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開

京杭市是一個國際大都市，京杭大學是國內一流的頂尖大學。

沈默十一年前從一個偏遠地方通過高考進入了京杭大學，在這裏一待就是十一年。

剛來到京杭市的時候，沈默還是個滿臉稚嫩的大一新生。

如今29歲，雖獲得了京杭大學頒佈給他的工學博士學位證書，但他卻顯得尤為疲憊。

他拒絕了導師讓他留在實驗室繼續做博士后工作的邀約，毅然決然的接受了家鄉一所普通一本高校的offer。

現在的他已經不再像幾年前那樣對科研充滿信心，總覺得自己會改變些什麼東西。

可長久枯燥且貧窮的科研求學生涯讓他很需要一份長期穩定的工作。

他也希望有了長聘工作后自己這顆漂泊的心可以安靜下來。

寧靜的夜晚，即將離開這座城市的夜晚，沈默獨自拖着行李在繁華的街道上遊盪。

學校的宿舍已經退了，背包里市京杭大學今天上午才頒給他的博士學位證書。

他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一年，彷彿已經熟悉了城市的點點滴滴，但此刻，他卻顯得那麼孤獨。

這座城市與他毫無關係！

他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着紅綠燈，突然想起這座城市裏曾經有個人，有個他的小師弟。

總在與他一起等紅綠燈的時候滔滔不絕的對他說話，而一向不善言辭的沈默總會微笑着聽他的輸出。

若是沒有遇見他的小師弟，他都不知道這世間原來被人溫柔對待真的很幸福。

但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

小師弟本科畢業后，留在實驗室讀了碩士，博士出國讀去了，漸漸的也與他不再聯繫。

只偶爾在朋友圈看一看他發的在世界各地旅遊的照片。

而這些遊玩的照片即便他手握頂尖學府本碩博的文憑證書，與他的差距依然很大。

此刻的他，銀行卡里只有不到200塊錢。

身上穿的全是地攤貨，好在沈默長得好看，皮膚白凈，身材高瘦，

這才讓這身地攤貨顯得沒有那麼廉價。

遺憾也罷，無奈也罷，生活總是要繼續。

沈默拖着行李繼續往前走。

夜晚的京杭市依然很熱鬧，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而在這熱鬧的人群中，沈默還是很希望能與自己的小師弟不期而遇。

可他又知道不會，因為小師弟剛剛才發朋友圈說在德國新天鵝堡遊玩。

沈默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抬頭看着天空，頭頂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

他在想，“我若是有錢人就好咯，這樣就可以和小師弟一起出國，一起遊山玩水了。”

“或許，如果我很有錢，那麼我會不會不像此刻這麼自卑，我或許可以與小師弟再聊聊天還是什麼的！”

“我的人生就只有這樣了嗎？”

沈默邊走邊思考。他即將去老家一所普通的高校當一名講師，每個月領着幾千塊的工資。

沈默的老家是個五線小城市，生活成本低，人情複雜，幾千塊的工資餓不死，但絕對也富不起來。

再加上學校承諾給的幾十萬安家費，勉強夠付個房子的首付，公積金還房貸。

以後的生活就這麼不死不活的緩慢過着了。

沈默邊走邊在心中盤算着自己的未來生活。

這幾年的讀博生涯，他也不是不努力，可以說是非常努力，日夜不停的忙活做實驗。

但科研得出好成果，要有很多SCI好文章的一作，才能有更好的學校與科研平台願意給他長聘穩定的工作。

出好成果，不僅需要時間和堅強得毅力，還需要天賦，甚至還要為人圓滑，會來事。

還有就是需要遇到個有良心的導師，不會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剝奪了給別人！

沈默有毅力，能吃苦，只是在為人處事上實在一竅不通。

若不是他在科研上確實有些天賦，他的導師王峰教授需要壓榨他申請各種基金，也需要靠他做實驗發文章，對他還算是客氣。

要是沒有這點天賦，他的生活會比現在更難，可能只落得免費給導師干這麼多年的雜事，最後連博士學位也拿不到。

這種現象在國內高校比比皆是，也不稀奇。

高校的博士其實是一群很尷尬的群體，在年紀上老大不小了，有的上有老下有小。

自己卻還在讀書，不僅科研壓力大，很多還幹着導師甩過來的各種雜事，累的快喘不過氣來了，還沒有工資，只靠學校發的一點微薄補貼勉強果脯。

即便這些讀博的苦難都熬過來了，終於熬到博士畢業，可手上沒有近幾年流行說的頂刊或是子刊等高影響因子的SCI一作文章，那麼接下來找工作也會處處碰壁。

沈默就處於現在的尷尬境地。

他現在手裏除了三篇普通sci一作文章，就沒有別的拿得出手。

倒是還有一篇他這幾年嘔心瀝血的研究成果投稿到了頂刊science上，但目前還處於同行評審中。

同行評審的時間短至兩三個月，長達半年至一年。但會不會最終被雜誌接受，目前還不知道，得看審稿人和編輯得審稿意見。

即便審稿人和編輯給了積極的意見，也還需要按照意見進行很長時間的文章修改，這又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只有文章確認正式被science接受發表了，那他才算是一個擁有頂刊代表作的研究人員，在找工作上會容易很多。

很顯然，他現在不是。

國內這幾年的博士碩士畢業手上沒有兩篇頂刊或是子刊一作文章，是真的不好混啊。

博士這個群體雖然擁有高學歷，卻是大多數人內心都極其自卑。

因為很多人其實都過着極其貧窮的生活。

這樣的年紀，也不好向家裏伸手要錢，更何況沈默連家人都沒有。

無父無母的沈默自小寄養在叔叔家裏，他們一家都嫌棄他是個累贅。

他現在都還記得，小時候在叔叔家吃一口飯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吃多了，惹得他們不開心。

因小時候吃不飽，營養不良，面黃肌瘦，經常容易生病。

叔叔一家也不會管他，更不會帶他去醫院，

他每每生病難耐時候，就只有疼他的奶奶在身邊照顧他，用農村的土醫知識土辦法給他醫治。

好在沈默命大，在這樣的環境竟然也活了下來。

好在沈默長大的地方本就是貧困地區，學校經常會收到好心人士的定向資助貧困生。

而成績特別優秀，經常考年級第一的沈默自小學起就會收到資助金額。

靠着這些錢，他讀初中后就不太愛回叔叔家了，周末也住在陰暗狹小的學生宿舍里。

透過宿舍狹小的窗子，望向背着書包紛紛離校的學生，沈默不明白他們怎麼如此期待周末的到來后回家。

因為於他而言，周末是最難熬的地方，他無處可去。

一路成績優秀的沈默，一路優秀着考上了頂尖學府京杭大學。

他的高中也是在他所在的縣城高中讀的。當年中考他的分數極高，可以去市裡隨便挑一所最好的高中上學，可是市裏的學費高，學費貴。

一無所有的他讀不起。

縣裏一高是公立學校，免除學費和宿舍費，學校食堂還提供一次免費的午餐！

學校領導見他成績如此優異，又給他免除三年的各項學雜費，每個月還給他飯卡里充值三百塊生活費。

靠着這些福利和每學期期末考試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的500元獎金，沈默在縣一高度過了他的高中生涯。

高考的時候，他也沒有辜負學校給他的“優待”，打敗了市裡省里一幫優秀學子。

以絕高的分數奪得了他所在省份的省狀元，更是順利考入了京杭大學，成了縣裏打破歷史的人物。

因為在他之前，縣一高別說考京杭大學，連考上普通一本都沒幾個。

當大家都以為讀書能改變命運的時候，而如今讀書讀到29歲的沈默卻是一貧如洗。

除了科研帶給他難以喘息得壓力外，捉肩見肘得經濟壓力也時常讓他非常自卑和敏感。

這可能就是窮人家得孩子的悲哀吧，得不到任何來自父母和親人的援助！

而沈默自小便失去了父母，投靠在自己的親叔叔家長大，更是把無依無靠的無奈與無能為力體會的入骨三分。

沈默拖着行李邊走邊回味自己的人生，最後得出一句：“人生真苦！”

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京杭市，雖然這裏很繁華，這座城市裏有他的小師弟。

他知道他的小師弟總有一天會回到京杭市，因為小師弟本就是京杭市土着，家住在京杭市區最繁華的地段！

他也好想留在這座繁華的城市裏等着小師弟留學歸來。

也無數次幻想過未來某天某次同門聚會，能與自己的小師弟再見上一面。

可他實在是太窮了，而且科研實驗和導師拋來的雜事已經把他折磨的筋疲力盡。

他現在只想要逃離這裏，離開這兒，去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然後再思考，未來他需要什麼，要怎麼活着。

而那耀眼的富家少爺小師弟，不是他這樣的人能肖想的。

“就這樣吧！”

沈默似乎已經習慣了命運贈予的苦難與無奈以及無力。

就這樣，沈默帶着無盡的遺憾和不甘但又無可奈何的複雜心情，踏上了回老家的列車。

他老家在西南地區一個貧困落後的小山區里。

因為從小無父無母，在學校受盡同學的霸凌。

在家裏嬸嬸總是區別對待他與他的表弟，養成了他敏感自卑的性格。

這樣的脆弱自卑雖然在他進入大學自力更生后，減退了不少。

但也只是被他外表看上去儒雅溫潤的好皮囊覆蓋了而已。

他自己知道，直到此時此刻，他依然擺脫不了原生環境留給他的傷害與自卑。

而這些自卑與敏感曾經一度被他那自信光芒萬丈的小師弟驅散，可後來它們又猶如病毒般捲土重來，侵蝕着他的內心。

沈默經常在想，若是從不曾遇見小師弟，他的人生是不是會好過一點？

雖然會一直過着灰暗麻木且平庸的生活，但或許好過在灰暗麻木的生活里突然遇到了一束光。

當他因為這束光對生活有所期待，以為生活會有些色彩的時候，這束光突然撤走了。

後來沈默才明白，這束光並不是特意來照亮他的生活的，只是他碰巧遇上了，無心打在了他身上而已，但他就是戀戀不忘。

他知道他不配，但就是忘不了。

這或許就是人們常說的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吧。

再平凡卑微的人可能也會曾經，現在或是將來某一刻，刻骨銘心的愛上某個人。

雖然，會因為你實在太過平凡卑微，愛情之神不太可能會光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