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收復兩淮
六合之戰,可以說是曹用行用兵的經典。在此之前,世人雖然都推崇李弘益和曹用行皆為天下名將,但對於他們兩人用兵的評價都是比較類似的。
李弘益用兵,很少用奇,最喜歡堂堂正正的對抗。這是因為自李弘益玉門關起家以來,基本都是以少擊多,靠着火炮、騎兵,機動性雖然極強,但若不能正面打擊潰戰,對戰局的影響並不大。
所以李弘益歷次指揮作戰,都是通過正面步兵平推,步步逼近,再派騎兵在兩翼遊走牽制,尋求機會,利用騎兵的靈活性,將敵方軍隊分割,然後倚靠正面步兵強大的攻擊力,儘可能地消滅最多的敵人。
這種戰術對於攻擊藩鎮來說是最有效的,一旦被李弘益領兵攻來,佔據的州縣土地,基本就很難再次奪回了。但若是遇到草原民族,這個戰術就不大適用了。
而曹用行則亦步亦趨,學李弘益這一套成熟的作戰方式學得頗得其八分。但這一次六合之戰,曹用行的指揮,則完全展現出了個人特色。
他首先利用騎兵,驅趕分割,將徐溫軍隊阻攔,使其不能夠及時匯聚一處,然後以步兵壓上,圍困六合,以圍點打援的方式,再次利用騎兵、水師,在六合城外阻擊,最終一舉取得了一場暢快淋漓的大勝。
六合之戰,徐溫部屬軍隊被消滅了大半,精銳基本都被消耗,經此一戰,徐溫手中便只有楚州全州,以及揚州半個州,地盤大大地縮水了。
曹用行兵駐六合,一面休整,一面不斷派出斥候四下哨探。而半個月後,沿大江順流而下的馮行襲,帶領着大小百餘艘船的橫江軍,直衝烏江,徐溫水師並未接戰,而是後退至江寧。
但是徐溫沒有想到,謝彥章來得更快。他與馮行襲接到曹用行的命令后,便盡起屯駐當塗的五千餘騎兵,通過陸路先行趕到江寧城外,偷襲了江寧水師的駐地,將船塢、水寨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然後馮行襲繼續順流追來,在江寧城西的江面與徐溫部的水師大戰一場,損失了四艘大船、三十餘艘小船,以及五十條縱火船,擊沉江寧水師六條大船、十二條中等船,俘虜落水士卒數百人,一舉攻下了江寧城。
徐溫在揚州的水師,大部分被顧全武牽制在丹徒、瓜洲一帶,江寧水師一去,大江再無遮攔,馮行襲意氣風發,與謝彥章一走水路一行陸路,直接沖丹徒而去,與顧全武部會合。
徐溫在江都一日三驚,他實在沒有想到,原本低調的朝廷大軍,突然爆發出如此強悍的戰鬥力,不但陸上城池一個接一個地丟失,就連放眼天下數一數二的淮南水師,都無法與朝廷水師抗衡。
接到江寧水戰大捷的消息后,曹用行立即派劉知俊領兵攻楚州,命溫韜為先鋒,將六合城東南的瓜步、白沙奪下,然後直衝揚子,離江都不過數十里。楊渥則北去攻天長縣,曹用行以令狐泰為中軍,全師朗為後軍,向江都氣勢洶洶地殺奔而去。
聞聽曹用行領大軍前來,整個江都城內都慌做一團。徐溫自殺張顥之後,除了前年親自領兵自濠州攻慎縣后,便返回揚州一直待在江都城內。
六合一戰,徐溫手下竟然無可用之兵了,他與楊渥對耗了三年,可以說彼此都筋疲力盡了。徐溫完全沒有時間休養民力,因為全師朗和劉知俊時不時就會出兵,逼着他和楊渥繼續打下去。
而且謝彥章在長江以南,一點一點蠶食,硬是將宣州強佔,斷絕了徐溫與江南西道幾個州縣的聯繫。偏偏謝彥章部幾乎都是騎兵,數量雖然不多,但五千多近六千騎,已經足夠在江南之地縱橫了。
當初徐溫也曾派兵前往攻打,但是謝彥章憑藉著騎兵的靈活性,躲迷藏一般,用游擊戰術,將援兵拖疲,數次設伏,也不追求一次性殺多少人,不斷騷擾,徐溫派去萬餘人,結果前後數十餘次小戰,丟了三千餘具屍體,無奈灰溜溜地逃回了江北。
現如今江都雖然還有一萬多守軍,但大多是臨時招募的民夫,徐溫自己也知道不堪一用,於是他與心腹密謀一番之後,竟連夜挾持楊隆演母子,領親信士卒千餘人,趕在溫韜殺向江陽之前,出逃至海陵。
然後在海陵縣南,與從瓜洲脫離戰場前來的殘餘水師會合,準備自海安縣的胡逗洲出海。胡逗洲就是後世的南通市,只是此時還是一片灘涂,長江裹挾的泥沙,尚未將上海市等土地填出來。
徐溫是個不服輸的人,他覺得只要自己一條命還在,無論是躲到佔據福州、建州等地的王審知,還是佔據嶺南的劉隱,總歸是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再不濟就奔安南,佔據大唐的安南都護府,割據交趾,未必不能夠海外稱王。
然而他終究還是失策了,曹用行在長安,每日裏與樞密院、參謀司的一班參謀地圖推演,考慮各種作戰方式,甚至設想了十餘種徐溫的應對方式,包括徐溫依靠強大的淮南水師出逃海外,這些可能性都已經考慮過而且提出了應對之策。
在攻下清流城后,曹用行便飛鴿傳書至登州蓬萊,命趙匡凝領北海水師南下。雖然北海水師基本沒有一點兒戰鬥力,但總歸是繼承了王師範時代留下的七八條大船,再加上這一年多來蓬萊船場造出的大船,只要沿着海岸南下,危險也不大,畢竟當初錢鏐就曾以海船運糧至海州,而且登州等地有許多有經驗的漁民,想來這件事還是可行的。
趙匡凝接到命令,也是摩拳擦掌。李弘益重視水師,但先前只有馮行襲一支內河水師部隊,等到登州等州縣平定,朝廷組建北海水師,級別與馮行襲的長江水師平級,資源也逐漸向蓬萊傾斜。
馮行襲是個大氣的,先後送來了兩批兩千餘熟練的船夫、船匠,而登、萊、青、密四州,朝廷免糧稅兩年,工商稅務自留六成,其中大半都轉給趙匡凝,讓他用作水手訓練、海船建造方面。
趙匡凝原本以為自己還要像馮行襲那樣,等個許多年才能在天下揚名,現在機會這麼快就來了,於是立即點起北海水師主力大船八艘,沿着海岸向南下而去。
這其中要提一句,李弘益“發明”了指南針,就是最簡單地利用磁石摩擦細針,十分簡單。但是他將原理大致寫了一份幾頁的小冊子,然後交給了長安大學。
結果陳摶對此很是感興趣,結合自己的堪輿、風水知識,竟做出了一個很像是後世的羅盤來。等到李弘益前去長安大學視察,看到羅盤,不由得大喜,立刻要求工部聯合長安大學,繼續研究製作,並首先將羅盤應用到了水師之中。
他又命長安大學國學院翻閱古籍,軍情司配合私下收集航海知識,撰寫了一本《航海志》,提供給長安水師學院作為官方教材,並派出教授、學生,前往蓬萊指導。
所以當徐溫帶領着殘餘的淮南水師,一共只有六條大船,十餘艘小船,抵達胡逗洲稍事休整時,接到報告,說外海突然出現了一支打着朝廷北海水師旗號的船隊時,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趙匡凝擺出陣型,將長江出口堵住,實際上他心裏也沒有底,畢竟北海水師到現在還沒有經歷過任何規模的實戰,只是操練而已。
但是趙匡凝的虎皮架子還是嚇住了徐溫一行人,馮行襲在江寧的大捷,讓徐溫誤以為朝廷水師實力不弱於淮南,連帶他的手下心腹,都也意志搖動起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跟着他遠離故土,去一片更加陌生的南方。
而馮行襲的船隊,也已經與顧全武的水師聯合起來,繼續向下游追殺而來。眼看前有堵截,後有追兵,而部下士卒皆惶恐不安,亂如螞蟻一般,徐溫長嘆一聲,要挾着楊隆演母子上得船來,然後一把火點燃,自焚而死。
前來追擊的依舊是溫韜部,他在江岸上看到洲邊江心一團衝天火起,搖了搖頭,嘆息地說:“直娘賊,又少了一份功勞!”
七月中旬,隨着徐溫在胡逗洲自焚,其餘部紛紛投降,淮南之亂平定。而曹用行領大軍至瓜洲,見到了渡江而來的顧全武。
顧全武是錢鏐手下第一大將,也是一員老將,見到曹用行時,恭敬行禮,曹用行點了點頭,說:“天子聞吳越王安守地方,保江南一方百姓平安,甚是心慰,屢次欲面見之。朝廷以為吳越王功高顯國,要請錢王長安一行,顧將軍,還請將朝廷的意思轉達至錢塘。”
顧全武滿心苦澀,一時竟說不出話來,只是點頭。說起來有些慚愧,瓜洲的淮南水師夜逃,竟然是朝廷那裏先發現然後通報給他的,他猜測大約是軍情司在淮南水師夜安插了細作間諜。
等到謝彥章派人前來通知,說曹副元帥已經抵達瓜洲,顧全武知道無論如何,自己必須前去拜見。等渡過長江,看到驍勝軍旗幟分明,軍紀肅然,不論將士,皆有悍色,饒是顧全武多年行武,也不由得心驚。
在很多有軍事素養的將領心中,李弘益打仗其實只能算是個半吊子,因為大家都覺得,若是自己有朝廷軍隊這樣的武器、騎兵,打起仗來,絕對比李弘益表現得要好。
但所有人,不論是朱溫還是江南諸將,還是引李弘益為天下名將名帥,因為李弘益會練兵。不說別的,靠着一支如喪家之犬的吐谷渾騎兵,靠着半是漢人半是胡的涼州,李弘益就能組建起一支天下聞名的河西軍來,這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
所以見到驍勝軍的威風,顧全武並不覺得是曹用行在示威,因為朝廷軍隊過往展現出來的實力,已經不需要如此虛張聲勢了。
過了好一會兒,顧全武才沉聲說:“副帥的意思,職下一定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