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雁南燕北
第五章
扶搖一摸腰間,香囊已經不見了。
那裏面放着太祖皇帝賜給長公主的太祖靈玉,自從她一出生,就給了她常年戴在身上。有的時候就掛在腰間,有的時候戴在頸上,別人都不大注意的,可扶搖卻知道是疏忽不得,此玉等同於母親的那些冷冰冰的火器鑰匙,事關重大從未離開過自己的身邊。
眼看着顧若善已經從圍觀的人群當中要擠出去了,扶搖一腳踩着長椅子借力就縱身跳了出去,也是人太多了,姚舜華和陳冬陽落後一步被人群隔斷了,她先一步沖了出去,高聲喊道:“喂,站住!”
顧若善哪裏顧得上她,一心要追着那猴兒去,原本就是他逗弄着玩才領丟的,可不敢再丟一次,這就追跑了起來。
扶搖哪裏肯罷休,也緊隨在後,兩個人一直穿過這條街,那小猴子吱吱叫着,是爬牆上房,最後隱沒在一家深宅大院裏面。
顧若善站在自家大門前,鬆了口氣,他跑得氣喘吁吁,一手抵在門前,剛要抬腿邁進,後面追兵已到,扶搖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膊。
“別走!剛才那猴兒偷了我的東西!”
“放手!”
他大力一掙,對她的碰觸很是厭煩:“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還敢造次!”
她從小到大可未怕過誰:“什麼地方怎麼了?快給那猴兒交出來,那小賊偷了我的東西!”
顧若善想掄開她,可對方到底是個小姑娘,只得用力往回扯自己的手:“你先鬆手!”
扶搖兩手抱着他的一邊胳膊:“不行!再把你放跑了,我哪裏找我的香囊去!”
拉拉扯扯的,像什麼話,他想掙開,可這姑娘力氣不小,一時還沒推開。
顧家都是軍隊出身,看大門的都是軍中好手,一見自家公子被個姑娘死乞白賴的拉扯着,頓時上了前。
“三公子,要不要我……”
“三公子?”扶搖耳尖聽見,更是大聲叫了起來:“好哇,原來這就是你家是那小賊的猴窩啊,來人啊!來人啊,偷了我的東西還藏起來不還,這誰家公子啊!”
她大聲招呼起來,顧若善走進大門,直接就將她也拖了進來。
大門一關,扶搖將他抓得更緊,甩都甩不掉。
正是頭疼,只聽一聲吱吱,二人同時抬頭,看見院中站定一人。
男人半邊銀面,半邊驚艷,他目光如炬,扶搖被他用審視的目光盯着,竟覺得後頸上寒毛頓立,不寒而慄。
下意識就鬆了手。
很顯然,顧若善也難得得老實:“大哥。”
一隻小猴從他的后肩頭爬上來,沖他們兩個人齜牙,扶搖反應過來,低叫道:“啊,那隻猴!”
院中男人正是遠從邊疆遷徙回來的顧家長子顧燕北,他見弟弟跟人拉扯不清,頓時皺眉:“怎麼回事?”
扶搖到了他的面前,指着那猴兒叫道:“這是你家的猴兒?它偷了我的東西!”
男人偏臉,露出半張俊美的容顏:“你偷了她東西?”
那小猴子坐在他的肩頭上面,攤開雙手,還撇着嘴,一副無辜的模樣。
它還能懂人言?
她頓時急了:“明明就是這隻猴子,偷了我的香囊,那裏面有我娘給我的玉佩!”
顧燕北一手抓着猴兒的手,讓它從身上下來,小小的猴兒像個頑童抱着他的脖頸不肯鬆手,還吱吱的叫,他見它不肯下地,也不勉強,伸手請了扶搖進去說話。
“嗯……我能問問你們是哪大家嗎?”扶搖跟在他的身後,無視掉那猴兒對她挑釁地揮手,開口問道。
“遼北顧家。”
”哦~那就是顧將軍了。”
顧燕北一字一句說道:“我看姑娘你雖然頑劣些,也不像尋常人家的,可不知名姓?”
他走前面,微垂着眸色,剛才她一進門,他上下掃了一眼,就瞧見她鞋兩邊各有穿成串的小珍珠,不似工藝。
她穿戴簡單,可頭上那流蘇晃動間還可見金色,這姑娘動作時候還有些流氣,可不管怎麼動,都只是利落爽朗不見小家子氣,可見其是有些家教的。
如此低調又奢華的穿戴,又是寵溺成性,京中能有幾人?
扶搖卻不回答,她多了個心眼,顧家是前朝舊臣,與她扶家的老祖宗都是世仇,此時雖然是她家天下,可現下到了人家屋檐下,再大搖大擺的報上自己的名字,那不是傻?
如此一來,她不答反問:“我姓甚名誰與這事情無關,難道我若是普通百姓,你家猴兒偷我的東西就不用追究了嗎?”
顧燕北頓足,一回頭,能見她表情認真,小臉綳得緊緊的,想也知道那塊玉佩定然對她很是重要。
顧若善走着走着,竟然落後了很遠,他瞥了眼,少年表情陰霾,緊緊盯着自己肩頭上的猴兒不知想什麼正出神。
男人連忙招過來一個小廝,叫他將扶搖帶到前堂去,待兩個人都走遠了,顧若善也到了跟前。少年走得很慢,可目光如刃,還盯着猴兒,小猴兒吱吱叫了兩聲,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殺意,在他迅速出手的時候就竄了一邊去,跑入草叢不見了蹤影。
少年抬腿就要追趕,顧燕北身形一動,立刻攔住了他的身前。
“若善?”
“……”
少年抬眸,卻是不語,顧燕北嘆了口氣,知道弟弟已經換了個人,隨即又試探着喚了聲:“若善?”
他仍舊注意着那小猴逃去的方向,不言不語。
男人輕拍了他的肩頭:“若善先回自己房裏,今天家中有客,一會兒穿漂漂亮亮的再出來好么?”
他話音剛落,少年果然低了頭看着自己的衣衫,頓時皺眉,一副不能忍受的模樣快步走遠了去。
顧燕北看着他的背影,微微鬆了口氣。
他拿出頸間的竹哨吹了一聲,細細微微的聲響遠遠傳了出去,那猴兒本來也未走遠,此時正在院中的大樹上面探頭探腦的張望,它一見主人身邊已沒有了危險,三兩下就躍到了他的面前。
扶搖喝了一盞茶的功夫,顧燕北這才翩翩來遲。
他讓猴兒下地,當著她的面問它:“你拿了這位姑娘的東西了?”
小猴兒仍舊攤手,端着肩膀十分無辜的樣子。
她也不多話,從腰間解下裝糖果的小囊在它面前晃了晃,還取出一顆高高扔了出去。
那猴兒一跳老高一張嘴,穩穩接住了。
許是這樣的糖果真是它愛吃的,這小猴子歡喜得很,來回翻了好幾個把式,又到她面前拱手作揖,討要糖果,小模樣十分着笑可愛。
扶搖知道它鬼精鬼靈的,拿着香囊來回的晃悠:“還想吃糖嗎?”
小猴兒兩眼放光,只跟着她的手來回地看。
顧燕北在旁也不言語,只看着她倆互動。
她又拿出一顆來,扔了出去,那小猴兒緊緊盯着咻得飛身出去了,很快這顆糖果也進了它的肚子裏面去。
隨後又到她的面前,又對她作揖。
扶搖捏緊了香囊,來回比劃着:“拿我的香囊來換,這個給你。”
她說了三次,來回送了兩三次,這小猴子顯然是明白了,依依不捨的看了那糖果的小香囊一眼,似乎是明白了自己拿錯了,轉身就出去了。
扶搖不知怎麼回事,立時起身,顧燕北立即阻攔:“不用着急,它會將東西拿回來的。”
她這才坐下。
不多一會兒,小猴子在院中急急叫了兩聲,然後隨着輕輕的腳步聲,先一步跳進了屋內。
扶搖注意到它的手中的確是拿着自己的香囊,想必是先前藏起來了。
她心中一喜,急道:“將軍快看,我的香囊。”
小猴子畏畏縮縮地躲到顧燕北的身後,只露出個小腦袋瓜看着門口,不消片刻,一個人緩緩走了進來。
扶搖抬眼,是顧若善,她瞥了眼,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他跟剛才不一樣,可哪裏不一樣又說不出來。他從她面前走過,一瞬不動地盯着她的眉眼,目光灼灼。
她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顧若善,更像是當日馬車上面的那一個。
那小猴子說什麼也不出來了,扶搖記掛着正事,將糖果扔了過去,猴兒果然伸手接住,甩手將她的香囊也扔了出來,它動作飛快,扔完還對着顧若善揖了下,然後趁他不動,連忙從身後的窗口跳出去了。
扶搖失而復得,真是鬆了口氣,直接放入了懷中。
正是這時候,外面侍衛來報,說是公主府來人了,顧燕北若有所思地看着扶搖,她生怕事情鬧大,對兩家不好,趕緊出去了。
小姑娘也是心急,羅裙一轉就從顧若善的身邊走了過去,他眼一低,隨即轉身跟上她的腳步,顧燕北落後一步。
顧家的大門外面,侍衛林立,她的侍衛長周玉虎率先單膝跪下:“屬下護衛不周,請郡主責罰!”
分明就是擺譜,扶搖叫他起來,他不動,兩邊侍衛盡跪在側,她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隨即轉身,裙擺飛揚,扶搖就站在顧家的大門外,看着顧家兄弟。
她笑:“叨擾將軍了,我名扶搖。”
顧若善定定看着她,伸指點在唇上。
扶搖看着他有些錯愕,隨即對他告別:“告辭。”
說著率人走遠了去。
顧燕北看着弟弟,放柔了聲音說道:“若善,該回了。”
他耳上耳扣映着妖冶的紅光,一身灰塵的那件衣衫早換了新的,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當然他的好心情都體現在她的臉上,顧若善入懷摸出一塊靈玉來,竟是勾起了唇角,旁若無人的走開了去。
園內隱匿起來的小猴定定看着她的動作,一邊嚼着糖果一邊捂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