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卧龍鳳雛
其實，洛雲提出的這三個請求，即便她不與洛余商量，洛余也肯定會應允的。
她之所以那麼說，是盼着洛余能陪她走一趟，只是這種心思，不便宣之於口，更不能強求二皇叔陪自己同去。
洛余轉瞬就沒了人影，見狀，洛雲心想這事怕是談不成了，便徑直回了廂房。
這幾日舟車勞頓，她一直沒好好歇過，本以為一沾床便能酣然入睡，沒承想，躺在床上后，卻翻來覆去，久久未能入眠。
她重新點亮了那盞方才被吹滅的油燈，隨後躺倒在床榻之上，裹着被子，又一次將那本有着金箔封面的狂人詩集取了出來，逐字逐句，細細念誦着：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薛定，你的內心深處…可有我的一席之地？倘若我甘願捨棄一切隨你而去，無論天涯海角，你可願攜我…一同浪跡塵世？”
看着看着，洛雲便緩緩進入了夢鄉，全然沒察覺到，眼眶中的兩行淚已悄然滑落在枕邊。
朦朦朧朧間，洛雲忽然察覺到有人靠近她的房間。她瞬間從床上猛地翻身坐起，右手疾如閃電般伸向放在一旁的佩劍。
片刻，一陣清脆且有節奏的敲門聲打破寂靜，緊接着，門外傳來恭敬的聲音：
“公主殿下，奴婢冒昧打擾了。此刻王府大門處有兩位年輕公子求見，其中一位聲稱自己是蜀國的皇子，另一位則表明身份為越國的王子，特來向殿下通報。”
洛雲輕輕拍了一下腦袋，顯得一臉的無奈。她還沒有想到那兩位卧龍鳳雛真的找了過來，而且還找到了這會稽王府。
她輕輕一嘆，隨即緩緩回道：“你讓他們在門外等着！”
“奴婢遵命！”門外的兩個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後緩緩退下了。
醒是醒了，但洛雲的美夢被攪，此時她的臉就黑得跟那熟地似的，看着就人神共畏。
她直接束好頭髮，隨手抓過一旁的斗篷利落地披在身上，帶着一肚子火氣，大步流星地朝着王府大門的方向快步走去。
天色有些昏暗，如墨的夜幕正緩緩褪去深沉，而那高懸於空的月亮，也不知何時悄然隱沒了身影。
雖然洛雲沒有看漏刻，但憑經驗與當下這朦朧天色，她便能斷定，這會兒大概正是寅時。
對於蜀國和越國的那兩位二貨皇子，洛雲一直都很惱怒。
看在他們是異國皇子的份上，洛云為了顧全大局，處處忍着他們。要是他們是吳國的皇子，恐怕早就被洛雲打斷狗腿了。
這兩人過來找她，她便已經心煩意亂了。就更別說這三更半夜跑過來了。
來到王府大門前，兩位門衛趕忙幫洛雲拉開了大門，然而當洛雲跨出門檻正準備開罵時。卻只見到門前躺着兩匹驛馬，而人…卻不見了。
洛雲撓撓頭，有點摸不着頭腦。這是什麼情況？馬還在，人竟然不見了。
不過洛雲沒心思理會，這兩位皇子就算有一天被人嘎了，恐怕他們的老爹也不會感到難過，所以就更別說是她了。
然而，就在她轉身準備返回王府之際，眼角餘光不經意間掃向那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子后側，在紅彤彤的大燈籠映照下，兩個微微顫抖的身影驟然撞入眼帘。
“你們…”
洛雲皺着眉頭，目光掃向那兩人。只見他們雖裹着兩件厚實的披風，可髮絲依舊被凍得根根直立，就如根根銀針，模樣狼狽至極。
他們看上去就如同掉進了水中又爬起來，緊接着又遭寒冰急凍一般，周身止不住地哆嗦，上下牙關也“咯咯”作響、互撞不停。
不過，儘管他們是一副難民的模樣，洛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們的身份。
“洛洛洛…”見到洛雲現身，兩人頓時激動不已，然而他們的舌頭都像被凍直了一般，這會兒連字都已經咬不清了。
洛雲心裏雖老大不情願，可也無奈，誰讓人家頂着異國使者的身份。他們被凍死了不可惜，但要是人在吳國出了事，那她還真的不太好交代。
於是洛雲便吩咐下人把他倆抬進府里，徑直扔到廚房裏烤火取暖，而她自個兒呢，則轉身回房，接着蒙頭大睡去了。
洛雲這一覺睡得格外沉，直至日上三竿，才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美夢中緩緩喚醒。她滿心惱火，好夢接連被擾，心情糟糕，憋着一肚子火。
於是她氣沖沖地跑過去，猛地拉開門，正想破口大罵，然而抬眼望去，卻見站在門口的竟是她的二皇叔，那到嘴邊的狠話，只得暫時放一邊了。
“二皇叔，你怎麼親自來了？”說罷，洛雲撓了撓那頭蓬蓬的頭髮，又把披風拽緊了些，神色透着幾分莫名。
“雲丫頭，可否將你那千里之目贈予二皇叔？作為交換，皇叔願將這把湛盧寶劍賜予你。”洛余眼神飄忽不定，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壓低聲音說道。
“不可，其他物件盡可予二皇叔你置換。唯獨此物，斷不可。”洛雲想都沒想，便斬釘截鐵地回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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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余眉頭一皺，隨即把洛雲推到了廂房中，又輕輕地把門給關上了。
“丫頭，你亦當知曉，此劍乃皇嬸之嫁妝，珍貴非常！皇叔如今將它贈予你，這般心意，可算誠意十足了吧。
往昔，你不是對這柄寶劍甚為喜愛嗎？怎的，如今它竟還比不上你那所謂的千里之目了？”
洛雲眉頭輕輕一皺，確實，此劍又名“冗盧”，乃春秋鑄劍名匠歐冶子所鑄，鋒利無比、剛柔並濟且削鐵如泥。洛雲向她二皇叔討要了十年，對方卻始終不肯鬆口。
“不行，侄兒這千里之目於侄兒而言意義非凡，是決然不會用來與其他任何東西做交換的。不過…”洛雲柳眉一抖，點到即止。
“究是何情，快講講！”洛余催促道。
洛雲神色淡然，嘴角微微上揚，旋即輕盈轉身，利落地將頭髮盤好，繼而拱手一禮，笑着說道：
“二皇叔，你所求的這千里之目，侄兒恰好知曉其原理。若二皇叔將劍賜予侄兒，那侄兒便有把握為你打造一支。”
“可以！”洛余不假思索，當即將這“天下第一名劍”塞到了洛雲的手中。可還沒等洛雲反應過來，她身上的那支望遠鏡便已被洛余穩穩奪了過去。
“二皇叔你…”
“這支且先借給皇叔我用上一用。待你將新的做好了，皇叔再把這物件兒還與你。”洛余言罷，滿臉歡喜，一下便順勢將那支望遠鏡揣進了懷裏。
“不可…”
“丫頭，莫要這般小氣嘛。就這般定下了啊！”
洛余邊說著，邊大步上前拉開房門，正要往外走，可前腳剛跨出門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他頓了一頓，當下便轉過了身來。
“對了，丫頭。你緣何將他國的兩位皇子弄到二皇叔的王府來了？還被你扔在了那廚房之中！二皇叔聽其所言，他們乃是使者的身份？”
被洛余這麼一提醒，洛雲才想起，劉璧和鄭千那兩個王八蛋追她追到了會稽。本來洛雲壓根就不想理會他們，但他們就是兩塊狗皮藥膏。不見一下，他們肯定不會走的。於是她問道：
“現在他們二人呢？還在廚房裏？”
洛余抬手輕撓着鬍鬚，神色間透着幾分意味深長，緩聲說道：“看來，這二人對你似是另有關注、心存別樣心思…二皇叔已將他們安置在了堂屋用膳。”
“我知曉了！”洛雲也顧不得許多，伸手一把拽住洛余的肩膀，用力將他拉到一旁，而後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廂房。
烤了一晚火，又睡了一整晚，蜀國和越國這兩位皇子總算恢復了些血色。因為又狠狠飽餐了一頓，這會兒戾氣漸消，有了力氣，便又能繼續鬥嘴了。
等洛雲趕到時，堂屋裏那兩位人才又已經開始了互掐，一人攥着豬頭骨，一人握着豬排骨，你一言我一語，爭得面紅耳赤。
“拿着骨頭作甚？這王府裏頭，諸般物事或許有缺，可唯獨不缺兵器。不如本宮替你們二位各挑一把稱手的，二位意下如何？”
言畢，洛雲款步邁入大堂，昂首徑直走向主位，安然落坐后，當即擺了擺手，示意堂上的四名女僕退下。
“洛雲！今日終得見你，你可知曉，我對你的思念，恰似那黃河之水，滔滔不絕、綿延無盡吶！”劉璧一邊說著，一邊匆匆拽過一個蒲團，疾步奔至洛雲的飯幾跟前，順勢坐了下來。
“哼，着實令人作嘔！劉璧，你這‘劉小貓’，半年時光未曾碰面，怎的越發口不擇言，言辭間儘是這般膩歪矯情之語，實在不堪入耳。”
鄭千滿臉不屑，邊說著，邊趕忙抓起一個蒲團，大步一跨，穩穩坐到了洛雲的對面，一臉正經地說道：“洛雲，莫要理會這等偽君子，省得污了耳目。”
洛雲聽着這二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嘰嘰喳喳個沒完，聒噪得厲害。那心頭火起，直恨不得抄起掃把他們給掃地出門。
“本宮可沒閑工夫陪你們在這兒耗着，還有要事亟待處置。若是你們還一門心思在這兒爭吵不休，那就等吵膩歪了、鬧夠了，再尋本宮理論，彼時，休怪本宮不給情面。”她柳眉倒豎，沒好氣地叱道。
“別別別！”兩人看到洛雲臉上烏雲密佈，便識趣見好就收。
“洛雲，此番我特地前來尋你，所為何事說來倒也簡單。實不相瞞，有一則喜訊要告知於你！
如今我蜀國已然同吳國締結為盟國！往後啊，你我彼此之間可就稱得上是一家人了！”劉璧滿臉自得之色，侃侃而談。
鄭千冷眼掃了劉璧一下，隨即面向洛雲，滿臉堆笑而言：
“所言極是，往後這劉璧，可不就是咱的舅子了！雖說越國也早已和吳國聯盟，可情誼仍能再進一層、親上加親吶。
待你嫁至我吳國，咱們兩國之間關係便更為緊密，實打實的親上加親了。”
“本宮瞧你們，果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既無要緊之事相商，那本宮就此告辭了。當然了，若是你們還想逗留，會稽王自會盡那地主之誼，管你們食宿，也不致讓二位受了委屈。”洛雲說罷，便起身離座，神色間滿是不屑。
“別別別！”兩人看洛雲正想離開，便連忙起身阻攔。
洛雲眉梢一挑，二話不說，玉手疾探，剎那間自劍鞘之中掣出那柄湛盧寶劍。
轉瞬之間，大堂之內寒光乍現，凜冽劍氣裹挾着一抹森然殺氣，如霜風撲面，直叫周圍溫度都似降了幾分。
兩位卧龍鳳雛頓時被驚得身形一震，下意識地往後踉蹌退了好幾步。此刻，只覺一股寒意自腳底直躥上後背。“我滴那個乖乖！”
“洛雲…罷了罷了，切莫動怒，我二人此番前來尋你，確確實實是有至關重要之事相商。”劉璧與鄭千知道洛雲真怒了，便趕忙收起了先前那副流里流氣，隨即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
“好，講！”洛雲神色冷峻，語氣乾脆利落，不想再跟他們廢話。
“那…那你且先將劍收起，咱們安安穩穩坐下來，慢慢細聊。此事關聯着胡人，更牽扯整個華夏大局。”鄭千滿臉忌憚之色，言辭懇切又小心翼翼，邊說著，邊偷瞄那寒光凜冽的劍身。
此時，劉璧亦是一臉正色：“正是如此，若不是事態緊迫、干係重大，我們又怎會不辭辛勞，一路追了你足足六百公里。
我倆反覆權衡、仔細合計之後，覺着還是得將此事如實告知於你，斷不能有所隱瞞。”
看到這兩人一下子正經了起來，洛雲心裏的厭惡之意也稍稍減緩了幾分。於是她收回寶劍，便緩緩的坐了下來。
劉璧和鄭千見狀，也都鬆了一口氣，他們擦了一把冷汗，隨即也跟着坐了下來。
劉璧神色凝重，言辭懇切地說道：“洛雲，接下來我們所言之事，俱是千真萬確，絕無半句虛言。之所以決定將這此事告知於你，只因這一路與你結伴同行，沿途親睹了那些胡人的累累惡行，實不忍再瞞你。”
“嗯。”鄭千微微頷首，旋即接話補充道：“實則此番出使，表象是前來與你們吳國締結聯盟，可內里，我們蜀、越兩國早前已然和胡人達成了一項共識。”
聽到他們兩人這麼說，洛雲心底驟然湧起一股不祥之感。她秀眉緊蹙，目光銳利地逼視着他們，追問道：
“共識？是何種共識？”
鄭千幽幽輕嘆一聲，稍作停頓，才語調沉重、緩緩地吐出：“便是…協助胡人攻佔吳國。”