地停在前方不遠處。後排車門打開,晏弋從裏面走了下來。
暮色轉暗,我看不太清楚他面上神色,但感覺得到他也在看我,便開始傻樂。
哈哈,主角登場,這下熱鬧了。
以晏弋為圓心,我們四個人聚攏過去,登時氣氛凝固了,靜得出奇。每個人都像若有所思,不願輕易開口說話。
女神美目流盼,一切盡在不言中;潘岳朗憋得臉紅脖子粗,什麼也不敢說;裴薇是外援,不便開口;晏弋大概是沒想到一回學校,就受到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有點發矇;我呢,純粹只想看熱鬧,沒有說話的必要。
大眼瞪小眼,沉默是金,最後還是今天表現得格外熱心腸的裴薇打破僵局。她對我說:“夏涼,不早了,我也該回學校了。”
我忙道:“好,好啊,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不行不行。”五個人傻站着也不是辦法,我突發奇想,伸出手像點鴛鴦譜一般在他們之間一通亂指,“你送她回學校,你送她回宿舍,或者換過來,大家自由組合,任意發揮,就此散了吧。”
“你呢?”他們四人同時問向我。
小身板一挺,我正經八百地說:“我回宿舍複習呀!馬上期末考試了,我答應我爸媽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言下之意就是,咱是好學生,思想單純,從不亂搞男女關係。
“……”
可惜人長相一般,也註定公信力一般,我的建議非但沒有被採納,最後的安排也出乎我意料。
我們集體把裴薇送上出租車,我隱約有聽見身旁晏弋低聲地念了一遍車牌號。然後如女神所願,晏弋和她到東湖邊單聊。潘岳朗申請旁聽被女神駁回,又申請隔岸圍觀。既然是圍觀,一人肯定不能成行,於是我帶着那一張極不情願的臉又被帶到東湖邊。
夏夜晚風拂過,吹散湖面碎落的月光。我蹲在岸邊摳石子打水漂,打發無聊,更無聊的潘岳朗則一直保持高豎耳朵竊聽的姿勢,一動不動。
那邊湖對岸路燈籠罩的長椅上,交談中的晏弋和女神可真是賞心悅目!這邊潘岳朗猶如雕塑也真是絕種痴情!“你說,他們到底在聊什麼,怎麼還沒聊完啊?”
潘岳朗揉着脖子嘟囔,見我毫無反應,或許也覺得苦等無用,便湊到我面前,神秘兮兮地說:“冉夏涼,閑着也是閑着,我跟你講個鬼故事助助興吧,是咱們學校的真事。”
“很久以前,咱們面前的東湖還不是片湖,只是一口千年的古井。有一年中秋,月亮又圓又大,就跟今晚上差不多,一個女大學生被男友拋棄想不開,半夜十二點穿着身紅衣服投井自殺了。三天之後屍體被從井裏打撈出來,渾身浮腫,辨不清人形,連爹媽都認不出來。據說有一隻眼睛瞪得巨大,另一隻已經掉出來,晃晃悠悠垂在面目不清的臉上。
“這事太恐怖,學校領導就決定把古井封了。你猜怎麼著,封井那天,井底的水突然衝上來,一個勁兒地往外涌,像流不完似的,就這樣流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最後變成現在的東湖。人們都說是封井的決定惹怒了井裏死不瞑目沒法投胎的女鬼,所以她怨恨的眼淚就化作井水流淌成湖。直到幾十年後,只要是八月十五,或者月圓之夜,就有人說看見有披頭散髮的紅衣女影,在湖中飄蕩。
“哎,冉夏涼,你埋着頭幹什麼?害怕啦,哈哈哈哈……”
我緩緩抬起頭,從髮絲里幽怨哀傷地望向潘岳朗,唇邊極慢地裂開一絲笑容。
“我靠,鬼啊!”
嚇得夠嗆的潘岳朗狼狽不堪地摔倒在地,手腳並用連忙退後好幾米遠。我撥開額前長發,女鬼般的慘笑瞬間化作幸災樂禍的大笑,他這麼膽小還敢講鬼故事,活該!“行行行,算你厲害,再見!”
潘岳朗氣急敗壞地走了,我拍拍手站起來,發現湖對岸的長椅已空蕩無人。他們都不告而別,我也該回宿舍睡大覺了,一轉身,晏弋靜靜立在皎潔銀輝中,帶着他慣有的柔和笑容。
還好他長得不像女鬼,否則我就該遭現世報,不過依然沒出息地心頭抖了一下。
“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再回宿舍?”
今天原計劃是和裴薇吃飯,我也沒帶筆和本子,雖然肚子確實有點餓,可沒辦法和他交流,我還是搖了搖頭。
“你只管吃,不需要說話。”
他走近,不由分說地牽起我的手。我下意識地想抽回,卻被他握得更緊,像掐住我呼吸的脈搏。胸口一陣氣短,我掙脫無力,順勢蹲下,快要窒息暈倒一般。
他回過頭,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我急得什麼也說不出來,心跳如鼓咚咚響在耳邊,眼前虛化成一片,也不知道是自己在搖頭,還是真的快要厥過去。似乎感覺到從我身體傳遞到指尖的顫抖,晏弋飛快地鬆開,蹲到我面前。
“冉夏涼,你沒事吧,別嚇我。”
聽得出他言語裏的焦慮,我用力深呼吸平穩心跳,才緩慢地朝他擺手。晏弋一言不發緊盯着我,眉間微皺,眼底殘存有一抹后怕,似乎意外於我的強烈反應。
我也納悶,不久前他在這裏偷吻我,我也沒這麼大動靜,可現在被他握過的手卻依稀好像還在發燙,今天是怎麼了?“還想吃東西嗎?”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攥着雙手,忽然不太願意錯過他此刻這副替我擔驚受怕的表情,暈暈乎乎地點了頭。
也許心存顧忌,走出校門的一路,晏弋和我始終保持不近不遠的距離。他雙手插在休閑褲口袋裏獨自走在前面,速度放得極慢,彷彿每走一步都在思考一個深奧的問題,時不時會回頭看看我,一語不發,好像僅僅是想確認我沒中途消失。
從旁經過的人中,總有偷瞄他不自覺羞怯而笑的女生,他也似乎很習慣這樣引人注意,連步伐都沒有一絲變化。反倒是我,越走越覺得彆扭,太像小時候學校犯事兒被請家長之後,走上暴風雨來臨前夕的回家路了,可真不是什麼甜蜜美好的兒時回憶。
快步趕上晏弋,我深吸口氣,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拽上他的襯衫一角。不小心輕劃過他的手背,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觸感像束火花綻放指尖。我的心跳又莫名加快,下意識抓緊他的衣角,卻不敢抬頭。
晏弋停下來,頓了幾秒鐘,抽手向上提提衣服,好像不太情願。我打心眼裏想彌補先前的過激反應,抓得越發緊,還執着地又往下扯了扯。他加大力道再次上拉,我更頑固,兩手並用像拔河似的使勁拉扯,覺得還不夠,又再來了幾下。
“嘶……”
聽到抽氣聲,我驚得忙抬起頭,只見晏弋的襯衫已經勒着他的脖子歪到一邊,崩開一顆扣子不說,還隱隱露出他突出分明的鎖骨。雖暗嘆太有礙風化,我卻一點鬆手的意識也沒有,又忍不住多瞄幾眼,才望向他的臉。
有一點點不適的扭曲,一點點認命的無奈,一點點含而不發的怨懟,挺複雜地呈現在他好看的面龐之上。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拉回衣領,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慌忙收手,朝他露出試圖化解尷尬的訕笑。
他隨即恢復如常的平淡神色,我反而好像有些失措,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裏放,糾結地翻攪在一起。他忽然順下半挽在手肘的衣袖,朝我這裏一伸。我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分秒不耽誤,再次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勁兒挺大,小時候練過舉重吧?”
他話里含笑調侃道,故意用一個下斜眼神鄙視我和他懸殊的身高差距。我竟一點不生氣,心裏還美滋滋的,沖他笑得輕快。他也抿唇笑了,溫暖得彷彿能融化人心。
恰巧附近有手機鈴聲響起,是那首紅極一時的《那些年》,唱到“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好想告訴你,告訴你我沒有忘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