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打擾,是我最後的溫柔(2)

第37章 不打擾,是我最後的溫柔(2)

第37章不打擾,是我最後的溫柔(2)

她一路且看且走,挑選着禮物。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身後卻跟上來一條小獵犬,棕色的毛,脖子長而結實,腳步輕巧,一直跟在她的腳跟後頭走。她覺得有趣,買了個肉包丟給它。小狗機警地嗅了嗅肉包,卻不理,跑去了一邊玩耍。過了一陣,又跟上了她。

這時有人叫穀雨:“小姐!你的東西!”

她回頭,是個老太太,手上托着一副白色珠串,正是穀雨脖子上的。她摸摸脖子,果然是空的。心裏轟地一聲,剛才的得意全變成了悔恨。阿因給她編的串珠散過一次,她自己串起來,串得不夠堅固,她一直想着要換根繩子重編,卻一直耽誤到今天。要不是這老太太,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她自己。

穀雨千恩萬謝,又掏出50塊錢要給老太太。老太太笑得皺紋一圈一圈,說:“我給你重編一下吧。”

她坐在老太太的店裏,外面日光耀眼,店裏幽靜安詳。老太太店門前的攤子上掛着一束束的繩子,上面自配了小小的串珠,有水晶,有玉石,還有瑪瑙。店裏櫃枱玻璃板下的方格里一格格都是材料,也像阿因的習慣將它們分門別類。

老太太熟練地拿出鉤針,抽出一條黑油繩,熟練地將珠子一顆顆穿起,打了個手法煩瑣的結。穀雨問:“您打的是什麼結?”

“吉祥結啊,配你們女孩子好看。”

老太太一邊跟她聊着,一邊手上很熟練地串着。外面的人流如水一樣淌過去,空氣里一陣一陣的油煙味,還混合了烤串和臭豆腐的味道,各種方言的人們的吵嚷聲匯成了一堵氣牆。

穀雨渾然不覺,坐在小凳子上,她頭頂是高高的木樑,風從堂后的窄門繞進來,帶進一陣陰涼。她身體前傾,雙手托腮看着老太太串珠。

“您會打如意結嗎?”她問老太太。

“什麼如意結?這裏有各種結,你看看哪種好,我再給你打。”老太太將串好的鏈子遞給穀雨,“20塊。”

穀雨忽然說:“我拜您為師,您教我打結和串珠吧。”

老太太笑哈哈的,說:“這些還用學?這些簡單的單線紐扣結,八字結什麼的,你看看就會了。”

穀雨卻真的坐下,認認真真地看了一下午。她不去打擾老太太做生意,只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那些手法。她將剛才做模特掙的200塊都給了老太太,老太太喜不自勝,送了好幾團線和針讓她帶回去練。老太太還介紹自己,姓盛,兒子女兒在這小地方待不住,都出去了,留下她也是無聊,就每天給遊客串珠子,總也有點生意。難得遇到穀雨,願意給她當徒弟,陪她解悶,還給她錢。盛老太太晚上一定要留穀雨吃飯,又請了兩個街坊,都是擺攤開店的,有一個生意做得比較大,開了家玉石店。穀雨人靈活,嘴巴又甜,一頓飯下來,將要問的都問到了,自己的心裏也已然有了計劃。

天黑下來她才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她覺得極累,倒頭便睡。半夜醒來卻聽到一陣輕微的鼾聲,像哪裏的電器沒關好的電流聲,她四處找了找,最後確定了,那是極均勻的鼾聲。再找,竟是白天跟着她的那條小狗,不知從哪裏溜進來,伏在桌下倒是睡得香。

穀雨被小狗給逗樂了,弄了點剩飯給狗,這回狗乖巧地吃了。她逗弄它玩了一會兒,看那臉的一半是金棕色,耷拉下來的耳朵顏色更深,橄欖核般的眼睛看人時是深沉的褐色。脖子上有個小牌子,刻着幾個字母——“Armand”。

“阿爾芒?”她問狗,“你叫阿爾芒?”

英俊的小獵犬對她轉過頭,似乎在認可這個名字。

第二天她抱着阿爾芒問是誰家丟的,沒人認,但它無疑不是流浪狗。有懂行的人告訴穀雨:“你看它的毛色,這腿,這是獵狐犬呢!是名種狗,還這麼乾淨。”

又有人認出來說:“這好像是昨天來的表演團里的狗,明明看它上台叼飛盤的,什麼時候走散了?沒準人家找呢。”

穀雨問是什麼表演團,有沒有號碼之類的,就沒人知道了。有人說:“急什麼,反正那幫人四處轉悠的,這兩年來了好幾回了,下回來,你不找他們,那主人也要來打聽找你的!”

穀雨聽了這話,索性去買了一套刷子給阿爾芒洗澡,又買了個蒙古包一樣的狗窩,認認真真地養起來。阿爾芒在她腳邊跟前跟後,也是隨叫隨到。竟像是她養了多年的一樣,它踏踏實實地在這裏安下了家。

穀雨從網上找了一套打繩結的手法教程,有一點閑就手指不停。

韓默愈幾次來,她都埋頭在一堆線里,手指挑來挑去,將那些簡單入門的平結、紐扣結編了一排又一排。韓默愈怪有趣地看了半天,告訴穀雨,串珠子這事,也實在太小兒科了。現在是個人就會串珠,女孩子們都不玩十字綉了,誰手腕上都繞着五串六串珠子。韓默愈認為,要做這個,就不如專心的做一點,隨便編編擺個攤子就太無聊了。

穀雨在心裏說:我就是想做大。但她不把話說出口,只是在心裏盤算。她去了幾次景區,將盛老太太和新認識的人都拜訪了一遍。幾天後她告訴韓默愈,她想開個小店。

“做什麼?”韓默愈問她。

“就做串珠,經營玉石。”

韓默愈想了想說:“不是沒發展,不過這事辛苦,要站店,還要自己去進貨。而且,你不懂玉石行當,這行水分大,容易上當。”

穀雨說:“我可以學。”她對韓默愈說想就在她住的地方,略加改建,讓下面的茶吧變成店面。她聯繫了原店主,那店主小夥子心思早已不在這裏,說只要穀雨願意,隨便怎樣折騰都行。

穀雨便開始着手了。

韓默愈人地兩熟,給她介紹了一個設計師,又將此地最靠譜的施工隊找來,跟她一起定價格,算開銷。在景區附近的工匠都是很有經驗的,他們在盡量保持原貌的基礎上動了幾筆,仍是保持了鳥語花香的庭院式樣,只有裏面改成了店面。

穀雨又將裏間辟出一面牆的博古架和書架,一色的藤茶几和小桌椅,裡外都是木質結構,她在門口掛了塊牌子,牌子上寫着“如意”兩個字。

“這是店的名字?”韓默愈說:“倒是好聽。”

“如意”的生意不算好,不在景區,想做鎮上本地人的生意也不現實。但穀雨也不着急,她店裏仍是堆着以前的那些存貨,有的用來裝飾,有的仍在流通。她正在學習階段,每天手忙個不停,看出去的世界都是長長短短或者圓溜溜的。

她是真的找到了樂趣。有時候店裏沒人來,只有小狗阿爾芒在她的腳下打盹兒,等阿爾芒自己跑出去溜一圈又回來的時候,穀雨還坐在那裏,拿着鉤針,面前一大盤子的材料,她耐心耐氣地操作,也能坐上一下午。有時候她一天只編一條,磨出滿手的血皰;或者將編好的又拆了重編。她脾氣好又耐心,慢慢地也有人專門來找她編了。

韓默愈覺得穀雨有些離奇,他原以為她只是一時興趣,開個女孩子都喜歡的小店打發時間。沒想到她十分認真,她除了往店裏進了各色水晶、碧璽、蜜蠟、松石之類,又開始正經地研究玉石市場。她一開始是從別的老闆那裏拿一點,漸漸地膽子就大起來,跟着幾個人跑了兩趟蘇州,回來已儼然一個老闆樣。

有一天兩個學生模樣的遊客晃進她店裏,看到她就說:“哇,端午白娘子!”

她有些茫然,問學生們是什麼意思,他們是在叫她嗎?學生們打開博客網站給她看,裏面是她端午那天穿着漢服在景區被拍的照片。她一身白衣,衣袂飄飄,美目盼兮,在一堆虛化了的紅綠熱鬧背景里,顯出洛神般的飛仙之姿。學生說她可有名呢,這張照片傳得很廣,她現在是網絡紅人呢。

穀雨哈哈哈笑了一陣,然後說:“我給你們編個結吧。”

她真的編了兩個結,她新學會的四耳結,打出來像一枚漂亮的四葉草,一人送了一條,不要錢。學生們樂得又合影又發博客的,幾天後又有人找了來,點名要找白橋“如意”里的穀雨。

現在她貨源充足,人緣又好,還有傳播出去的美名。人們來景區,也會專門衝著她多走幾里,去一回白橋,找一回“如意”。

網絡傳言加上想像,穀雨成了一個遠離世俗的隱居女子。他們慕名而來,看到的穀雨也從不讓他們失望,就像傳說中的一樣,店裏奇香陣陣,小鍋里常年燉着中藥粥。她跟網傳的一樣美,黑髮如緞,十指靈動,謙虛而溫柔。腳下伏着一條金色的小獵狗。

穀雨的名氣漸漸大起來,還有雜誌和電視台來做訪問,穀雨想,憑一張照片也能帶來生意,這果然是“看臉的時代”。

韓默愈問她:“為什麼推掉採訪?這又不是壞事。”

“隱居隱出個紅人,還叫什麼隱居。”她說。

“沒想到你還這麼低調。”韓默愈覺得自己對穀雨一開始的理解有些失誤,這姑娘總是出其不意,使他吃驚。看她平時笑語盈盈,很好接近,其實心裏有很明確的譜。照她這個架勢,是想把生意做成品牌啊!

他把這個感受告訴穀雨,穀雨笑而不答。

她正在串一副一百零八顆的菩提子,加了白水晶和紅瑪瑙一起細細地編。一根針退退縮縮,手腕翻幾道,小指一挑一捻,出來一個漂亮的花結。卻不知怎麼又停了下來,像是在回憶。

“怎麼了?”他問,“這不挺好嗎?”

“如意結,我老是打不出來。盛老太太也不會打。”她惆悵地說。

“誰會?”

她像陷在一個夢裏,脫口說:“阿因。還有他姐姐。”

“阿因是誰?”

她不答話了,像突然醒了過來。她對韓默愈淺淺一笑,又繼續做手裏的活。關於她心裏住着的那個少年,那個短暫的甜美的夢,她並不打算隨便對人談起。現在她想替他和她自己實踐這個夢了。

快過年的時候,穀雨回了趟江洲。

江洲今年遲遲沒有下雪,僵硬的街道愈發地冷,顯得物是人非。

她由着步子走,將幾條主幹道看了看,又將小吃街商業街逛了逛,已是累得不行。彩虹姑娘的店已經改成了賣牆紙的,她也不想去找熟人了,見了面也不過是那幾句話。

她還是不敢去冰凍街,其實已走到街口,這條路似乎永遠都在拆,卻永遠都拆不完。時間在江洲是緩慢的。她慢慢地向長巷裏去,遠遠看到老房子關着門,不像有住人的痕迹。

當然這也不一定。她走的時候來不及交代房東的事小七也許都交代好了,大概又租給了新主人也未可知。也不知道新主人有沒有打掃天井,阿因的房間是不是換了樣子。

總之還是不知道的好,這些眼不見為凈。

不需要知道的事還包括霍思垣。明明她下午已經走到他的公司樓下,街對面新開了咖啡館,她戴着墨鏡坐了一下午,不知道想遇見誰,而遇見誰她都不會理會。

一直到離開江洲踏上回老家的路,她也說不清為什麼要來這一趟。

她的箱子裏面塞滿年貨和禮物。在水籃街父母家住了幾天,除了陪小寶,基本不出門,也不再往山上去。母親自然不停地問她的近況,問來問去也不過就是那幾句,有沒有新男朋友,有沒有跟小寶的父親聯繫……

穀雨一概說沒有沒有,她不想告訴父母的很多,還包括在水鄉,那個叫韓默愈的男人對她已趨於明朗的追求。

韓默愈為人謹慎,有着四十歲男人的城府和穩重,卻也不失幽默。他的幽默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冷調子,平時不多話,開了口說一句是一句,句句在點上。

他對穀雨的觀察由來已久,穀雨自然清楚,她想,她不愛韓默愈,這是肯定的。也許連喜歡都談不上。但在一定時間裏,她一直下意識地等着他開口,他開了口她才知道下一步要怎樣走。但他始終扣住了最後的表白。

他對她是關心的,照顧和幫忙都很有分寸。就算他看出點什麼她的心事來,他也不貿然探問。

韓默愈這樣的男人,該到哪一步就是哪一步,他靜靜地等水注滿,到了渠成的時候,把握也有十之七八,才會對她開口。

那時候剛剛入冬,落了第一場小雪。本來不多的遊人更少了,韓默愈拉了幾個人,叫上穀雨,幾個人一起在鳥吧里涮小火鍋,喝自己泡的橘皮酒。同時欣賞着外面的細雪有些無聲地落入水面,有些融在石橋上。

韓默愈這幾個朋友都是從外地來此小住散心的,說都是在搞藝術。一個畫畫的,一個寫字的,一個寫歌的。都說來安靜的地方尋找靈感,結果來了之後,見天地吃喝睡。加上韓默愈,正好湊成一桌麻將。

酒過三巡,話題便往下三路走。畫畫的盯着穀雨,誇穀雨長得三庭五眼黃金分割,請穀雨去做他的模特。

寫字的就問他:“你的模特穿不穿衣服?”

畫畫的說看情況,穀雨這樣的人才穿衣服就太可惜了。畫畫的剃個光頭,絡腮鬍從下巴連到耳朵,眼紅紅地看着穀雨。

穀雨心裏罵他下流,臉上卻笑嘻嘻的,問:“你老是畫裸體女人,你老婆不介意?”

畫畫的說愛情是愛情,藝術是藝術。寫歌的說藝術跟愛情怎麼分得開?畫畫的說:“要是穀雨這樣的,自然就分不開咯!穀雨要是答應我,我一定會創作出一幅讓她知名的作品!”

韓默愈起身給火鍋里添了點湯,坐下后椅子向穀雨傾斜了一下,胳膊自然地搭住了穀雨的椅子靠背,說:“穀雨早就紅了,谷歌百度里都有她的搜索量。”

“那你放心?”唱歌的見了他這姿勢便問他。

“放不放心的,要穀雨自己說了算。”韓默愈說。他的態度自然大方,也像是給穀雨解圍,她便心領神會地也將肩膀靠過去,說:“你們聽見沒有?”

這樣兩個人的姿勢就顯得很心照不宣了,大家鬨笑了一回就換了話題。韓默愈卻沒有把手放下要調整坐姿的意思。穀雨心裏暗暗地想:看你撐到幾時。

她拿出女主人的姿態去招呼眾人,吃完飯還跟韓默愈一起送朋友們出了門。

韓默愈返身回來,穀雨正幫他收拾桌子,阿爾芒在桌下挑挑揀揀啃着骨頭。韓默愈在她背後看了一會兒,她穿着高領緊身毛衣,還系了個圍裙在腰上,麻利地將一堆碗疊在一起。韓默愈說:“穀雨,你比來的時候變了不少。”

“變老了?”她頭也不回,手也不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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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愛,讓我們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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