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堅定信念
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一個人的本質是無法通過外在條件的形成而改變的。
無論這四年中,蔣立坤改變多少,成長空間有多大,但他那股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狗脾氣,看來這輩子都無法改變了。
第二天凌晨,家裏的門被敲的砰砰響。
頭疼、腰疼,渾身上下那那都疼,馮臻扶着頭搖搖晃晃起來,光着腳丫碰觸到的冰涼地磚讓他稍微回過來神,揉揉眉心,馮臻伸手打開門。
門外男子沉默地杵在門口,凌亂的頭髮、皺巴巴地衣服讓他看起來有些頹廢,男人的眼睛佈滿紅絲,腿邊堆了十幾個灰突突的煙頭,顯然一夜沒睡。
馮臻一開門,對面那男子才慢慢抬起頭來,鼻尖的濃重煙草味嗆得噴鼻,馮臻太陽穴嘣嘣的疼,就聽着耳邊磨砂紙般粗礪的聲音,“馮臻……”
恍若一聲驚雷。
馮臻微懵的眼神乍醒,卻只是冷冷看他幾秒,半扶頭,晃晃悠悠地轉身,男人面色稍頓,步伐沉重而凌亂的跟着進來。
太久沒有做那事兒,突然再來個猛烈的,擱誰身上都有些受不住,馮臻也不是曾經以往花朵一樣的年紀,腰身早不如少年般柔韌,何況男人的那處兒本也不是這般用的。
馮臻皺着眉,臉色臭得要命,慢騰騰走幾步,進後面那人還有要跟着進來的苗頭,返身一頓,涼涼看了他一眼,當著人面,咣當踹上門。
蔣立坤愣了一下,卻只是無奈笑笑,馮臻的臭脾氣倒是一如既往的沒變,不,應該說是變得更臭了。
知道馮臻不會絕情到趕自己走,蔣立坤繃緊了一晚上的神經才稍稍有些鬆懈下來,雖說昨晚踉蹌離開,但他其實連樓梯口都沒下,只在門口抽了一晚上的煙。
這世上有太多不了了之的感情,時間久了,淡了也就散了。
時隔四年,兩人之間早已面目全非,不變的只是那股不死不休的執念。
有時候,馮臻覺得他和蔣立坤也不過如此了,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再濃烈的美酒開封之後也將隨着空氣慢慢揮發殆盡。
都覺得不甘心。
蔣立坤是如此,馮臻亦是如此,一個死守着不放,一個咬死了不鬆口,哪怕說的再多,到底還是不甘心。
馮臻的睡眠一直不太好,這次許是蔣立坤出了大力,這一覺竟然直到下午兩點多才醒過來。
打開房門的時候看見蔣立坤光着膀子在那做飯,下邊穿的是馮臻的褲子,原本就很修身的褲子放到他身上緊繃繃的看起來有幾分彆扭,那板板整整的青茬兒腦袋略低,一手拿着菜譜,一手斟酌着往鍋里放食材。
飯湯上桌,馮臻瞟一眼就知,這手藝兒幾年如一日的沒長進。
蔣立坤快手快腳地盛好湯,擺正筷子和勺子,又將米飯和青菜送到馮臻面前,直勾勾看着馮臻,眼底暗含期翼。
馮臻沖完澡剛出來,身上就裹着件浴袍,大馬金刀,兩腿大咧咧敞開,背靠着椅背,濕漉漉的頭髮還在淌水,那浴袍歪歪扭扭地搭在大腿,從蔣立坤那角度都可以直接看見那光禿禿的腿根,以及……
蔣立坤猛地抬頭,這傢伙……竟然沒穿內褲!!!
馮臻端着杯白開水慢吞吞地喝着,他這些年在國外過的日子簡直豬狗,等到他終於有閑心回過頭再看看自己的時候,潛伏多年的問題也就隨着迸發,類似失眠、厭食的毛病,不外如是。
剛醒來沒胃口,馮臻終於在蔣立坤期許的目光下喝了兩勺子骨頭湯,然後懨懨地歪着頭抽煙。
蔣立坤忍不住孩子氣地嘟起嘴,隨手按住馮臻的腰身,小心揉了揉,低聲問他,“是不是還疼?我幫你揉揉吧。”
馮臻輕輕瞥一眼,沒拒絕。
這蠢貨,裝不到兩天就打回原形了。
感覺到手下的皮膚終於緩緩放鬆下來,蔣立坤挑着馮臻心情好的時候,想了又想,才問,“馮臻,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馮臻翻了個白眼。
“但我只要你,你知道我離不開你的,”蔣立坤沉沉嘆口氣兒,伸手撫上馮臻的眼睛,認真的說,“你恨我吧?!”
馮臻嗤笑了下。
“我就知道你不會放過我,”蔣立坤慢慢垂下頭,聲音卻很堅定,“但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離不開你,不放過就不放過吧。”
煙霧在喉嚨里轉悠一圈,馮臻掐着脖子笑,一時岔氣,差點沒將自己的肺給咳出來。
蔣立坤孩子一樣憂鬱的眼神,輕輕地看他,捧着他的臉,小聲地、認真地問,“臻臻,你愛我嗎?愛我吧?愛我一點點就好,別讓我覺得自己好可憐。”
馮臻彎着眉眼笑,笑得開心極了,漠然看着蔣立坤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美妙的笑話。
蔣立坤緊緊地抱住他,一如人生初見的那一幕,“臻臻,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馮臻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來,伸手扯着蔣立坤的臉皮,嘴皮子一掀,“吃你的飯去。”
亂入劇情什麼的,簡直神煩。
蔣立坤說了這麼多,到最後還是不能改變馮臻只想與他保持炮友關係的決定。
六月,馮臻開始變得愈發忙碌起來,沈清邀請他參加今年的校慶,馮臻考慮到乾川報社需要填補的新血液,果斷點頭。
蔣立坤算是在馮臻這處公寓裏安家落了戶,東西隔天就搬到隔壁客房裏了。沒辦法,至今為止,馮臻依舊不同意他在兩人上完床之後,睡在同一張床上,這讓蔣立坤覺得很是煩惱。
不過,能在馮臻的地盤佔有一席之地,蔣立坤對未來充滿了信心。段瑞說得沒錯,馮臻果然吃軟不吃硬,適當的示弱才是取勝的戰略要點。
回a大參加校慶的事兒,蔣立坤並沒有跟着去,事實上在那個電話來臨之前,他都已經專門空出幾天假打算陪着馮臻一起去的。
馮臻知道是誰打來的,自始至終,他都一直冷眼旁觀。
蔣立坤捏着電話,一邊心虛地看着馮臻,一邊躲躲閃閃地壓低聲音,顯然那邊又提出了什麼讓他為難的事兒。
臨行,蔣立坤很是歉意地看着馮臻,低眉斂目地解釋,“這次校慶本來想陪你一塊去的,但是我媽身體有點不舒服,我想回去看看。”
馮臻笑,仰頭親了他一口,表情一點都沒勉強,笑眯眯和他告別。
馮臻的好心情一直維持到王小明按他吩咐收集到那些照片被送到他眼前為止。
一張張清晰、明媚的照片被擺放在眼前……馮臻拉着牛牛討論那照片上面的人物。
牛牛現在已經是十四五歲的豆蔻少女,幾年不見,她仍舊喜歡和馮臻膩在一塊,彷如童年時期的親密無間。
照片的拍攝日期就在近日,上面的人物碰巧牛牛也都認識,馮臻一拿給她看的時候,牛牛就愣住了。
她看看笑容溫和的馮臻,又看看照片上那熟悉的男人以及每張照片都不一樣的女主角,說來個個皆是美貌非凡,氣質出眾的女子。
“哥哥……”牛牛看着照片有些遲疑,她年幼時候會和馮臻走得近說來還是蔣立坤的關係,當時這個小表哥交代她的事兒,在往後幾年中她都曾一一分析,細細琢磨過,顯然,就連她也意識到蔣立坤和馮臻的關係特殊、不一般,現在年紀稍長,其中道理她怎會不明白。
馮臻斂眉輕笑,指着上面一個笑容滿面的女孩,語氣溫緩道,“他們看起來很登對。”照片上的蔣立坤亦是帶笑,那飛揚的眉眼看起來並沒有一絲委屈勉強之意。
牛牛擔憂地拽了拽馮臻的衣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馮臻伸手掩住眼睛,低低地笑,看,這就是心軟的代價。
a大的校慶向來有名,幾年不見,再度踏足反而更生感慨。
學校里的學生很多,走到哪兒都是人潮洶湧,沈清領着馮臻去找王小明所在那位置,一路走過有不少相熟的學生和她打招呼,只是餘光總是不由自主地轉向馮臻。
有幾個較為大膽的學生笑嘻嘻湊上來找馮臻搭訕,“師兄你是學什麼的?”
“師兄你還在校研習嗎?我們怎麼沒見過你啊?”
“師兄你好帥,給個電話聯繫一下吧,我還沒有男朋友哦。”
“師兄……”
“師兄……”
馮臻一開始還保持禮貌的淺笑,眼看圍上來的學生越來越多,他只得無奈笑笑,“師兄還有事兒,以後要是有什麼不懂的法律問題可以來乾川報社尋求幫助,現在麻煩讓讓好嗎?”
圍上來的學生鬨笑地讓開一條道給馮臻,有幾個瘋狂點的還在後邊追着喊他,“師兄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可以追你嗎?哈哈……”
馮臻這趟走的格外狼狽,沈清難得看到馮臻這麼失態的模樣,捧着肚子大笑特笑了一番,才心滿意足地整理儀容笑眯眯地跑去找王小明。
一向低調的馮臻,這次算是出了一次名。
幾天後的校園網上,琳琅滿目的全是討論這次校慶出現得幾個難得一見的優秀品種,其中馮臻的呼聲最高,上面還貼有數十張在馮臻不經意下被照下的相片,和他一齊上相的還有幾個馮臻不認識的女學生。
這種事情原本也是很正常的事兒,馮臻並沒有將心思放在這上面,只是一時不察,網上的走向似乎也有些詭異起來。
自打馮臻無意間顯露人前,緊接着馮臻的一系列檔案資料都被人一一搜查出來,從小學到中學,到高中,到大學……在圍觀者的一次次驚嘆中,這場慕艾的起源點開始慢慢變質。
事情從他獨來獨往,氣質冷峻,由他的學習到交友情況,就連沈清都敏銳地察覺到這個風向的詭異之處,尤其上面屢屢出現的兩個人,蔣立坤的存在被一次次提起,更甚者有人聯繫起馮臻臨時決定出國進修的事情……這事兒恐怕不會輕易了結。
馮臻深刻意識到,這是有人看他不順眼,準備拉他做筏子了。
果然,在大家好奇心上升到最高點的時候,網上爆出了他是同性戀的事情,且6續上傳到網上的照片漸漸從單一的蔣立坤一個人增加到更多形形色色、膚色高矮胖瘦全部不一的男人。
於是,馮臻出名了,乾川報社也跟着大大出名了一番。
這事兒蔣立坤第一時間就得知了,只可惜蔣爸爸早有防備,揮着鞭子就將人給抽去了半條命,叫警衛員看着不許放他走。
自家兒子被抽鞭子打得遍體鱗傷,蔣媽媽心疼得不得了,叉着腰和蔣爸爸吵了好幾次,最後還是抹着眼淚跑來給蔣立坤上藥,嘴裏勸啊,聽話兒,聽話兒,你這孩子怎麼老是要跟我們逆着來呢……
蔣爸爸打人最狠,蔣立坤最後是被活活疼暈過去的,天旋地轉間蔣立坤就在想啊,他這輩子也就對馮臻一個人這麼上心,這媳婦還沒給追回來呢,要是哪天給他父親打死了,那不是虧了嗎?還沒人給暖被窩了。
短短一個月,蔣立坤就挨了三次抽,好了抽,好了抽,好了還要抽,誰叫蔣立坤犟呢。
蔣老爺子現在閑了就逗逗兩個小孫子,半截身子進黃土了還能多撈兩個孫子玩玩,那日子過得別提有多快活了。偶爾他也過問幾句蔣爸爸教訓蔣立坤的事兒,讓他說自家大孫子也實在是太死心眼了,就算是真那麼死惦記着馮臻,那也沒必要在這死磕着呀,這老傢伙完全忘記了自己當時對待大孫媳婦的架勢了。
反正等蔣立坤好不容易從病床上能下來走動的時候,蔣爸爸是將人掐死了的心都有了。
當然,想要弄死他的可不止蔣爸爸,馮臻也算一個。
馮臻的事情原也不必這樣鬧鬧嚷嚷地捅出去,但凡涉及到性向問題,就是有十張嘴都是說不清的。
不過,馮臻對此事兒的態度還算冷靜,他在國內算不得什麼名家學者,就是走上律法正職也還需要一段時間,真要算起來,能影響到的也就馮家人了。
只是,這事兒要真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馮臻心裏都覺着憋屈。
既然敢出頭挑了馮臻這馬蜂窩,那肆意誣衊、毀壞分鐘名譽的背後操縱者,以及助長邪風,報導誇張不實背景的報社都被馮臻一舉告上了法庭。
馮臻的律師生涯第一炮,就此打響。
等蔣立坤直挺挺跪在蔣老爺子面前,直白無漏的表述自己的意思之後,這死孩子轉頭就跑了,反正在他看來,不管你同不同意,他和馮臻在一起的事兒他可是報備了情況的。
從被拘禁在家到馮臻在蘇教授等人的幫助下打贏了官司,前前後後已經過去四個月了,偶然恍惚時,蔣立坤自己都覺得物是人非。
打完官司第二天,馮臻就被抬着進了醫院。
當天,馮家大家長馮爸爸就跑到了醫院去看望他,守床的蔣立坤萬分沒理由地被溫和請出去了。
馮臻面色不改,在打這場官司的之前他就將事情原委告知了馮家人,難得的是馮家人並沒有當場發難,而且現如今看了馮爸爸態度還相當平和。
馮爸爸:“你和蔣立坤在一起?”
馮臻點頭。
馮爸爸心中早有猜測,現在得知答案也不顯得多麼意外,他看着馮臻的眼神一如往常的溫和,“爸爸這麼多年來一直以你為榮,無論你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這都無法破壞你在我心中的地位,”馮爸爸摸摸大兒子的腦袋,神色矜貴而自傲,“無論你和誰在一塊,你都是我馮家的子孫。不過是蔣家的男人,要與不要還是在你,家裏人你不用擔心。”
“我馮家人即便是找個男伴侶,那也須得正當首位,不屈不餒。”
馮臻心中一暖,再次握緊了父親的雙手。
藍天份外明媚,馮臻側過臉去看沙發上蔣立坤皺着眉研究菜譜的模樣,湊過去吻了一記,待那粲然一笑,這夏才濃便淺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